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舒毓覺得若是在他得罪了雲遲,又氣得祖父要對他動家法梅府不能待的情況下,這南楚京城哪裡還能有他個容身之地,非蘇子斬的府邸莫屬了。
他祖父即便再厲害,皇上和武威侯都禮讓三分,但雲遲和蘇子斬可不會買賬。
于是,他去找蘇子斬很幹脆。
自從武威侯夫人故去,武威侯娶繼夫人,蘇子斬大鬧花堂未果,剿平了黑水寨,九死一生被人擡到梅府住了幾個月性情大變後,踏出梅府再回武威侯府便與武威侯明言要出府自立門戶。
武威侯隻蘇子斬一個嫡出子嗣,自然是震怒不允,又撂下話,若是他出府自立,除非他死,于是,當年父子二人僵持數月後,都各退了一步。
蘇子斬命人将武威侯府辟開了一半,将他的院落與他母親生前住的院落生生地從武威侯府的大宅中劈開了,在内部分裂了武威侯府,武威侯也就任由了。
所以,這五年來,武威侯府分為了侯府宅院和子斬公子的宅院,除了前後門外,蘇子斬另外開辟了東門,将院牆加高三尺。
這些年,除了武威侯找他時,他不出現在侯府宅院,而武威侯也極少找他。
一牆之隔,兩個院落,兩個天地。
武威侯的宅院,住着繼夫人和幾位側室,繼夫人入門五年,未能生養一子半女,幾位側室夫人生了三個庶子四個庶女,所以,侯府宅院内還是很熱鬧的。
對比侯府宅院的熱鬧,公子的宅院便顯得極為肅冷。
..
蘇子斬的院落裡,除了護衛仆從與侍候的粗使婢女外,再無其他人,平日裡都十分規矩,靜悄悄地做着各自的事情。
梅舒毓翻牆進了武威侯府,又準确地爬牆跳進了子斬公子的宅院。
他剛落腳,一柄劍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青魂冷木的聲音響起,“什麼人?
”
梅舒毓立即雙手高舉,轉過身來,對青魂表明身份來意,“我是梅舒毓,來找表哥避難。
”
青魂也認出了梅舒毓,聽到他的話,眉目動了動,收了劍。
梅舒毓拍拍被冰冷的劍鋒吓怕的小心肝,問,“表兄呢?
”
青魂瞥了他一眼,不語,悄無聲息地隐退沒了蹤影。
梅舒毓覺得他被人鄙視了,但他的武功在這人面前的确是不夠看,他頗有自知之明地覺得技不如人,被輕視也沒什麼,于是,大踏步走了幾步,見到一個小厮,抓了他問,“我表哥呢?
在哪裡?
”
那小厮識得梅舒毓,立即見禮,說,“公子在主屋。
”
梅舒毓立即向主屋奔去,不多時,便來到了主屋門口,沒敢立即推門進去,而是站在門口喊,“表哥,我是梅舒毓。
”
蘇子斬的聲音清冷涼寒,從屋中傳出,“你來做什麼?
”
梅舒毓有點兒受不了這冷冰冰的聲音,但是為了躲避祖父開宗祠動家法他實在沒轍沒别處可去,隻能硬着頭皮說,“我得罪了東宮太子殿下,又把祖父氣得跳了腳要對我開宗祠動家法,所以隻能來這裡求表兄讓我避避難。
”
“哦?
”蘇子斬揚眉,冷聲道,“進來。
”
梅舒毓一喜,連忙推開門,進了屋。
蘇子斬一襲绯紅衣衫,正懶洋洋地靠着軟榻看書,明明外面陽光照進來很暖,但屋中卻不暖和,他的周身更是泛着冰冰冷氣。
梅舒毓深吸一口氣,來到近前,對蘇子斬見禮,“表兄救我。
”
蘇子斬放下書卷,看着他,臉色清寒,“說吧,你如何得罪了太子殿下,如何把外祖父氣得跳腳,說得好,我就考慮救你。
”
梅舒毓聽着這話想着難道說不好他就滾出去嗎?
不要啊!
于是,他當機立斷,詳細地将在梅府發生的事兒說了一遍,就連與花顔在水榭涼亭以及兩位姑母未出閣時住的院落裡的事情也沒放過。
蘇子斬聽罷,冷笑一聲,“川河口一帶水災忙的他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竟然還能抽出手來去了梅府處理爛攤子,可真是夠感動人的。
”
梅舒毓聞言嘴角抽了抽,想着說得也沒錯,還真是這麼回事兒。
蘇子斬對他冷聲道,“既然如此,你就在這裡住下吧!
