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顔雖然知道嶺南王府一直以來不幹淨,但也不太清楚内情,聽蘇子斬這麼一說,便消了氣,拉着他詢問怎麼回事兒。
蘇子斬自然将剛剛得到的消息與她說了一遍。
花顔聽罷,一下子樂了,郁氣全散,“沒想到這麼多年,葉蘭盈的膽子越來越大了,我以前瞧着她就是個野心不小的主,沒想到竟然敢私運兵器,成了嶺南王府的利劍。
”說完,又笑,“我果然沒看錯梅舒毓。
趙清溪好眼光。
”
蘇子斬見她笑了,也跟着笑,“葉蘭盈素來隐秘謹慎小心,這一回栽在了梅舒延與梅舒毓手中,不知是如何得到的消息?
”話落,收了笑,看着她,“你與嶺南王府雲讓有交情?
我聽人禀告,蘇子折一直想逼雲讓攪進來,雲讓一直不為所動,如今葉蘭盈被抓,方才聽蘇子折的意思,他怕是要對雲讓出手了。
雲讓若是出手,這個人,有幾分本事,不次于安書離。
”
花顔聞言想了想,實話實說,“當年,我還是小丫頭片子時,覺得雲讓長的挺好看,性子也好,頗有才情,我見了他後,挺有好感,是有意想着将來找他做夫君來着,隻不過我剛有那麼點兒打算,就被我哥哥派了十七将我叫回臨安了,估計他得到了嶺南暗線傳遞給他的消息,覺得我年紀小,胡鬧,故意給我掐斷心思。
我也就作罷了。
”
蘇子折瞧着她,忽然笑了。
花顔看着他,“你笑什麼?
在笑話我?
”話落,她翻了個白眼,坦然道,“四百年前,我不也是對你一見鐘情嗎?
怎麼就不能見了好看的人有點兒心思了?
”
蘇子斬收了幾分笑意,嗓音低了些,但還是帶着笑,“沒有笑話你,我是想誇你,眼光不錯。
”
花顔不客氣地收了誇獎,彎了嘴角,語氣帶了幾分認真,“子斬,真正喜歡一個人,是說什麼都不放棄的。
你四百年前沒那麼喜歡我,至少,十分來算的話,你喜歡我九分九,還是差了那麼一丁點。
所以,做不到破釜沉舟讓我陪着你上天入地碧落九泉,以前,我也不懂,後來在南疆蠱王宮奪蠱王後,是雲遲教會了我。
他有十分的力氣,絕對不用九分九,真正的喜歡,是帶着毀滅的勇氣的吧。
”
蘇子斬目光染上輕飄,徹底收了笑,“無論是四百年前,還是如今,天下難安,步步維艱,你說的九分九,大概已是我的全部力氣,隻不過,你的性子,就是飛蛾撲火,沒有十分,不寂不滅,所以,才是這個結果。
”
花顔深覺有理,對她淺笑,“兩世,我确實沒什麼長進,說起來,還是我拖累你了。
”
蘇子斬笑笑,“是我拖累了你,還是你拖累了我,早已分不清,何必再分。
”
“也是。
”花顔随手拿了一本沒看完的話本子,扔給他,“左右無事,你來給我讀吧。
玉玲的聲音木木的,一點兒也沒有采青讀的抑揚頓挫。
”說完,她問,“我問了蘇子折兩次,他說把采青殺了,是真的嗎?
”
“沒殺,被他的人關起來了。
”蘇子斬道,“如今還關在一處,我回頭讓人查查,想辦法将她救出來。
”
花顔點頭,“他沒殺了就好。
”
“他本來是該殺了采青,大概是之後改了主意,怕你尋死,所以,故意留了活口,沒殺她,想拿她威脅你來着,但沒想到,你沒尋死,所以,她就沒了用處,一直被關着了。
”
“我又不是瘋了,好死不如賴活。
”花顔嗤了一聲,“能活着多麼不容易,怎麼能輕易放棄而死?
”話落,催促蘇子斬,“讀書吧,我肚子裡這小東西這兩日似乎在試探着想要動。
”
蘇子斬翻開書本的手一頓,随即驚訝,“會動了?
”
“應該快了。
”花顔眉眼都溫柔起來,“不是說最早四個半月就會動了嗎?
如今按月份來說,也快了。
”
蘇子斬目光落在她小腹上,微微拱起的那一塊,似乎實在難以想象裡面的小東西才多麼大點兒,就要會動了,他問,“那……他長全了嗎?
”
“沒有吧?
十個月才呱呱落地呢,這才四個半月。
”花顔笑。
“那他怎麼動?
隻長了手腳?
”蘇子斬好奇地問。
“唔,應該還長了耳朵了吧?
