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雨,就如天河開了閘口一般,天地一片雨聲落地打銀盆的聲響。
馬車回到東宮,進了宮門,一路行至垂花門,再無車行之路,車夫停下馬車。
小忠子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殿下,您和太子妃稍等,奴才命人去擡轎子來。
這雨實在是太大了。
”
雲遲沉聲吩咐,“拿一把傘來就是了,不必轎子了。
”
小忠子一怔,“這雨太大,傘是打不住的。
”
雲遲想了想,“那就拿雨披來。
”
小忠子應是,連忙吩咐人去拿雨披。
不多時,雨披拿來,遞進車廂,雲遲伸手接過,披裹在了花顔身上,然後,自己什麼也沒遮,便抱着她下了馬車。
小忠子見人下來,大驚,連忙撐着傘為雲遲擋雨,“殿下,有兩件雨披的……”
雲遲看了他一眼,抱着花顔大踏步進了垂花門,嗓音比雨夜還涼,“不必了。
”
小忠子一怔。
雲遲抱着花顔消失在了垂花門。
東宮的一衆随扈儀仗隊也都驚了驚,小忠子一跺腳,連忙小跑着追了去。
他的腳步再快,也快不過雲遲。
雲遲抱着花顔,冒着雨,幾乎是一陣風一般,便刮進了鳳凰東苑。
進了屋,雲遲抖了抖身上的水,放下了花顔。
花顔一直沒回過神來,腳沾地,心神才醒了醒,看向雲遲,隻見這短短功夫,他本來連足履都不沾一點兒水漬的人,此時已經渾身濕透,頭上臉上都是水。
而半絲水漬未沾的那個人變成了她。
原諒她很難消化這件事兒,于是,她呆呆地立在原地,有些愣愣的,一時沒反應過來這裡是鳳凰東苑,根本就不是她所住的鳳凰西苑。
她上身披了一件雨披,下身裹了一件雨披,兩件雨披将她遮擋得嚴嚴實實。
所以,有人自然就變成了落湯雞。
雲遲解了外袍,内衫依舊在滴水,他拿了一塊帕子擦了擦頭臉,見花顔呆怔地看着他,不由好笑,“我這副樣子,很好看嗎?
竟然讓你錯不開眼睛了。
”
花顔心神一凜,頓時撇開臉。
這時,小忠子随後進了屋,同樣淋成了落湯雞,他扔了傘,連忙說,“殿下,奴才命人去擡水來,您淋了雨,仔細着涼染了風寒,還是用熱水泡一泡吧。
”
雲遲“嗯”了一聲。
小忠子立即去了。
花顔這時才覺出不對味來,看了一眼四周擺設,與她早先住的地方處處有些女兒家的婉約雅緻不同,這裡擺設大氣莊嚴硬朗,沒有多餘的點綴。
她立即又扭過頭問,“這是哪裡?
”
雲遲看了她一眼,說,“我的住處。
”
花顔立即瞪眼,“我怎麼來了你的住處?
”
雲遲道,“我的住處距離我們下車的地方最近,若是去西苑,還要走上一段路。
”
花顔皺眉,走到門口,往外探了探身子,便被一陣暴雨和冷風将身子又吹了回來。
她有些不甘心地說,“你讓我今夜住在你這裡?
”
雲遲挑眉,“這麼大的雨,難道你要回去?
”
花顔臉色不好看,想着傻子才冒雨回去,可是住在這裡?
她問,“我住哪個房間?
”
雲遲擡步走進裡屋,珠簾随着他走進輕輕作響,“我這裡沒有多餘的房間,你隻能與我住一個屋子。
”
花顔頓時拔高音,“我才不要。
”
雲遲當沒聽見,進了裡屋。
花顔站在畫堂,四下搜尋了片刻,隻有桌椅,沒有軟榻,她又看向裡屋,不用想,裡屋定然隻一張床,雲遲的習慣怕是與她一樣,外間既然不設矮榻,那就是不需要人守夜的,她不由氣悶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小忠子帶着人擡來一個大木桶,熱氣騰騰的,送進了裡屋屏風後。
花顔耳朵很敏感精細地聽到裡屋傳來簌簌的脫衣服聲,不多時,輕微的入水聲,她向來很厚的臉皮燒了燒。
小忠子為花顔斟了一盞茶,“太子妃,奴才已經吩咐廚房熬了姜湯,稍後就端來。
您雖未淋雨,但今夜寒氣重,也要喝一碗。
”
花顔點頭,對他問,“這院落裡還有多餘的房間嗎?