”
梅舒毓大喜,拱手道謝,“多謝表哥。
”
蘇子斬擺手,對外吩咐,“牧禾,毓二公子從今日起住在這院落裡,為他安排房間。
”
“是,公子。
”牧禾在外應聲,“毓二公子,請随小的來。
”
梅舒毓徹底放下了一顆心,也不再與蘇子斬多套近乎,立即走了出去。
蘇子斬拿起書卷,又看了一會兒,忽地放下,低聲自言自語,“不育之症?
”
沒人回答他,屋中一室冷清。
梅老爺子派出的人将整個南楚京城翻了一遍後,得知梅舒毓竟然跑去了武威侯府蘇子斬的院落,且住下了,紛紛都撤了回去禀告老爺子。
梅老爺子聞言險些氣破肚皮,猛地拍桌子,怒道,“這個不肖子孫,他倒是會自己給自己找避難的地方。
”
梅老夫人有些訝異,“子斬竟然收留了他?
那孩子不是不喜歡人往他的院子裡跑嗎?
這麼多年,也就一個陸之淩隔三差五的去而已。
其餘人誰敢踏進去?
毓哥兒膽子真是大,竟敢往他跟前湊了。
”
梅老爺子冷哼一聲,“他沒地方去,硬着頭皮也隻能去了,偏偏子斬和太子殿下不對付,聽說他的事兒,必然會收留人,他膽子不大,但确實不小。
我看他能在那裡住多久,這事兒沒完。
”
梅老夫人歎了口氣,“太子和子斬自小就脾性不投,怎麼也擰不到一起,哎,這麼多年了,咱們兩個女兒也是命苦,兩個好好的孩子,說扔下就扔下了……”說着,眼淚又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梅老爺子聞言也難受起來,拍拍梅老夫人後背,“别哭了,你提起來就哭有什麼用?
她們指不定早已經投了人家了,兩個孩子雖然擰不到一起,但都是有大本事在這天下數一數二的人,她們九泉之下也早就安息了,咱們活着的人要往前看。
”
梅老夫人用帕子擦擦眼睛,點了點頭。
花顔随着雲遲出了梅府後,上了馬車,雲遲不說話,一雙眸子一直盯着花顔。
花顔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終于皺眉開口,“有什麼話就說,你這樣一直盯着我做什麼?
怪滲人的。
”
雲遲終于開口,“不育之症?
”
花顔恍然,原來是為着這個呀,可見他是在意入心了的,她誠然地點頭,認真地說,“這事兒還真是被我給忘了,今日被梅舒毓歪打正着讓我想起了。
三年前,神醫谷的人斷定我此生不能有孕,此事千真萬确,你若是不信,可以請當世的名醫來給我看診。
”
雲遲眯了眯眼睛,“你為了讓我悔婚,便這般無所不用其極嗎?
”
花顔聳聳肩,“你不信拉倒,這是事實,我一直沒當回事兒,還真給忘了,沒想着用這個法子,今日是趕巧了,誰知道梅舒毓竟然是個人才。
”
雲遲臉色溫涼,眼眸也涼得看不見底,沉聲道,“我不必請名醫,也不需請太醫,即便如此,你也是我的太子妃,不會更改。
”
花顔看着他,真覺得他真不是人,這樣也不改其志,她像看天外人一般地看着他,“雲遲,你可是一國儲君,将來登基便是九五至尊。
怎能娶一個被斷定一輩子也不能有孕的人?
”話落,她盯着他,“噢,我想錯了,太子妃能不能生育不重要,皇後有沒有子嗣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還可以立側妃,将來後宮還能進妃嫔,别的女人也可以為你生的。
子嗣對你來說,确實不需要太過考量。
”
雲遲沉了眼眸,“你非要這般說話嗎?
我已經說了,今日能空置東宮内宅,明日我便可以空置後宮。
宗室多的是子嗣,大不了我便擇宗室一人自小培養,我不需要走父皇走過的路。
”
花顔一噎,見他似是真的怒了,徹底沒了話。
她覺得這個人真是不可理喻,但偏偏不讓人理喻又不行,他的身份讓他束縛良多,但偏偏他的身份又能讓他霸道至此。
她深深地覺得頭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