“踏踏踏……”
七匹駿馬奔馳在馬場中,沿着馬場的邊際繞了一圈,其中五匹高頭大馬遙遙領先,後方一匹白馬和一匹略矮的紅馬落後了一大截。
“籲——”
南宮昕拉了拉缰繩,讓胯下的黑馬漸漸地緩下來,最後停在了馬場邊的涼亭旁。
他的後方是一匹烏雲踏雪、一匹白馬和兩匹棕馬,跟他隻差了不到一個馬身,也“籲”地緩下馬速,而南宮玥那匹黑色的大宛寶馬雖然比他們四個差了一點,但還是緊追不舍。
“搖光縣主,你的騎術真是不錯!
”其中一匹棕馬上的陳渠英毫不吝啬地贊道,話語間,有些意外地看了南宮昕一眼。
原本最初見到南宮昕時,陳渠英還有些可惜這個少年心智有虧,卻未曾想到,他的騎術竟如此高明。
雖然幾人并非是在賽馬,都沒有拼盡全力,但是看南宮昕的樣子也是遊刃有餘,享受得很,估計真要比起來,恐怕結局也不好說!
南宮玥熟練地自馬上跳下,正欲說話,這時,又聽“籲——”的一聲,與衆人拉開一大段距離的白馬和紅馬總算是騎到了,這兩匹馬上坐的分别是蔣逸希和原玉怡。
紅馬上的原玉怡香汗淋漓地說道:“玥兒,你的騎術真好,可是學了好多年了?
”
南宮昕驕傲地搶在南宮玥前面答道:“妹妹學騎馬還沒到半年!
”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蕭奕也從他的那匹烏雲踏雪上跳了下來,得意地心道:臭丫頭能騎得如此好,那全是他這個啟蒙師父教得好。
所謂名師出高徒嘛!
“玥兒,你才學了半年?
”原玉怡不敢置信地低呼,“我都學了好幾年了,還沒你騎的好。
”原玉怡其實也知道自己的問題,她雖然會騎馬,但是因為膽子小,總是不敢縱馬飛馳,像剛剛那樣讓馬兒小跑已經是她的極限。
相比較起來,蔣逸希要好得多,隻是擔心她不敢跑,才故意落後,以配合她的馬速。
南宮玥笑了笑說道:“怡姐姐,我這半年來都是每日至少騎上一個時辰,有一句古語說得好,萬事無他,唯手熟爾!
”
“玥妹妹,你這句話說得好。
”蔣逸希贊賞地看着南宮玥,隻覺得她這玥妹妹平日裡溫婉可愛,如今穿上這騎裝卻是英姿飒爽,看着别有一種鮮豔的活力。
“玥兒,我騎了這麼多年,怎麼也比你才騎了半年花的時間要多。
”原玉怡卻是感慨地說道,“看來這多少還是與天賦有些關系!
”
南宮玥愣了一下,笑着颔首道:“也是,我哥哥騎馬學得比我還要晚,卻是騎得比我還要好一些。
”
她此話一出,衆人驚訝的視線都落在南宮昕身上。
南宮玥雖然騎得尚可,但仔細看,便會發現一絲初學者的生硬,可是南宮昕身上卻是一絲也瞧不出,他的騎姿如此自然娴熟,仿佛與馬兒渾然一體,竟隻學了不到半年?
其實南宮玥當初也曾驚歎過,南宮昕對騎術如此有天分,父親不過教了他兩次,他就敢獨自騎着馬兒小跑起來,身體自然地尋到了馬兒的韻律,随着它颠簸起伏……連父親都甚為驚訝。
這許是因為哥哥心思單純,便沒有他們這些常人想得多,又生性喜歡親近動物,便很快就找到了與馬兒相處的方式。
騎馬很快便成了兩兄妹最喜歡的消遣之一,雖然她總是輸給哥哥,卻是心甘情願……
在場的衆人都不是笨人,俱是若有所思。
雖然現在是秋天了,但是日頭還是有些曬。
原玉怡接過丫鬟遞來的帕子,擦了擦額頭的香汗說:“我有些累了,先去涼亭歇一會兒。
希姐姐,玥兒,你們覺得如何?
