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奕離開安府後,南疆軍便開始對百越餘孽的清掃如疾風迅雷般展開,百越安插在南疆的探子及其後人都被一一拔出……此事并沒有大張旗鼓地進行,所有涉及到的府邸更是不敢聲張,也因而沒有再引來新的動蕩。
九月十五,一張公告貼在了城門附近的告示欄裡,寫明安家的種種罪狀
安品淩父子承認謀害世子妃,并願以全部家産為自家贖罪。
世子妃仁慈,寬恕了安家,世子施恩免其死罪,責其一家去往六源山腳,永生不得再入南疆。
圍在告示欄前的百姓皆是交頭接耳地讨論着,六源山位處南疆西南邊境,很顯然,世子爺隻是把安家驅逐出南疆,也委實是心慈了。
與此同時,被囚禁在一間廂房中的安家人也得知了明日自家就将啟程離開駱越城的事,雖不知會被發派到哪裡,但總算松了一口氣。
随即愁緒又湧了上來。
“祖父,父親,”安敏睿哭喪着臉對安品淩和安子昂道,“邊疆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以後我們可如何是好?
”不會真的要在那裡過一輩子吧?
其實,安家的其他人心裡也在想着這個問題,隻是不敢說出口罷了。
安敏睿這麼一說,安大夫人、安敏中等人皆是愁容滿面,他們這輩子養尊處優,還不曾過過苦日子,如今要一無所有地去那蠻荒之地,真是生不如死啊!
“他不仁,我不義。
”安品淩卻是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恨聲道,“急什麼?
天無絕人之路。
”
“父親,您的意思是……”安子昂眉頭一動,若有所思。
安品淩目光陰冷,壓低聲音道:“你們都放寬心好了……”
這兩年來,世子蕭奕借着與南涼一戰,确實控制住了南疆近半的兵權,可大多是在南面到西南那一帶。
南疆之大,蕭奕又豈能在短短的時日内盡數掌握在手。
不說别的,他安家在南疆一百多年,根底之深,就是蕭奕摸不透的。
比如這十幾年來,安家借着“出海”的名義,早就把鎮南王在東南沿岸的布兵摸得清清楚楚,這可是他的一大籌碼。
安品淩自信地說道:“等到了被發配的地方,我會設法與王都的奎琅殿下搭上話。
”
既然蕭奕不顧親戚情分,不給他們留餘地,那麼他也不必太客氣,大裕靠不成,他們安家轉投百越就是!
那他們安家以後可就真是賣國賊了……安子昂眼中閃過一抹糾結,隻是一閃而逝,他對自己說,這都是世子爺逼他們的。
他們也隻是為了求生而已!
有了安子昂的放話,安家人都平靜了下來,心裡又燃起了希望。
隻要熬過這段時日就好,他們安家決不會認命的!
一夜飛快地過去,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時,安府衆人就在南疆軍的押送下離開了駱越城,其中不止是安品淩這一房,還有安禀緻的其他兩子,皆論同罪,一起被送往西南邊境。
發配路上,安家人才真正感受到什麼叫做今時不同往日,每日都是雞鳴而起趕路,沒有坐騎,沒有馬車,隻能靠自己的兩條腿徒步而行……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來,才能歇息,倘若一不小心錯過驿站,就得以天為被以地為席,吃下嘴的食物都是些難以下咽的幹糧,若是以前,就連安家的下人恐怕都不會吃這些……
安家人早就習慣了養尊處優的日子,即便是沒人刻意苛待他們,但還是過得度日如年,沒幾日,他們就憔悴得不似人形,心中隻靠一個信念堅持着:等到了發配地就好了!
連趕了幾天的路,一直來到六源山附近,安子昂開始感覺到了不對勁,忍了一日後,終于忍不住追着常懷熙質問道:“你……你到底要送我們去哪兒?
”
他心中已經隐約有了一個猜測,眼皮亂跳。
而其他的安家人還不知道怎麼回事,一頭霧水。
常懷熙本來也沒打算瞞着他們,冷笑着給了答案:“山陵鎮。
”
安子昂倒抽了一口氣,瞳孔猛縮,常懷熙嘴角微勾,“好心”地又補了一句:“世子爺說既然你們安家喜歡那裡,就讓你們如願以償!
”
“老爺!
