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遲是很好,花顔從見到他開始,一直到現在,便沒說過他不好。
他生而尊貴,命主九天,天生便是立于雲端上的人。
而她,出生便在十丈軟紅的泥裡打滾,被他生生地拽上了明月高台。
這是宿命的劫,逃不開,躲不過,隻能順應命數。
秋月紅着眼睛小聲說,“奴婢以前也覺得太子殿下很好的,待小姐也十分包容,但想着小姐與子斬公子在桃花谷時,那幾日相處,便覺得,更好……”
花顔想起與蘇子斬論劍,在他掌心一支劍舞,那一日,桃花瓣紛紛飄落,她腳下的那抹绯紅衣衫的俊秀身影,何等的玉樹芝蘭……
她神思微晃了片刻,又想起今日東方現異象奇景,漫天霞光下她轉眸,便看到雲遲倚着門框,如稀世璞玉,溫潤了千千又萬萬年……
她不由得笑了,伸手用力地捏了捏秋月的臉,對她說,“這面皮子被風都吹幹了,趕緊抹些上好的凝脂膏吧,哥哥最喜歡捏你的臉,若是這般糙得沒手感了,他以後可就不捏了。
”
秋月打開花顔的手,瞪着她,一跺腳,轉身去找凝脂膏了。
花顔大樂,“說什麼陪我去東宮,說什麼陪我進皇宮,我真答應了,你估計私下要偷偷哭成淚人。
”
秋月腳步一頓,又羞又惱,“小姐就會欺負我,枉我為你哭了不知道多少回,那些眼淚掉的可真冤枉。
”
花顔咳嗽一聲,笑着沒了話。
半個時辰後,采青煎了藥端來,花顔待藥溫了,二話不說,拿起來就一口氣喝了。
秋月本來準備好了哄花顔喝藥,沒想到她喝的這麼痛快,她目瞪口呆地看了她半晌,見花顔喝完後面不改色,她手裡捏的蜜餞都忘了遞過去。
花顔好笑地看着她呆呆的樣子問,“怎麼了?
這副傻樣子!
”
秋月驚詫地看着她,“小姐,這藥不苦嗎?
”
花顔點頭,“苦啊!
”
秋月覺得苦就對了,良藥苦口,這藥裡有比黃連還苦的一味藥,怎麼能夠不苦,以她家小姐從小就不喜歡喝苦藥湯子的人,怎麼能夠面對這麼苦的藥面不改色地喝下去呢?
難道她的味覺失靈了?
她立即緊張地問,“是不是奴婢把錯脈了?
您中的毒使得味覺也出了問題?
”
花顔搖頭,“沒有。
”
秋月不淡定了,“那,您以前喝藥不是這樣的啊!
如今怎麼……”
花顔終于明白了她呆在哪裡,好笑地說,“我已經喝了近一個月的苦藥湯子了,任誰一日三頓地喝苦藥湯子,也會不覺得苦了,習慣了。
”
她沒說的是,更何況她不是一日喝三回,雲遲躺在床上那兩日,死活要她喂藥,她不喂,他就将臉埋在枕頭裡一聲不吭地不喝藥,她無奈,隻能依着他。
明明不是她的藥,也苦死個人,她也照喝不誤。
當喝藥與吃飯喝水一樣習慣時,也就不覺得苦了。
秋月卻是不知道這個,隻覺得花顔遭了罪了,頓時心疼死了,連忙将蜜餞遞給她,“小姐從小到大,可從來沒受過這份苦呢。
”
花顔張口吞下秋月遞到她嘴邊的蜜餞,想起雲遲的傷勢,對她說,“你先去歇着吧,待歇夠了,也給雲遲看看傷勢。
”
秋月一怔,“太子殿下怎麼了?
是因為救小姐傷着了?
這麼長時間還沒好嗎?
”
花顔搖頭,歎氣地說,“他因為救我耗費了七成功力,前幾日被南疆王的匕首刺中了後背心,隻差些許就險些要了命。
”
秋月一聽,立即說,“奴婢不累,小姐怎麼不早說?
您這就帶我去吧!
”
花顔笑看着她,“你剛剛來時,還對他不滿來着呢。
”
秋月瞪着花顔,嘟起嘴,小聲說,“太子殿下是極好的,奴婢又不是糊塗人,隻要他對您好,小姐心甘情願嫁給他,奴婢哪怕有小小的不滿,也會消散的。
”
花顔站起身,笑着說,“那就走吧!
賀言給他診治的,但他年歲大了,用藥開方很是保守,你給看看,是否需要調整藥方。
”
秋月點頭,“好。
”
二人出了房門,很快就來到了雲遲的正殿。
秋月伸手拉住花顔,湊近他耳邊,悄聲問,“小姐,您住在哪裡?