”
蔣逸希也是拿着一方粉帕擦着額角的薄汗,點頭附和道:“我也得先休息一會兒才行。
”
“哥哥,我與希姐姐和怡姐姐先去休息一會兒。
”南宮玥溫柔地看着南宮昕道,“你還要再騎一會兒嗎?
”
南宮昕遲疑地看了看南宮玥,又看看自己坐下的黑馬,他其實還沒騎過瘾。
可是爹爹和娘親常常跟他說,要照顧妹妹。
他現在丢下妹妹,一個人去騎馬,那好嗎?
“阿昕……我比你長幾歲,就托大叫你一聲阿昕了。
”一個穿着月白色騎裝的少年控制白馬踏踏地走到南宮昕的黑馬旁,姿态潇灑。
說話的正是原令柏。
他一說,便引來數道奇怪的目光,熟悉他的原玉怡、陳渠英和田連赫都知道他絕非那種對陌生人如此熱情的類型,除非是他别有所圖……
原令柏又不是遲鈍如牛,當然感受到了衆人目光中的深意,心裡也覺得無辜極了。
他當然也不想沒事找事,這一切還不是因為他的母親大人。
那日,雲城長公主在送出給南宮府的帖子後,又使人把他給傳喚了過去,說是她在請帖上不止是請了搖光縣主,還請了搖光縣主嫡親的哥哥南宮昕,讓他務必要讓他們兄妹倆賓至如歸。
她順便還補充了一句,說那南宮昕心智有虧,讓他有些心理準備。
原令柏當時就傻眼了!
心智有虧?
到底什麼叫心智有虧?
他這個雲城長公主府的二爺可從沒和這樣的人打過交道。
但,他再怎麼不願意也沒辦法,母親都已經把人請了,而且那搖光縣主還治了自家妹子怡姐兒的臉,于情于理,都應該好生招待他們兩兄妹。
隻是,該怎麼招待就讓他有些頭大了。
但是随性如雲城長公主根本不理會兒子的為難,揮揮手就把原令柏給打發了。
出了榮華居的原令柏差點就沒抓狂,任性的把人請了,轉手又直接丢給他,他真想問問親愛的母親大人,這麼做真的沒問題嗎?
總之,他最近是倒黴透了!
原令柏決定等過了這一關,得好好去白龍寺燒柱香才行!
原令柏細思了一番,終于有了決定。
首先,跑馬那日,那些個沒眼色的人是絕對不能請來公主府的了,思來想去,除了蕭奕以外,原令柏又邀請了陳渠英和田連赫;至于女眷這邊,原令柏也特意含蓄地跟妹妹提了一句,讓她除了南宮玥和蔣逸希就别再請其她人了。
他的深思熟慮果然沒白費,蔣逸希、陳渠英和田連赫真是極有眼色的人,都沒對南宮昕投以一點異樣的目光,以緻今日的小聚到現在為止都順利極了……
當然他也承認南宮昕雖然有些笨拙,但長相俊秀,天真卻不至于愚蠢,并不讓人覺得讨厭,甚至還覺得有些可愛……至少比王都裡的某些小霸王要好十萬八千裡。
更令他沒想到的是南宮昕的騎術如此之好,讓他驚訝之餘,又松了口氣。
不怕人笨,就怕人一無是處,既然南宮昕善騎,自己就能擔保令他賓至如歸!
南宮昕對此自然是一無所知。
“好啊。
”南宮昕點了點頭,“那我就稱呼你……”他突然想起出門前南宮玥曾細細地跟他講過雲城長公主府的事,這原令柏是排行老二。
“原二哥?
”說着,他還不确定地朝南宮玥看了一眼,見妹妹肯定地對自己點了點頭,總算放下心來。
還好,自己沒記錯。
“阿昕,跟她們這群姑娘在一起多沒勁,我們還是去騎馬的。
”原令柏興緻勃勃地說,“我們再來跑一圈看,看看誰跑得快,赢的人……”他眉頭微蹙,想着不知道以何作為彩頭好,這彩頭太小沒意思,這彩頭太大,又怕南宮昕承擔不起。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不遠處趴在地上的大黑和小白身上。
這一狗一貓淡定極了,懶洋洋地打着哈欠,小白還慢悠悠地舔着自己的前爪。
原令柏眼睛一亮,指着大黑說道:“如果你輸了,就把你這獵犬送給我。
如果我輸了,就給你這條獵犬找條名犬做夫人如何?
