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杭州?
!
郁遠愕然。
郁棠看了看屋内。
昏黃的燈光下,幾位長輩正說得熱火朝天。
她這才把聲音又壓低了幾分,道:“我之前不是說過嗎?
不會就這樣輕易放過李家的。
我想去杭州,會會那位顧家二房的大小姐。
”
“你是說李端的未婚妻?
”郁遠臉色微變。
郁棠點頭。
“不行!
”郁遠立刻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李家的事,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待的,但你不能再牽扯進去了。
”
他的妹妹,這樣的好。
怎麼能因為李端那個人渣就一輩子都背負着衛小山的死。
要背,這禍事也應該由他這個阿兄來背。
阿棠,要高高興興地成婚生子,幸福平安地活着。
“阿兄,我知道你擔心我。
”郁棠将心比心,前世,她也是希望郁遠能過得幸福快樂的,所以才捧着李竣的牌位嫁到了李家,“可有些事,我不自己親自去做,會一生都不安甯的。
何況,有些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
郁遠困惑地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
郁棠沒有吭聲。
顧曦,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子。
不僅長相漂亮,而且氣質優雅,是那種在人群裡随意一站就能吸引人目光的漂亮。
她剛嫁過去的時候,顧曦不太瞧得起她。
究其原因,顧曦覺得能讓自己家的姑娘嫁個死人,不是貪李家的錢就是貪李家的名,是郁家的家風不正。
可後來,郁棠做人做事漸漸挺直了腰闆,她反而對郁棠和顔悅色起來。
林氏有時候為難她,顧曦還曾暗中幫過她,倆人還曾惺惺相惜。
後來李端觊觎她的事被顧曦現,顧曦恨她恨得咬牙切齒,要不是兩人同樣都是李家的媳婦,她還頂着個貞節守寡的頭銜,李家還指望着她掙個貞節牌坊回來,顧曦都能親手殺了她。
再後來,大約是知道李端不可能放棄她,隻要郁棠還在李家,李端就有可能做出驚天醜聞來,影響到李端的仕途不說,甚至還會影響到顧曦兩個兒子的名聲,顧曦就開始慫恿着李端讓郁棠離開李家,這樣一來,郁棠的娘家又不得力,李端就能收郁棠為外室。
李端因而對顧曦刮目相看,夫妻倆的關系也因此前所未有地親密起來。
而顧曦,沒有辦法對付同為妯娌的郁棠,卻能對付身為李端外室的郁棠。
前世的郁棠,在知道了顧曦的打算之後,對顧曦曾經暗中幫助過她而産生的那些感激之情、因李端觊觎她而産生的那些不自在統統都消失殆盡了。
她甚至懷疑,她大伯父和大堂兄的死會不會也與顧曦的這個主意有關。
在她想要離開李家去調查大伯父和大堂兄死因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利用顧曦幫了她一把。
可以說,郁棠是這個世上最了解顧曦的人之一。
愛則愛到塵埃裡去。
恨則恨到骨子裡去。
前世,顧曦先出手對付了她,這一世,她決定先出手對付顧曦。
當然,什麼事都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就看人怎麼選擇了。
也許,她先行出手,于顧曦也是一次機會。
郁棠淡淡地笑。
郁遠看得膽戰心驚。
他怎麼覺得自己的妹妹笑得像要去做壞事的樣子,有些不懷好意?
“你,你要幹什麼?
”他急切地道,“你可别亂來啊!
要不然我不僅不會帶你去杭州城,還會把這件事告訴叔父。
”
郁遠毫無威懾力地威脅着郁棠。
郁棠呵呵地笑。
她的這個傻哥哥,總是這樣偏心地庇護着她。
“我知道。
”郁棠笑眯眯地道,“我不會做傻事的。
我隻是想把李家做的那些事都告訴顧家的人,讓顧小姐知道李端是個怎樣的人。
”
郁遠聽罷頓時如釋重負,道:“對啊!
那李端不是什麼好人。
若是顧家知道了李家做的那些事,肯定會退婚的。
你這樣也算是幫了顧小姐一把。
”他說完,猶豫道,“要不等過了年再去?
”
郁棠一愣,随後不悅地道:“他們李家擄我的時候怎麼就不管我們家是不是要祭祖呢?
我們憑什麼管他們顧家要不要過年?
”
“好吧!
”郁遠道。
郁棠冷哼。
若是顧、李兩家能這樣就把親退了,未嘗不是顧曦的幸運,可怕就怕顧家并不覺得這是件大事。
但以她對顧曦的了解,顧曦知道李端做了些什麼事之後,肯定會瞧不起李家,瞧不起李端的。
特别是李家用了這麼多的手段最終卻以失敗告終。
那顧曦嫁過來,還會因為愛慕着自己的丈夫而處處忍讓、禮待林氏嗎?
郁棠很想知道。
“那你陪不陪我去杭州城?