”花顔道,“據說若是大人說話,它也能聽見。
等他會動了,每聽到興奮處,就會踢人。
”
蘇子斬聞言蹙眉,猶豫了一陣,将話本子放下,對花顔一本正經地說,“既然如此,這話本子不能讀了。
”
花顔看着他,“為什麼?
”
“給他啟蒙,不能用話本子,免得他将來學壞。
”
“這……不至于吧?
如今他還不會動呢?
也許……耳朵還沒長全呢。
”
“萬一他已經長全了呢,剛有聽覺,便被灌輸了一堆才子佳人的話本子,終究不好。
”
花顔還想掙紮一下,“沒你說的這麼嚴重吧?
雖然是才子佳人的話本子,但也沒那麼不堪糟粕,人間有情愛,本就正常嘛,從小他多聽聽,于将來情愛一途,不走彎路。
”
蘇子斬瞪了她一眼,“歪理。
”
“怎麼就歪理了?
”花顔不服。
蘇子斬又氣又笑地道,“才子佳人的話本子,多寫落魄書生千金小姐,書生不好好讀書考取功名,愛上千金小姐,為少努力十年而沾沾自喜,還有寫什麼家裡已娶妻,金榜題名後,另娶新婦,棄了家裡的糟糠之妻,還有寫什麼千金小姐與窮書生私奔,要知道,聘則為妻奔為妾,最終不是千金小姐受不了離去,便是書生後悔,棄了千金小姐……你看看,這麼多話本子,可有哪個話本子是正經的?
”
“總有好一點兒的……”花顔還想為話本子說句好話。
“十之八九,都是這些,就算有那一二不同,不是花前月下,就是牆頭馬上,終究是逃不開癡男怨女,你确定要用話本子胎教?
”蘇子斬挑眉。
花顔嘴角抽了抽,默了一小下,然後,無語地看着蘇子斬,“不說不知道,你竟然還看了這麼多話本子!
”
蘇子斬一時噎住。
花顔又無語地道,“你雖沒讀話本子,但剛剛說的那些話,按照你說的若是我肚子裡的孩子已經長了耳朵的話,豈不是被你這樣一說,也聽了一耳朵?
”
蘇子斬咳嗽了一聲,徹底沉默下來。
花顔看着他,忽然大樂,“哈,蘇子斬,照你這麼說,你給我背書好了。
學堂裡的學生學什麼,先生教什麼,你就背什麼好了。
話本子就不看了,聽你的。
”
這等閑暇時候消遣之物,到底給小孩子聽不太好,雖然也許還沒長耳朵。
蘇子斬點頭,當真同意,從三字經背起。
子斬公子的才華,自不必說,但凡藏書,皆有涉獵,不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學富五車,但普天下也找不出幾個來。
花顔聽的津津有味,就當跟着肚子裡的孩子一起上學了。
半個時辰後,花顔頭一歪,倒在了桌案上。
蘇子斬一驚,連忙打住背書,喊了一聲“花顔”,花顔沒動靜,他湊近一看,這才發現花顔已經睡着了。
他啞然半晌,又氣又笑,心想着他背書竟然成了她的催眠曲了。
他伸手想将她抱去床上,手伸出,猶豫片刻,又放下,對外面輕喊,“玉玲。
”
“二公子!
”玉玲推門走了進來。
蘇子斬低聲吩咐,“将太子妃扶去床上,給她蓋好被子,動作輕點兒。
”說完,他轉身走了出去。
玉玲應是,看了蘇子斬一眼,走到桌前,将花顔抱去了床上,依照蘇子斬所說,給她蓋上了被子。
蘇子斬出了房門,并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站在房檐下,遠處傳來士兵們操練的聲音,思緒有些飄遠。
玉玲出了房門,立在廊下,看着蘇子斬,盯着他木聲問,“二公子明明對夫人情深,又不在乎她已為人婦,為何不更近一步争取?
畢竟夫人待您與别人不同,未必沒有機會。
”
蘇子斬收回思緒,立在台階上,低頭看着站在廊下的女子,玉家人容貌尋常,但骨子裡認準一件事兒便死心眼一根筋的堅持,這與花顔倒是有相通之處。
他沉默片刻,平聲道,“若她隻是因太子強娶,對太子無情,我自是不會善罷甘休,但她待太子情深,我已對不起她一世,又何必再對不起她攪亂她這一世?
”話落,他淡薄地看着玉玲,“人活着,就要知足。
”
玉玲不甘心地道,“二公子不要江山,連心愛的女子也不要了,那這一輩子,您要什麼?
”
蘇子斬笑了笑,“隻要她安好。
”
玉玲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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