”他沾沾自喜地覺得自己這個主意真是太妙了。
卻沒想,南宮昕毫不遲疑地否決了:“不行!
”頓了頓後,他補充道,“大黑是我的狗,不能送人的!
”
原令柏完全沒想到他是這個反應,一時不知如何回應,氣氛微微有些尴尬。
“我看不如這樣?
”蕭奕笑眯眯地提議道,“若是小柏輸了,就送大黑一個狗夫人;若是阿昕輸了,那等大黑有了狗寶寶,就送一條給小柏如何?
”他直接就對南宮昕喊起阿昕來,口氣親熱極了,好像已經認識了很久似的,也引來陳渠英一個怪異的眼神。
南宮昕終于笑了,點了點頭,“好啊!
”
原令柏總算松了口氣,心道:幸好沒功虧一篑。
再一想,又覺得這賭約似乎有哪裡不對勁。
蕭奕沒容他多想,又道:“也算我一個吧。
要是我輸的話,就送阿昕一匹名駒如何?
”他剛剛已經看了南宮昕和原令柏的騎術,心裡大概有九成把握原令柏會輸,至于自己,給臭丫頭的哥哥放一次水便是。
兄長大人高興了,臭丫頭應該也會高興吧。
南宮昕卻是一時沒應,歪着腦袋看着蕭奕,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突然說道:“我以前見過你嗎?
你的聲音聽起來好耳熟……”說着,他皺起了秀氣的臉龐。
蕭奕頓時眼睛一亮,想起了自己當初為了給南宮昕治病,和南宮玥一起扮鬼吓他的事,沒想到事隔一年多,南宮昕居然還記得此事。
是誰說他大舅子傻的?
分明是聰明得不得了好不好!
“阿昕,這定是因為我們前世有緣!
”蕭奕毫不心虛地打蛇随棍上,親切殷勤地說道,“以後你就叫我阿奕好了。
”他心裡打着小算盤,雖然他比南宮昕大了一歲,但以後到底誰叫誰大哥還不好說呢。
“好啊,阿奕。
”南宮昕一臉天真地點了點頭。
蕭奕的态度實在是太過親切,驚得一旁田連赫差點眼珠都掉下來,他看看蕭奕,又看看原令柏,總覺着今日這兩個人都有些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吃錯了藥?
不過他很有眼色的想着:既然連蕭奕大哥對南宮昕都這麼親切,那自己的态度應該要更加體貼周到才行……
蕭奕若無其事地轉頭對南宮玥道:“可否有請縣主來替我們喊口令?
”
南宮玥自然是答應了。
陳渠英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笑道:“那我和田兄就給你們來做一次裁判吧。
”
三匹高頭大馬并排站在起跑線上,南宮玥從“一”喊到“三”後,隻見那馬鞭飛揚,馬兒便奔騰而出。
馬蹄飛踏,掠如驚燕,塵土飛揚。
三個少年鮮衣怒馬,仿佛一幅狂放的賽馬圖。
一瞬間,南宮玥幾乎有些看癡了,眼角浮現一層淡淡的水霧。
能看到這樣的哥哥真好……
“玥妹妹,我們到涼亭裡一邊休息,一邊觀看他們比賽如何?
”
在蔣逸希的提議下,南宮玥和原玉怡随她一起躲進了涼亭。
小白“喵嗚”地叫着,蹭了蹭南宮玥的裙角,南宮玥伸手抱起了它。
原玉怡羨慕地看着小白說:“玥兒,你家的小白可真乖,膽子也大。
記得有一次我把雪球帶到希姐姐家裡去,可把雪球吓壞了,差點弄丢……”那之後,原玉怡可再不敢随便帶着雪球出府遛彎了。
南宮玥看了看懷裡的小白,這隻蠢貓好像從小都有無知者無懼的特點,小時候就敢招惹蕭奕,後來也對大黑毫無畏懼……能平安活到現在,還真是不易啊!
“怡姐姐,你要抱抱它嗎?