”
在常大夫人的驚叫聲中,安子昂癱軟了下去,眼神一片空洞茫然,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
安品淩還不知道怎麼回事,蹙眉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
安子昂擡眼看向安品淩,顫聲道:“父親,山陵鎮就在六源山腳下……”
這一次,就連安品淩和安大夫人都差點沒阙過去。
當初,那件小衣裳的事,是安品淩吩咐安子昂去安排的,安品淩和安大夫人隻大緻知道安子昂是去了六源山附近的一個小鎮子弄到了天花痘瘡的膿汁。
也就是說,這些押送他們的南疆軍是要把他們都送到那個“天花鎮”去!
天花可是瘟疫啊,不但傳染性極強,而且無藥可醫,任何人一旦患上天花幾乎就等于宣告了死亡。
一個城鎮中隻要一個人患上天花,整個鎮子的人都會被感染,最終鎮子将變成一個死城,屍殍千裡,千百年來,皆是如此。
他們要是去了,還會有命在嗎?
!
安子昂幾乎不敢再想下去,對于山陵鎮的現狀,他再清楚不過,他下面的人去準備那件小衣裳時,曾經跟他禀過,當時原本有近千人的山陵鎮已經十室九空,活下來的人隻剩下了一兩百,那現在呢?
!
安子昂忍不住憤然道:“世子爺說話不算話,他明明答應留我們安家性命的!
”
常懷熙眉尾一揚,笑得燦爛,卻透着毫不掩飾的惡意,道:“世子爺當然是一言九鼎,這不是留了你們的性命嗎?
接下來,你們是死是活,就順應天命吧!
”
若是老天爺真的讓安家人活下來,世子爺也就不會再追究!
可是,他們的運氣有那麼好呢?
常懷熙的笑容更盛,卻未及眼底。
膽敢用天花來害小世孫,安家人這是自找的!
與他臉上的笑意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籠罩在安家人心頭那名為絕望的陰雲,安家正一步步走向幽深黑暗的地獄……
完了,這下安家真的完了!
這個時候,安品淩才意識到什麼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現在,别說是聯系遠在王都的奎琅了,他們能活幾天都是一個問題!
世子爺的心太狠了,竟絲毫不念骨肉親情!
分明就是要斬草除根啊!
安子昂踉跄地跪倒在地,心裡不知道是絕望多點,還是後悔多點……
他忍不住在心裡問自己,如果說,當孟庭堅替他們頂罪後,他就勸父親偃旗息鼓,是不是安家就不至于走到這個地步?
然而,這已經是一個無解的問題。
恐怕安家人此生也得不到答案了……
而對于蕭奕而言,若說安家還有什麼價值,那大概就是那些充公的家産了。
朱興和申承業帶領一幹賬房花費了數日清點完了安家的金銀珠寶、錢莊、地契、田産、鋪子的房契等等,一一重新登記造冊。
安家家财萬貫,但都是不義之财,來路不明,蕭奕直接将安家的錢莊劃為軍用,每年的收益全都用作軍資。
至于那些田地,是用來安置這些年因戰亂而失去家園的百姓們,将田地租賃給他們,并在頭三年适當地減免田賦,讓他們能夠安居樂業。
還有那些金銀珠寶,一律變現,用以南疆民生,鋪路造橋,施粥施藥,開辦善堂安置孤老孤兒,修建學堂……
一開始還有人質疑蕭奕是想趁機吞并安家家産,中飽私囊,可是蕭奕這一連串的動作也讓這些無話可說,灰溜溜地閉上了嘴。
至此,安家所引起的波瀾總算是平息了,駱越城上下再次恢複到往昔的平靜,也包括鎮南王府。
九月三十,鎮南王府特意設宴,為大婚那日的事向賓客緻歉。
衆人終于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紛紛前往。
如今這個時候,各府都是自顧不暇,全都選擇性的遺忘了依然被封府盤查的喬家。
王府賓客盈門,而蕭奕卻在鎮南王的書房裡,父子倆隔着書案相對而坐,氣氛看着倒是難得的和樂融融,就連鎮南王打量兒子的目光中也帶着幾分老懷安慰,難得誇贊地說道:“阿奕,這次的事你辦得不錯!
”
這個逆子自打成親後,總算是有些世子的樣子了,知道分寸了,沒沖動的把事情往大裡鬧。
安家的事以謀害世子妃的名義來了結,是再好不過的處理方式,也不會惹人疑窦,應該不會再有人知道自己差點娶了百越奸細的事了,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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