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家主程翔說不出話來,程耀也說不出話來,程家在北地所作所為,自從蘇子斬來了北地之後,從沒掩着藏着,十分肆虐嚣張了些,一心要置他于死地。
他們一直以為能在北地殺了蘇子斬,任何人來北地,想要踢動北地這塊鐵闆都不可能,包括太子雲遲。
可是沒想到,如今是雲遲來踢他們這塊鐵闆,且踢的很快速輕易。
在他們看來是銅牆鐵壁,但在蘇子斬看來無異于包了一層鐵皮的雞蛋,易碎得很。
蘇子斬見程翔和程耀都不說話,他也沒心情再跟他們兜圈子多說廢話,轉頭對程子笑說,“還不去拿東西?
”話落,吩咐青魂,“你跟着他去。
”
程子笑與五皇子是在蘇子斬之後進了程家大門的,隻不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花顔和蘇子斬的身上,沒人注意他罷了。
他踏着倒地的鐵門走進來時,看到程家的一衆人等,分外地感慨,從小到大,他在程家,就是泥土地裡長的那個孩子,給一口粗糧,能夠餓不死,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逢年過節,他才能見到程老家主和程家主,見到的時候,他們也是那般高高在上,眼裡隻有程家的嫡系子孫,尊卑就如一個分水嶺,分開了嫡出庶出,他娘活着的時候,尚還好,他娘沒了之後,他這個沒了娘的孩子就是别人腳下的塵埃,說句苟且偷生都是客氣。
他記事起,在程家便沒過過一天好日子,直到他不甘于就這樣被人踩在腳底下過一輩子,偷偷地從狗洞跑出去靠着她母親留下的一點兒薄财做生意,他有經商天賦,暗中一點點地将生意做大,後來又搭上了趙宰輔的船,将生意做到遍布北地,似乎才活出了個人樣。
無論他的産業做的大小,他從來沒想過他的産業要和程家有關系,半兩銀子的關系都沒有。
他厭惡程家,不喜程家,恨不得改了姓不姓程。
程家的死活好壞一直以來對他來說都無所謂,但是看着程家大鐵門轟然倒地,牌匾落地而碎四分五裂,他以為無動于衷,但還是心生感慨。
他也沒想到有朝一日程家會是這般境地,三四百年的門楣,一朝敗落。
聽到蘇子斬的話,程子笑點頭,十分痛快,“好。
”
他說着話,便大踏步越過蘇子斬,向内院最後面的祠堂走去,青魂現身,跟着蘇子斬,是為了保護他拿東西,以防生變。
程翔猛地看向程子笑,隻看到他挺直的越過他走進内院的背影,他張了張嘴,恍然明白了什麼,大喝一聲,“程子笑,你姓程,是程家的子孫,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
”
程子笑本來走遠,聞言腳步頓住,他緩緩地回過頭,揚眉溢出一個魅惑的笑容,“知道啊,程家派出一批批人殺我的時候,我就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
”
程翔臉霎時灰敗。
程子笑嗤笑一聲,轉身繼續大踏步而去,毫不猶豫。
程耀大罵,“不孝子!
程子笑你這個不孝子!
”
程子笑這回當沒聽見,左耳進右耳出了。
他暗想着程家的不孝子可不止他一個,還有一個他們最疼愛的程顧之呢。
固然程顧之比他受寵,比他在乎程家,為了保下程家的無辜人,忍痛來做大義滅親的事兒,但在他們的眼裡,也是不孝。
他們從來就是糊塗人,沒做過明白人,估計到死,也明白不了。
花顔淺笑着問,“老家主,遠來是客,不請我們進去坐坐喝一盞茶?
”
程翔看着花顔,心裡不停地顫抖,好半晌,才勉強點頭,“太子妃請!
子斬公子請。
”
他知道程家大勢已去,如今,怕是隻能求眼前的兩人寬容了。
可是他又想花顔和太後不和睦,估計不會給程家求情,而蘇子斬,經曆了大批刺殺的人能活命來到程家,也不會給程家求情。
程家,是真的完了!
回天無力的完了!
他轉身,顫顫巍巍地頭前帶路,向會客廳走去。
程耀喊了一聲,“父親。
”
他在想着是要不然魚死網破,府内還是有府兵的,是否可以拼一拼?