”南宮玥笑問道。
原玉怡正要點頭,卻聽熟悉的“喵嗚”一聲,一隻長毛白胖貓輕盈地從後方跳到了她身旁。
原玉怡吓了一跳,雪球一向霸道,以前母親還養過别的貓,但都被它欺負慘了,最後便成了公主府唯一的霸王貓。
可誰想那兩隻白貓互相打量了一番後,又嗅了嗅彼此,就玩成了一團,一會兒嬉戲,一會兒給彼此舔毛,和樂融融得不得了,讓原玉怡看得煞是有趣。
“他們快跑完了!
”蔣逸希一聲喊,又把她們的注意力轉回到馬場上的那三匹駿馬上。
此時原本幾乎是并排而行的三人已經拉開了距離,但最遠也不過一個馬身……三匹馬在最後的沖刺中突破了終點線,排在第一位的赫然是南宮昕,蕭奕隻跟他差一個馬首的距離,而原令柏則落後近一個馬身。
之後,三人便拉緊缰繩,緩下了馬速。
“阿昕,今天算你赢了。
”原令柏倒是一個輸得起的人,臉上沒有露出一絲惱色,爽快地說道,“給我一個月,我一定給你大黑找個好夫人。
”他笑嘻嘻地說着,覺得這事還挺有趣的。
說話的同時,他飛快地瞥了蕭奕一眼,總有些懷疑他放水了。
畢竟蕭奕也不是平白當了他們的大哥,他這次輸得好像也太容易了……
難道說……
一瞬間,原令柏心裡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未來“大嫂”的人選不是蔣姑娘,而是搖光縣主啊!
所以蕭奕這是在讨好未來的大舅子?
原令柏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終于察覺了當初蕭奕替南宮昕下的賭注有何問題,這狗寶寶分明就是虛的,萬一大黑一直沒狗寶寶,自己赢了豈不是也白赢?
!
原令柏覺得自己真相了,萬分唾棄蕭奕這個心機深沉又護短的家夥!
唾棄歸唾棄,原令柏還是十分熱情地說道:“阿昕,反正我們也這麼熟了,你以後也别叫我什麼原二公子,直接叫我小柏就行了。
”他都這麼上道了,希望大哥看在未來大舅子的面上,以後少揍自己幾頓就好了。
對南宮昕來說,名字隻是一個稱呼,是“原二公子”還是“小柏”都無所謂,聞言,用力點點頭說道:“好啊。
小柏!
”
其他人在一旁越看越是一頭霧水,心道:這位原二公子到底是怎麼了?
而原玉怡卻是心裡略略有數:母親雲城長公主對二哥說的那一番也對自己說了一遍,隻是對二哥那是警告,對自己卻是好言叮咛。
但是,就算母親有叮囑過,以二哥的脾氣也不會這麼殷勤啊,這是怎麼回事呢……
這個上午,絕對是賓主皆歡,在公主府用完午膳後,衆人才分别告辭。
南宮昕是坐着南宮玥的朱輪車離開的,包括大黑和小白也是。
車廂中,南宮昕還是興緻高昂,臉頰绯紅,笑得合不攏嘴:“妹妹,今天真是太有趣了!
以後我們還可以去小柏家騎馬嗎?
”
“當然可以!
”南宮玥肯定地說道,“就算原二公子不邀請你,你也可以邀請他啊。
”
有雲城長公主的這次邀請在前,以後再有對南宮家的邀請,誰都不會漏了哥哥了,甚至還會特意加上。
畢竟連雲城長公主都盛情邀請的人,其他府不請也說不過去。
這樣一來二去,祖母蘇氏也不會再有機會把哥哥藏在府裡,不讓見人了。
至于哥哥要請人來府,請的又是雲城長公主的小兒子,祖母恐怕高興還來不及,又豈會不答應?
南宮玥勾起了嘴角,比起雲城長公主請皇上所賜的“蕙質蘭心”四個字,毫無疑問,這封請帖才是她最最看重的。
南宮昕還是第一次有親人以外的朋友,笑靥更燦爛了,用力地點了點頭:“我回去就跟娘說!
”
兩兄妹說得開心,連一旁的意梅、百卉以及南宮昕的丫鬟青芽也聽得笑意盈盈。
說話間,馬車經過了一條熱鬧的大街,聽到外面喧嘩的聲音,南宮昕好奇地掀開了車簾的一角向外張望,一邊看,還一邊興奮地跟南宮玥說道:
“妹妹!
