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棠仿佛不知道裴家即将和郁家聯姻似的,落落大方地向裴老安人道了謝,随着計大娘退了下去。
陳大娘則親自送了她出門,折回來的時候對着裴老安人誇郁棠:“年紀輕輕卻這麼沉得住氣,有點像您年輕的時候。
”
裴老安人冷哼了一聲,道:“你這是收了遐光的好處吧?
”
看着挺冷淡的,卻并不是真正生氣的樣子。
陳大娘知道自己這話說對了,忙做出一副喊冤的樣子:“您這麼說我,我可不答應!
我雖說是向着三老爺的,那也是因為三老爺對您最好!
”
裴老安人的嘴角不由地就翹起來,溫聲吩咐陳大娘:“上次來服侍她的人叫什麼來着?
柳絮還是柳梢的?
你安排一下,這次依舊去服侍她。
”
郁家的家世畢竟擺在那裡,不可能送很多陪房過來,就算是送了過來,也比不得從小就在他們家長大的這些丫鬟婆子熟知世家的規矩。
要是那幾個丫鬟機靈,等郁棠嫁過來了,就調到裴宴屋裡去當差。
陳大娘明白,想起計大娘的托付,道:“計大娘身邊有個叫累枝的,我瞧着挺不錯的,要不,把這個累枝也派到郁小姐身邊去當差?
單靠柳絮幾個,怕是撐不住。
”
柳絮也是十五、六歲的年紀了,這個時候還在客房做個三等丫鬟,可見能力有限。
裴老安人是很信任陳大娘的,聞言道:“你安排就是了。
”然後說起了去别院的避暑的一些瑣事。
至于郁棠,随着計大娘去了給她安頓的客房,又遇到了柳絮幾個,因還在老太爺的孝期,裴宴求娶郁棠的事除了裴老安人身邊幾個體己的,再就是裴二老爺裴宣、二太太幾個知道,連大太太那邊都還不知道音信,更不要說家裡的其他人了。
柳絮幾個對郁棠依舊如從前一樣,彼此間說說笑笑的,手腳麻利地幫着雙桃收拾了郁棠的行李,郁棠重新換了件衣服,就帶着雙桃去了五小姐那邊。
計大娘見這邊收拾停當了,去給裴老安人回話。
裴老安人立刻問她:“怎麼樣?
”
顯然是等了很久。
計大娘是裴老安人身邊的人,也算是半個知情人,自然知道裴老安人問得是誰。
她含笑道:“還和從前一樣。
”說着,拿了個小荷包出來,打開荷包給裴老安人看:“您瞧,和去年一樣。
”
裴老安人一看,是對五錢的萬事如意的銀锞子。
裴老安人懸着的一顆心這才落下來,忍不住向她們傾訴道:“我既擔心她張狂,更怕她畏縮。
這樣挺好,至少成了一半。
”
計大娘知道裴老安人最喜歡裴三老爺的,忙道:“您應該相信我們三老爺的眼光,他選的人,不會有錯的。
”
裴老安人笑眯眯地點頭,賞了陳大娘和計大娘各一袋子金豆子。
陳大娘和計大娘就在旁邊湊趣:“哎喲,我們老安人急着要喝媳婦茶,連我們這些旁邊服侍的也跟着沾了光。
”
“娘要喝誰的媳婦茶?
”門外突然傳來大太太溫柔的聲音。
這個人是怎麼進來的?
外面當值的都是死人嗎?
還有“娘”這個稱呼……嫁到裴家都快二十年了,還不改口,非要喊她“娘”,她聽着就覺得難受。
裴老安人臉色有點難看。
陳大娘忙去撩了簾子,嘴裡還笑道:“大太太來了!
快請進來,老安人正念叨着您呢,說今年天氣特别的熱,老安人馬上要去山上避暑了,宗房就您一個人留在府裡,大少爺的婚事,就隻能有勞您多操勞了。
”
裴老安人聽着翻了個白眼。
*
這個時候郁棠也到了五小姐的住處,她剛進院子,就聽到五小姐的廂房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
她臉上頓時也帶了幾分笑,問來迎她的阿珊:“怎麼這麼熱鬧?
幾位裴小姐都在嗎?