”
花顔伸手指指裡面。
秋月頓時睜大眼睛,驚異,“每日與太子殿下住在一起嗎?
一個房間?
一張床上嗎?
那你們……”
花顔伸手敲她腦袋,好笑地說,“亂想什麼呢?
除了我受傷就是他受傷,相互照料而已。
”
秋月臉紅起來,呐呐地說,“你們還沒大婚……那也不應該啊……”
花顔瞪了她一眼,臉也紅了,但還是梗着脖子一本正經地說,“左右我要嫁給他的,提前适應一下而已。
”
秋月頓時沒了話。
采青在二人身後跟着,聞言抿着嘴笑起來。
花顔先一步邁進了門檻,挑開珠簾進了内殿,小忠子迎了出來,對花顔見禮,笑眯眯地說,“太子妃,殿下不見您回來不午睡,等着您呢。
”
花顔點點頭。
小忠子對随後跟進來的秋月說,“秋月姑娘好!
”
秋月瞅了小忠子一眼,笑着點頭,“小公公好!
”
花顔進了内室,見雲遲歪在床上,自己拿了那卷《山海志》在看,她挑了挑眉,對他說,“我帶秋月來給你診診脈。
”
雲遲“嗯”了一聲。
秋月走進來,乍看到雲遲,似被他清瘦蒼白虛弱的模樣驚了一下,愣了愣,才福了福見禮,“太子殿下!
”
雲遲瞧了秋月一眼,眼神溫和,“太子妃說你快到了,果然到得很快。
”
秋月立即說,“奴婢得到消息,沒敢耽擱。
”
雲遲微笑,“我竟沒想到你是天不絕的徒弟,在東宮時眼拙了。
”
秋月垂下頭,“師傅說我沒學到他七成,讓我在外面别報他的名号給他丢人現眼。
”
雲遲淡笑,“天不絕的徒弟,哪怕學五成也夠做太醫院的院首了,更何況不到七成,以你小小年紀,已經極好了,想必在醫術上被他收徒,天分着實驚人。
”
秋月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師傅撿來的,随便收的,也沒什麼天賦。
”
花顔好笑地接過話,“天不絕是那麼好心随便撿孩子收留的嗎?
當年川河口大水,無數孤兒待收,也沒見他多好心再撿着收一個,你就别謙虛了,過來診脈吧!
”
秋月嗔了花顔一眼,走上前,規矩地說,“太子殿下,請讓奴婢給您請脈!
”
雲遲颔首,伸出手。
秋月從懷中掏出一塊帕子,墊在了雲遲的手腕上,然後隔着帕子給雲遲請脈。
花顔挨着雲遲坐在床沿上,随手拿出了賀言的藥方以及給雲遲請脈的脈案,等着秋月診完脈遞給她。
秋月眉頭輕蹙,須臾,臉色有些凝重,珍完一隻脈後,又對雲遲說,“太子殿下,換一隻手。
”
雲遲換了一隻手。
秋月又仔細地診了片刻,才罷手,接過花顔手中的脈案藥方。
花顔瞧着她神色,對她問,“怎麼?
他傷勢是很重,難道還有别的不對嗎?
”
秋月快速地看了一遍脈案和藥方,對花顔說,“太子殿下後背心的傷勢無甚大礙,但是奴婢診脈時查覺到他體内似也有暗人之王的毒素。
”
“嗯?
”花顔一怔,轉頭看向雲遲,“當日你與他對打,被他傷了?
”
雲遲搖頭,“不曾!
”
秋月肯定地說,“奴婢不會把錯脈,是與小姐體内的毒素一樣,是暗人之王的毒,比小姐的少些,但在侵蝕心脈。
”
花顔面色微變,恍然地對雲遲說,“你既然當日不曾被他傷到,是不是因為救我時,給我運功時,不小心将毒引入了自己體内?
”
雲遲搖頭,“也許吧。
”
花顔立即問秋月,“可有辦法清除毒素?
能不能跟我吃一樣的藥?
”
秋月搖頭,“小姐是護住了心脈,沒被侵蝕,所以,如今您體内毒素雖多,但祛除毒素還是比較容易的,頂多吃一個月的藥,但太子殿下又不同,毒素雖少,但侵蝕了心脈,不過幸好服用了九轉丹,才沒毒發,容奴婢想想,看看用什麼法子祛除。
”
花顔點頭,繃着臉說,“盡快想法子,這毒太霸道,時間久了,萬一落下病根就難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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