那裡有賣糖葫蘆!
”
“妹妹!
我看到紙鸢了,好大一隻老鷹啊!
”
“妹妹!
你看,那裡的人在捏面人!
”
……
南宮玥笑眯眯地看着他,時不時地應和一聲,而就在這時,南宮昕突然輕輕咦了一聲,回過頭來說道:“妹妹,是大伯母和柳姐姐!
”
南宮玥愣了一下,她順着南宮昕挑開窗簾往街對面望了一眼,剛好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正一同走進金玉鋪子玉凰軒。
南宮玥不會看錯,那果然是趙氏和柳青清!
隻是,她們倆怎麼會在一塊兒?
南宮玥可是十分清楚趙氏對柳青清有多麼的厭惡……
不止是南宮玥想不明白,柳青清同樣也是一頭霧水。
她今日原本是在自己屋裡看書,趙氏卻突然派了丫鬟來找她,當時,柳青清都已經做好了趙氏會再度為難她的心理準備,卻沒想到,趙氏卻仿佛忘了上一次的事,相當殷勤地招呼她陪着一起去金玉鋪子。
柳青清沒有拒絕的理由,隻能跟着一起出來。
一路上,趙氏對她親熱有加,雖然能讓趙氏對她轉變态度,柳青清應該感到高興,可是,她卻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感,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太對勁。
一直到踏進玉凰軒的大門,柳青清心中的怪異依然沒有減輕半分,但她的臉上并沒有露出半分,儀态端方地走在距離趙氏身後約有半步的位置。
玉凰軒是王都最富盛名的金玉鋪子,進進出出的都是衣着華貴的達官貴人,世家貴婦。
鋪子裡裝修得高雅奢華,一件件精美的首飾頭面被擺放在琉璃櫃台内。
趙氏帶着柳青清進了鋪子的同時,她還不着痕迹地觀察着柳青清的神情舉止。
若是尋常寒門子弟,進了這玉凰軒,多少會有些縮手縮腳,顯得寒酸丢人。
可柳青清不同,盡管身上穿戴簡樸,但她絲毫沒有自卑,看到那些價值昂貴的首飾時,眼裡隻有淡淡的欣賞之色,沒有一點豔羨貪婪。
這時,就算是趙氏,心裡也難免有些感歎:如果不是柳青清的家世沒落了,她也未嘗不是一個出色的兒媳人選。
可是……
趙氏的心不過是軟了一瞬,便又強硬了起來。
沒有任何事、任何人可以與她晟哥兒的前途相比!
晟哥兒是她唯一的兒子,也是南宮府的嫡長子,将來可是要繼承整個南宮府的,又豈能讓柳青清這樣的姑娘壞了前程?
所以,柳青清這個麻煩必須解決!
趙氏眸光一閃,随即便親熱地拉着柳青清走向右手邊的琉璃櫃台,随意地左右掃了一眼,便指着其中一個白玉分心道:“清姐兒,你覺得這玉分心如何?
”
隻見那白玉分心由上等白玉做成極為精緻的花葉、花瓣形托底,花蕊上嵌有比米粒還小的芙蓉石、紫螢石、孔雀石、月光石、藍寶石等,既精巧又華麗。
柳青清點了點頭,這首飾的樣式顯然更适合的姑娘,于是,她謹慎地回應道:“這白玉通透,做工精巧,若是戴在琤妹妹的頭上想必是極為好看的。
”
趙氏嘴角一勾,倒也不着急,颔首道:“清姐兒的眼光真好,這個玉分心戴在琤姐兒頭上定是好極了。
”跟着她便吩咐身旁的丫鬟,讓她告知掌櫃替她們留下這玉分心。
趙氏繼續拉着柳青清往前挪了一個琉璃櫃台,素手又是那麼輕飄飄地一指:“清姐兒,你覺得這支碧玉鳳钗又如何?
”
那碧玉鳳钗通體碧綠,色澤通透溫潤,乃是用一整塊上好的碧玉雕成,簪身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彩鳳,簪頭一朵蓮花綻放,渾然天成。
柳青清還用不上發钗,便以為趙氏是要買給她自己的,颔首道:“巧奪天工,典雅大方。
”
趙氏唇角一勾,柔聲道:“清姐兒,我記得你明年就該及笄了吧,不如伯母把這支發钗送與你如何?