”她拉着郁遠的衣袖道,“你要是陪我去杭州城,我就給阿嫂做朵粉紅色并蒂蓮的絹花,保證她戴出去沒有一個比她漂亮的。
”
郁遠立刻就心動了。
他想了想,道:“能不能在那并蒂蓮上歇對蝴蝶。
”
郁遠是見過郁棠做的絹花的,那些蟲鳥尤其精美别緻,是别家都沒有的。
“啧啧啧,”郁棠喜歡這樣的郁遠,有所追求,有所愛,但她還是忍不住打趣哥哥,“阿嫂還沒有進門呢,你就開始欺負妹妹。
你知不知道,那些蟲啊鳥啊的最花功夫,等閑的絹花最多也就一、兩天的功夫就能做好,可若是點綴了蟲鳥,就得四、五天。
你就不怕我眼睛花了嗎?
”
“我,我沒這意思!
”郁遠大窘,又不願意放棄讓郁棠幫相小姐做個更好看的絹花,隻好道,“好妹妹,等你成親的時候,我讓你阿嫂幫你做鞋襪。
”
“我成親的時候才不做鞋襪呢!
”郁棠得意地道,“我讓阿爹直接到成衣鋪子裡去定做。
”
郁遠沒了辦法,急得團團轉。
郁棠哈哈大笑,道:“那你陪不陪我去杭州?
”
“去,去,去。
”郁遠立刻道。
“那你想個咱們去杭州的借口。
”郁棠繼續奴役郁遠。
看郁遠的樣子,等他結婚了,他肯定是對老婆孩子最親,她是指使不動了,趁着現在還有機會,就不能随便放過他。
郁遠立馬答應了。
郁棠這才滿意地和郁遠回到燃了銀霜炭大火盆的廳堂内。
不知道是為了報複李家,還是惦記着安撫相小姐用的絹花,郁遠很快就想好了帶郁棠去杭州城的借口——郁家的漆器鋪子重新開業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他得去杭州城看看别人家的漆器鋪子裡都賣的是些什麼樣子的貨,帶了郁棠去則是由她幫着看看那些漆器上都雕的是些什麼圖樣,最好是能回來再描個圖給師傅們看看。
明年開春也好知道做些什麼漆器放在鋪子裡賣。
“阿棠她能行嗎?
”郁文懷疑道,“她畫個畫眉像山雀似的,你就不怕她把圖樣畫成四不像?
”
郁棠氣得不想說話。
郁遠則笑道:“可阿棠聰明啊!
要是隻是想去描個圖樣,我還不如帶鋪子裡的師傅呢!
”
“那倒也是。
”郁文聽着又得意起來,吩咐郁棠道,“你可得看仔細了,别讓你阿兄回來後沒辦法在你大伯父面前交差啊!
”
“您就放心好了,”郁棠大言不慚地道,“等我和阿兄回來,明年保證讓鋪子裡賣的貨大變樣。
”
郁文和郁博壓根不相信,隻當郁棠是在說大話,卻也同意了郁遠帶郁棠去杭州城看看的事,陳氏還悄悄地給了郁棠二兩銀子,讓她看到自己喜歡的東西就買點回來,還道:“要是沒有喜歡的也别亂買,等到明年開春了,我和你大伯母還會去趟杭州城,到時候再給你買點穿的戴的也不遲。
”
郁棠開開心心地應了。
坐船那天郁棠又穿了件油綠色粗布素面褙子,梳着丫髻,攏着衣袖挽了個青色的粗布印花包袱,包了同色的粗布頭巾,和郁遠去了杭州城。
路上郁遠怕她吹了風,尋了個角落的位置,去向船家讨了熱水給郁棠灌了個湯婆子塞到懷裡,悄聲問她:“你準備怎麼給顧家報信?
”
别人的事郁棠可能說不清楚,顧曦的事她可太了解了。
為了不讓郁遠擔心,郁棠悄聲道:“我早就打聽清楚了。
那顧小姐有個乳娘,從前是顧太太的陪嫁丫鬟,對顧小姐再忠心不過了。
她有個兒子在顧家武林門那裡一個賣綢緞的鋪子裡當小夥計,每隔半個月,顧小姐的乳娘就會想辦法出府去看看這個兒子。
到時候我們去碰碰那個乳娘,裝做無意地把李家的事告訴那個乳娘。
乳娘聽了流言蜚語,肯定是要去打聽的。
我尋思着過了這些日子,臨安城的這些事也應該傳到杭州城裡去了。
”
郁遠連連稱好,道:“若是顧家因此能和李家退了親就最好不過了。
”
郁棠沒有回話,而是轉移了話題,道:“這次我們還是住在如意客棧嗎?
”
如意客棧離武林門有點遠,但老闆、老闆娘都很熟,前面還是裴家的當鋪,佟大掌櫃的弟弟在那兒當大掌櫃,想想就覺得親切。
郁遠估計也是這麼想的,道:“你不是說還要買點做頭花的材料嗎?
那邊離得近一點。
”
郁棠就抱怨道:“阿兄,你以後要學得機靈點。
誰家的并蒂蓮上落的是蝴蝶。
蝴蝶翩跹,卻成雙成對,轉眼即逝。
要落,也落的是蜻蜓。
以後你要是不懂這些,就問阿嫂,别自己拿主意。
這次我們去了杭州城,我好好幫你找找,做幾滴露珠落在并蒂蓮上,那才好看呢!
”
郁遠嘿嘿地笑。
很快船到碼頭,他們買了點吃的,去了禦河街如意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