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安靜下來,月光燈光合在一處,十分明亮。
花顔靠在雲遲胸前待了一會兒,對他低聲開口,“雲遲,我其實不算是個正常人,雖然生在臨安花家,長在臨安花家,但卻有負這出身,我精神上,從出生起,就是有着殘缺的。
”
雲遲低頭看着她,“你這癔症,出生就得,是有什麼由來嗎?
”
花顔目光幽深,又有些飄遠。
雲遲怕她又自己沉浸到某種他叫都叫不回來的境地裡,連忙改口說,“别想了,我不問了。
”
花顔閉上眼睛,身子軟得沒有力氣,感受他周身的溫度,覺得他的身上似乎比她的身上還涼,她低聲說,“是有些由來。
”
雲遲聽她語氣滄桑幽寂,斷然地說,“别說了,我不問了。
”
花顔安靜地又待了片刻,點點頭,對他說,“那說些别的吧!
我的不育之症是假的,是我找的借口,我的身體因為所練内力的原因,十八歲之前,都會是不育的脈象。
但我一直沒與你說,我有一種生來的病,就是癔症,比不育之症,差不多可怕。
”
雲遲“嗯”了一聲。
花顔又說,“雲遲,我們幾日前說好的事兒,你……”她蜷了蜷手指,睜開眼睛,“還作數吧?
你沒被我吓到吧?
”
雲遲沉默了一下,盯着她的眼睛,“你想我作數還是不作數?
想我被吓到還是不被吓到?
”
花顔忽然覺得自己問的話多餘,雲遲是堂堂太子,内心強大,怎麼會被她這般吓到呢!
他是那麼想要自己,想要自己做他的太子妃,不惜做低自己,與她談條件,換她與他一生相伴。
她微微地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說,“沒被吓到就好,我以後會乖乖每隔一段時間按時吃藥,你放心,這藥隻要我吃,就不會發作,我以後一定謹記着,再不忘了此事,再也不吓你了。
”
雲遲聞言眸色微微地暖了些,擁着她細弱的身子問,“這藥對你身體可有害?
”
花顔搖頭,“是固本安神的藥,天不絕醫術高絕,沒多少損害,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計,但是你知道的,再好的藥,誰也不願常年吃,所以,我以為自己好了時,便沒再吃了。
”
雲遲點頭,對她又問,“可有根治之法?
”
花顔抿唇,半晌才說,“這癔症是天生帶來的,根治之法,估計是我重新投胎一次才能根治吧。
”話落,她幽幽地改口,怅然地說,“也不見得,也許會伴随生生世世。
”
雲遲覺得這話聽着十分玄妙,他微微凝眉,看着她的神色,這時不想再多問,溫聲說,“既然這藥沒有多少損害,就按時吃吧!
最好讓天不絕制出一輩子的量來,以後你不再發作,也就不必再嘔血難受了。
”
花顔低笑,“好藥也是有期限的,保存個三五年而已,再多了,卻不好保存了。
”話落,怕他擔心,說,“天不絕一早将藥方給了我,秋月是他的徒弟,也會制藥的,放心吧。
”
雲遲點點頭。
花顔對他說,“折騰了你一回,你想必極累了,快些睡吧。
”
雲遲抱着她躺下,将她摟在懷裡,對她說,“你先睡,我待你睡着了再睡。
”話落,補充,“以後都是你先睡。
”
花顔心底升起絲絲縷縷的情緒,對雲遲微微笑起來,“誰說太子殿下天性涼薄的?
待我這般的好,真是傳言害人。
”
雲遲輕笑,眸光細細碎碎地落下光影,溫柔地說,“不知怎地,我就是想對你好。
”
花顔看着他,這話她是相信的,從懿旨賜婚到懿旨悔婚,到如今他們這般立了約定相守一生,他對他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無一不包容寬容,哪怕他最是氣恨氣極時,也未做傷害她的事兒,反而一直以來是她對不住他的地方頗多。
她折騰一番也累了,将頭埋在他胸口,閉上了眼睛,暗暗想着,以後這般華帳錦被相擁而眠時,她再不能仔細地盯着他看了,否則,看着看着,便會入了魔障。
這魔障或許會伴随她一生了。
雲遲沒了困意,靜靜地等着花顔睡去,同時也在心裡揣思着她發作癔症的經過,那時,他睜開眼睛時,她是看着他沒錯的,但卻是又透過他看着極遙遠的地方,他第一直覺是她在想蘇子斬,可是如今她肯定地說不是。
他起先也覺得賀言說女子口是心非也心是口非,可以如今冷靜下來細想,花顔不同于别的女子,她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若是她當時在想蘇子斬,她一定會承認的。
不是蘇子斬,那又是誰?