程翔轉頭看了程耀一眼,沉聲說,“吩咐人上茶,上好的北地雪山茶。
”
程耀明白了程翔的意思,任命地垂下了頭,其實他心中也明白,到了這步田地,說什麼都晚了,再掙紮也是無用。
花顔和蘇子斬是聯手有備而來。
花顔有花家暗線,蘇子斬有太子令牌,花顔是來幫蘇子斬的,也是幫太子殿下的,隻不過女子不得涉政的規矩使得她隻說來做客。
但到底是真做客還是假做客,誰都明白,不用點透。
隻是誰也沒想到,她一個小小女子,卻有這等本事來攪動北地風雲。
怪不得太子殿下非她不娶。
花顔擡步跟上程翔,剛走兩步,遠遠地看到了程顧之的身影,她腳步頓了一下,對身後跟着的采青低語,“你去攔住程顧之,今日這場面,他還是不要親眼見了。
就說我答應他的,程家無辜的人絕不牽扯,一定做到。
”
采青意會,立即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快步向程顧之走去。
程翔沒看到遠來的程顧之,程耀也沒看到,程家的一衆人等如今都在心驚膽戰中,被蘇子斬和花顔今日這麼大的陣仗牽引了心神更沒注意到别處。
采青很快就攔住了程顧之,見他臉色雖平靜,但在深秋的風裡十分蒼白,她低聲對他将花顔吩咐的話說了。
程顧之聽罷,溫聲說,“多謝太子妃好意,但我還是想見見。
”話落,他抿唇,“我送他們一程。
”
他知道,一旦罪名被昭示,不說他的父親有沒有膽量死,但說他的爺爺,一定不會再活着的。
即便他死,他也想讓他安心,不枉他疼他一場,他想告訴他,有他在,程家就不會斷了根,他也不是無顔去九泉下見程家的列祖列宗。
采青見程顧之主意已定,也不再勸說,隻對他道,“程二公子想見也是可以的,隻是奴婢有一句話要跟您提前說在前頭,您可萬不要受不住這樣的場面毀了自己,那就辜負了太子妃對您的一番看重。
”
程顧之抿唇,“你放心,不會的。
”
采青點頭,不再阻攔,任由程顧之前往會客廳而去,她也擡步跟了去。
進了程家的會客廳,程翔主動地讓出了主位,“太子妃請!
子斬公子請。
”
花顔看了蘇子斬一眼,今日他是主角,他是雲遲欽定的查辦北地赈災事宜的監察史,她笑着沒坐主位,坐在了下首。
蘇子斬不客氣地坐去了上首。
五皇子随着花顔坐在了下首,花顔并沒有介紹五皇子,程翔與程耀隐約覺得他面善,但也沒心思問。
畢竟,可以預料今日的程家一定是腥風血雨,蘇子斬和花顔不是真正來做客的。
程翔也坐在了下首,吩咐人上茶,程耀也跟着坐下,腦中不停地想着以程家所作所為,該是誅九族的大罪吧。
他還不想死。
上好的北地雪山茶由侍候的人戰戰兢兢地沏上,端到了花顔、蘇子斬等人面前。
花顔随意閑适地将茶端起來,笑着說了一聲,“好茶。
”
蘇子斬接話,“的确是好茶,這茶難得,隻有北地的雪山能生長,且長在易于雪崩的地方。
但因他入口綿長如清雪般甘冽,所以,極受人推崇,一兩便價值萬金。
所以,即便去北地的雪山興許會遇到雪崩丢了命,但還是有大批的人每年都爬上雪山采茶。
就連皇宮一年到頭都難得有一兩。
”
花顔淺笑,“所以說,程老家主真是太客氣了,拿這麼好的茶來招待我們,真是讓我們受寵若驚。
”
“不錯。
”蘇子斬似笑非笑,“受寵若驚。
”
程翔想擠出一絲笑,卻怎麼也擠不出來,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程耀滿腦子都是怎麼逃,可是又懷疑地覺得今日必死無疑了,怎麼也是逃不過的。
眼前的這位淺笑盈盈的太子妃,讓人看到她春風滿面的笑就心裡慌的很,而蘇子斬,他似笑非笑的臉,更讓人覺得如寒冬的風刮過,寸草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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