”
柳青清心裡咯噔一下,總覺得趙氏這是無事獻殷勤,必有所圖,便推拒道:“南宮伯母,青清……”
趙氏拉過她的手,輕輕拍了拍說道:“清姐兒,你可是還在生伯母的氣?
”
趙氏一句話就說得柳青清啞然,隻能回答道:“青清不敢。
”
“那就收下吧,就當伯母為上次的事向你賠不是。
”
趙氏都這麼說了,柳青清也實在沒有拒絕的理由,隻能道了謝後,便收下這價值不菲的碧玉鳳钗。
趙氏似是滿意了,她笑容滿面地帶着柳青清在玉凰軒裡轉了半天,又為自己和南宮琤買了一些首飾,終于心滿意足地決定回府。
兩人在丫鬟們的簇擁下一起朝着馬車走去。
一個丫鬟先扶了趙氏上車,然後正當紫英打算攙扶柳青清上車的時候,右前方突然傳來一個中年婦人的怒喝聲:“哪來的乞丐!
橫沖直撞的……”
柳青清的動作不由停滞了一下,直覺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隻見兩個衣衫褴褛、蓬頭垢面的乞丐右手抓着白面饅頭撒腿朝馬車的方向沖了過來,後方還有一個胖漢子氣呼呼地追着:“可惡的乞丐,竟敢偷我的饅頭,抓住你非要帶你去見官不可!
”
“姑娘,小心!
”紫英驚聲大叫,趕忙上前一步,擋在了柳青清的前方,心想着:可千萬不能讓這幫腌臜的乞丐沖撞了自家姑娘。
可是下一瞬,她就低呼一聲,被前一個乞丐狠狠地撞得一屁股摔在地上。
而後面的另一個乞丐正朝柳青清橫沖直撞過來,柳青清俏臉一白,連忙欲側身後退,她的動作有些急了,腳步微微踉跄,幾乎就要摔倒,這時,就隻聽一道略顯耳熟的急切聲音從後方傳來。
“柳姑娘,小心!
”
柳青清認得這是趙子昂的聲音,她微微皺眉,飛快地往後看了一眼,就見到趙子昂正一臉擔心地向她這邊沖過來。
眼看着他的雙手就要将自己抱個滿懷,柳青清俏臉一僵,右手趕忙扶住了車廂,穩住了身體,并側身躲了過去。
趙子昂愣愣地伸着雙手,像個傻子似的站着,心裡暗道一聲可惜,這個時候他若是再去扶柳青清,那就太過惹人懷疑了,最終隻能讪讪地收回手。
紫英忍痛爬起身來,忙過來攙扶柳青清,擔心地問道:“姑娘,您沒吓到吧?
”
“我沒事。
”柳青清略顯勉強地對紫英笑了笑,跟着對趙子昂福了福身,道謝道,“多謝趙公子相助!
”
“不用客氣!
趙某也沒幫上什麼忙。
”趙子昂有禮地回應道,“姑娘沒事就好。
”
“多謝趙公子關懷。
我先告退了。
”柳青清又是福身行禮,随後在紫英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坐在馬車裡的趙氏見她上來,忙一臉關心地問道:“清姐兒,你沒事兒吧?
”她就像是一個擔憂晚輩的長輩,拉着柳青清的手,仔仔細細地打量着。
“我沒事!
”柳青清面上帶着溫婉地微笑,說道,“多謝伯母關心!
”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趙氏一副松了口氣的模樣,跟着微揚起聲音問道,“在外面的可是昂哥兒?
”
“姑母,正是小侄。
”趙子昂恭敬地行禮道,“小侄今日正好去書鋪買點舊書,沒想到遇到了姑母的車駕。
”
趙氏滿意地點了點頭:“昂哥兒,你如此好學,真是甚好。
”
寒暄幾句後,趙子昂便告退了。
馬車“哒哒”地開始前進,趙氏拍了拍柳青清的手,後怕地說道:“從前王都可沒有這麼多乞丐的,那兩個一定是從淮北那邊過來的流民,幸好昂哥兒來了,若是不小心沖撞了你,可怎生是好!