是什麼事情?
讓她一時被沉浸住,掙脫不出?
她看着他,是從他的身上臉上看到了什麼?
這與她一直抗拒做他的太子妃是否有關?
他一直以來,臨安花家的規訓不沾染皇權,才讓她萬般抵觸,可是如今看來,似乎還有另外的原因。
花顔均勻的呼吸聲傳來,他打住思緒,閉上眼睛,也漸漸地睡了。
當日夜,安十六與安十七與臨安花家的大批人帶着蠱王和花顔的書信即将邁出西南境地時,一點翠從空中俯沖而下,叽叽叽叽地叫了幾聲,落在了安十六的肩頭。
安十六聽到熟悉的聲音,勒住馬缰繩,歪頭瞅着一點翠。
一點翠十分歡喜,在安十六的肩頭轉了一個圈。
安十七也勒住馬缰繩,看着一點翠,納悶地說,“這不是賀檀養的鳥嗎?
難道是舍不得十六哥?
”話落,想起了什麼,改口,“不對,咱們離開時,賀檀與回春堂的人都是住在行宮的。
既在行宮,那小子不會輕易将一點翠放出來的。
”
安十六點頭,伸出手,一點翠落在了他手心,“想必它是來給我傳話的。
”
安十七立即拿出了水囊,遞給安十六說,“快,讓它在你手心寫字。
”
安十六接過水囊,倒出水在又手的手心,一點翠沾了水,安十六将水囊又遞回給安十七,伸平右手,一點翠跳到了他右手上,爪子在他幹淨的手心畫了起來。
一盞茶的時候,一點翠完成任務,跳回安十六的肩頭。
安十六看得清楚,一點翠畫出這幾個字串聯在一起的意思是,“留人攪動西南米糧鹽倉。
”
十個字,一點翠最多隻能傳十個字。
安十六卻一下子明白了很多,這一定是花顔借了賀檀的鳥兒給他傳的信。
當時奪蠱王之前的安排是臨安花家在西南境地的所有暗樁一旦事成會全部撤走,他謀策勵王和勵王軍,事成之後,引出雲遲,便撤走了跟随他行動的所有人,但花顔未事成,他隻能将一部分人留在卧龍峽,帶着一部分人去行宮救她。
當時在行宮見到花顔時,她沒說留下人,隻說讓他帶着蠱王和書信以及所有人回去見公子,一切聽憑公子安排。
可是如今剛不過一日夜,他便收到了一點翠傳來的信。
留人攪動西南米糧和鹽倉,也隻有紮根極深的臨安花家能做到。
不動兵馬,卻能兵不血刃,讓西南的兵馬因無糧和無鹽陷入幹涸之境,悉數不能用。
難道是少主改主意了?
要幫助太子殿下?
安十七在一旁這時開口,“少主傳這樣的信息,是要幫助太子殿下嗎?
”
安十六點頭,“少主昏迷半個月,太子殿下為救少主,無暇分身理事,定然利用了蠱王被毀,傳信了勵王,所以,這些日子勵王才休兵了。
另外,少主毀了蠱王宮,奪蠱王,此事雖被太子殿下壓下,但南疆都城畢竟是南疆王的地盤,壓得住一時難以壓得住太久,如今半個多月已過,想必是出了大事兒了,太子殿下陷入危急,少主既然要做他的太子妃,自然要幫他。
”
安十七點點頭,說,“少主幫太子殿下也是應該,畢竟西南局勢大亂我們要負全責。
”
安十六點頭,沒有花顔奪蠱王,雲遲自然按照他的計劃一步步地平息西南,不會陷入如今的艱難境地,他當即說,“十七,你帶着一半人留下,折返回去,做此事,我帶着一半人回去見公子。
”
安十七颔首,“十六哥,你萬萬小心,對少主來說,蠱王重要,務必安全送到桃花谷。
”
安十六保證,“放心吧!
有我在,不會有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