”
小忠子向屋内看了一眼,隻聽到屋内有水聲,再無其餘動靜,他垂首說,“回太子妃,殿下這院落侍候的人不多,除了幾個奴才住外,其餘的房間倒是有,但都另做用途了,不能住人。
算起來,沒多餘的房間。
”
花顔挑眉看着他,“你确定?
”
小忠子頭垂得更低了,“奴才确定。
您是主子,這院落裡其它的房間,您都是住不得的。
”
花顔沉了臉,盯着小忠子。
小忠子額頭冒汗,死死地搖頭,“奴才不敢诓騙您,是真的沒有。
”..
花顔深吸一口氣,站起身,拿過早先那雨披重新往身上披,披好後,擡步就往外走。
小忠子驚喊,“太子妃,雨太大了,天黑路滑,您這是……”
花顔不理他,徑直來到門口。
她還沒踏出放眼,一抹黑色的影子便立在了門口,伸手一攔,冷木的聲音響起,“太子妃,請回去。
”
花顔一怔,看着這攔住他的人,頓時笑了,“雲影,你還想再暈倒一次?
”
雲影身子一顫,但依舊穩穩地攔在門口,“太子妃貴體萬金,萬望愛惜。
”
花顔“嘁”了一聲,“淋點兒雨也死不了人,你這般攔着我做什麼?
别忘了,我與你家殿下隻有賜婚,沒有大婚。
”
雲影站着不動,依舊是那句話,“太子妃請進去。
”
花顔晃手。
雲影閉息,依舊一動不動。
花顔看着他,冷笑,“吃一塹長一智,學乖了嘛。
”
雲影不語,微微地垂下了頭。
花顔見他雷打不動,如柱子一般杵在那裡,也不在意房檐落下水打個透濕,她無奈,哼了一聲,轉身又回了屋。
小忠子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雲影離開了門口,隐退了下去。
花顔解了雨披,想着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雲遲還能吃了她不成?
他堂堂太子,雖然無賴無恥,但不至于下作到那等地步,否則真是無可救藥了。
這樣想着,她便坦然起來,端起熱茶喝了一口。
小忠子見花顔神色放松,不似發難的模樣,連忙出了房門,不多時,端來了兩碗姜湯,将一碗推到了花顔面前,另一碗送去了裡屋。
花顔捧着姜湯,一口一口地喝着,覺得這姜湯熬的有點兒辣,喝下肚,胃裡便熱辣辣的,真是驅寒。
一碗姜湯下肚,裡屋已經沒了水響。
花顔想着睡床的确是好,可是她該進去搶他的床嗎?
她看了一眼天色,頂多不過一個時辰天就亮了,她将就一下得了。
于是,她打了個哈欠,趴在了桌子上。
雲遲沐浴後,穿了一件松松的軟袍,喝了一碗姜湯,沒聽到畫堂傳來動靜,他緩步走出裡屋,便見到趴在桌子上已經睡去的花顔。
他走到她身邊,不客氣地将她攔腰抱了起來。
花顔立即打跑了瞌睡蟲,眼皮睜開,怒道,“你放下我,你要做什麼?
”
雲遲抱着她進了裡屋,随手将她外衣扯掉,然後輕而易舉地褪了她的鞋,動作一氣呵成,十分幹脆利落,然後将她放在了床裡側,扯了被子給她蓋上,嗓音溫涼地說,“你放心,我不動你,這裡有床給你睡,你便沒膽子不敢睡嗎?
”
花顔一噎,瞪着他。
雲遲不再理他,也上了床,躺在外側,扯了另一床薄被搭在身上,揮手一陣風落下了帷幔,順帶着熄滅了燈。
屋中暗了下來,帷幔内更是一重狹小的天地。
花顔隻覺得雲遲的氣息輕輕淺淺,她自己的氣息幾乎不穩,她一時間大腦回路短缺,不明白怎麼就變成了如今同床共枕了?
外面,雨聲極大,老天爺似乎要把整個春天沒下夠的雨都補到這一天。
這樣的大雨,若是隻下在京城還好,若是下在别處,恐怕會引發澇情吧?
她想着,便脫口問,“每年這個春夏的時節,欽天監觀天象,能測出哪裡有大雨災情吧?
”
雲遲“嗯”了一聲。
花顔皺眉,“這樣的大雨,怕是要下上一日夜,除了京城,還會下到哪裡?
”
雲遲平靜地道,“川河口一帶。
”
花顔閉上眼睛,“明日之後,你算是有的忙了,不會太閑了。
”
雲遲笑了笑,她的意思是她找麻煩他沒空應對了嗎?
他溫聲道,“天災不可避免,我一直都不太閑,但即便如此,我也能抽出手來理會你的,所以,你任何時候都不要報什麼希望。
”
花顔忿忿地罵,“混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