”
柳青清垂下了眼眸,腦海裡回蕩着剛剛所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嘴裡乖巧地應道:“是,幸好趙公子來得及時。
”
話雖這麼說,但她的心裡卻總覺得有一絲怪異:淮北的流民上次聽哥哥說已經在陸續遣送回原籍了,朝廷也處置了那些貪腐的官員。
雖然具體詳情并不是她這個閨中女子所能探知的,但她總覺得這兩個乞丐和淮北的流民沒什麼關系。
而且他們出現的也太莫明其妙了,還有趙子昂……這真的隻是一個偶然的巧合嗎?
柳青清不由蹙起了眉頭。
趙氏笑容滿面地點頭道:“是啊,還真是巧,這也算是緣分。
”說着,她看了看柳青清的神色,卻見對方神色平靜,眼神淡然,完全沒露出小女兒家的羞怯赧然。
趙氏心裡有些失望,但還是不放棄地繼續道:“我娘家那麼多的子侄裡面,就數昂哥兒最為出色,樣貌學識都是一等一的,說不定這次春闱就金榜題名了,這樣也算是光耀了我們趙家的門楣了。
”
柳青清順勢恭喜道:“若果真如此,那真是要恭喜伯母了。
”
趙氏滔滔不絕地誇獎着:“不提相貌才華,我們昂哥兒人品也是一等一的出衆,族中長輩無一不誇贊,便是我老家青州的巡撫大人見了,也是甚為嘉獎!
”
柳青清以為趙氏想要炫耀他們趙家子弟,便笑着恭喜了趙氏一番:“那真是要恭喜伯母趙家有如此才華出衆又潔身自好的子弟了。
趙公子如此出色,也難怪伯母看着歡喜,誇了又誇。
”
柳青清說的明明是誇贊之詞,可是趙氏聽在耳裡,卻覺得怪異之極,細細品味了一番,頓時臉色變了一變。
趙氏誇趙子昂學識好,又誇他人品好,潔身自好的。
不在意的,隻以為她單純的誇獎自家小輩,心思多的,豈不是會認為她有意招趙子昂為女婿咧。
一想到這裡,趙氏整個人都不好了,再也沒心思撩撥柳青清了。
柳青清見趙氏突然意興闌珊起來,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何原因,但還是慶幸自己的耳根子也終于清靜了。
回到南宮府,趙氏也沒有再留她,草草地便把她打發了。
當天晚上,柳青清帶着一肚子的疑惑,在紫英的服侍下早早地就歇下了。
今日出行這一趟,一出戲又一出戲地接着上,柳青清的精神可謂是高度緊張,回到荷風院後,就覺得疲憊不堪,因而剛一躺下,就立即熟睡了過去。
待月上中天時,荷風院上下寂靜無聲,人人都進入了夢鄉……
誰也不知道,一個嬌小的身影正鬼鬼崇崇地走到了柳青清房門口,見四下無人,她輕輕地推開了房門,蹑手蹑腳地進了屋子,從頭到尾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就着月色,她走到了柳青清的梳妝台前,見上面擺了一個柳青清新做好的荷包,頓時面露喜色,一把拿起荷包轉身欲走,卻不想原本正在熟睡中的柳青清忽然翻了一個身,把臉對向了床榻外側,吓得她瞬間僵住了身體,站在原地一動都不敢動,心道:完了!
過了好半晌,隻見柳青清仍是雙眼緊閉,沒有醒來的迹象,她才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又蹑手蹑腳地走出了柳青清的房間,把房門輕輕地關上,小心翼翼地出了荷風院,這才真的如釋重負!
她總算是不辱使命!
她低首看了看手中的荷包,飛快地朝着西側門處跑去。
西側門外,正有一個青衣小厮神色焦急地張望着,見一個小丫鬟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他的眼睛瞬間亮了。
待小丫鬟跑到跟前,小厮連忙出聲問道:“拿到了沒?
”
“那當然!
”小丫鬟臉上挂着笑,把一個荷包遞給了那個小厮,“交給你們公子吧!
”
小厮看了看這做工精緻的荷包,也笑了,谄媚地說道:“這次就謝謝姐姐了!
”說着,便把一個銀裸子塞到了小丫鬟的手裡。
小丫鬟笑着收下了,又警覺地往四處望了幾眼,這才又小心翼翼地離開了側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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