”
阿珊笑着點頭,道:“除了幾位裴小姐,楊家的大小姐也過來了。
”還怕她不知道,道,“就是二姑爺家的繼妹,從京城回來,奉了家中長輩之命,特意來給二小姐送些土儀。
二小姐領着她過來給二太太請安。
”
郁棠颔首,由阿珊領着進了五小姐的廂房。
衆人見了她,均是眼睛一亮。
今天的郁棠,比她們記憶中更漂亮了。
湖綠色的素面褙子,白色的南珠耳釘,戴了很樸素秀氣的茉莉花,卻紅顔烏發,一雙原本就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浸在水銀裡的寶石,顧盼之間熠熠生輝,如同打磨透了的金剛鑽石,散發着璀璨的光芒。
五小姐第一個喊了起來:“阿棠姐姐,你吃什麼了?
或者是抹了什麼?
怎麼一下子氣色變得這麼好看?
你一定要告訴我們,不可以藏私。
”
郁棠愕然,懷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道:“我這段時間和平時一樣,什麼也沒有做啊?
抹的香膏還是你們上次推薦的,我和徐小姐去杭州城的時候遇到有賣的,我們都買了一點。
難道是因為那些香膏?
”
四小姐就嫉妒地道:“我們也抹的是那些香膏,為何郁姐姐用了就這樣的好?
郁姐姐,不行,你得請客!
要不是我們推薦給你,你哪裡會用這麼好的香膏,你要請我們吃東西?
”
郁棠爽朗地笑,道:“好,你要吃什麼,我請客!
”
裴府的小姐們自幼身邊就跟着一大堆丫鬟婆子,吃食上講究且養生,哪裡會讓她們随便亂吃,等到她們出閣,又嫁的是門當戶對的人家,有些東西,她們怕是一輩子也沒有見過,能要的吃食實際上是很有限的。
四小姐眼睛珠子轉了半天,也沒有想出來讓郁棠請她吃什麼,卻又不甘心就這樣放棄一個玩樂的機會,拉了旁邊一個圓臉的陌生女子道:“楊姐姐,你有沒有什麼好主意?
”
郁棠猜着這小姑娘就是楊家的大小姐了,笑着朝她點頭。
楊小姐也是個活潑的性子,見了立馬向郁棠自報家門。
三小姐就瞪了四小姐一眼,覺得她們應該在郁棠進門的時候就把楊大小姐介紹給郁棠的,讓客人自我介紹,太失禮了。
四小姐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郁棠倒沒在意這些,和楊大小姐序了齒,她比楊大小姐大兩歲,做了姐姐。
楊大小姐就提議:“要不,等到了别院再說。
我聽說别院裡有小河,我們可以去釣魚,我們烤魚吃!
”
郁棠沒有想到楊大小姐也跟她們一起上山。
三小姐就悄悄地對她道:“楊大小姐要借了我們家别院相親,對方是我祖母那邊的一位表兄。
”
這就是親上加親了。
不過,江南數得上的世家隻有那麼幾戶,彼此之間不管怎樣都能聯上姻,關系還挺複雜。
她莞爾,二小姐紅着臉請郁棠在她身邊坐下,說起了苦庵寺的事:“楊大小姐知道了覺得特别好,也想出把力。
我說這件事是你主導的,要問問你才行。
”
楊大小姐聽二小姐提到她,就沖着郁棠笑了笑。
做善事,當然是越多人參加越好。
郁棠自然是歡迎的。
楊大小姐向郁棠道了謝,二小姐感歎道:“可惜這次顧姐姐不能随着我們一起上山了。
”
大家又議論起顧曦來。
“沒想到顧姐姐會嫁到我們家來,可見顧姐姐和我們家挺有緣的。
”
“大伯母說不去避暑的别院,十之八、九是要留在家裡準備顧姐姐和彤堂兄的婚事,那顧姐姐是不是很快就會嫁到我們家來了?
”
“我聽說大伯母想要在杭州買個宅子給彤堂兄,不知道大伯母會不會把自己在杭州的那個宅子送給彤堂兄?
”
大家七嘴八舌的,郁棠笑着隻在旁邊聽着。
倒是坐在她對面的楊大小姐,神色微動,幾次欲言又止。
郁棠想到這位楊大小姐據說從小是随着父母在京城長大的,她猜測楊大小姐若不是認識大太太娘家那位和裴彤青梅竹馬的侄女,就是知道裴彤差點娶了那位楊小姐的事。
她去給二太太請過安之後,和楊大小姐、裴家的其他幾位小姐一起,留在了五小姐屋裡用了晚膳,這才回了自己的住處。
沒想到她住的地方燈火通明的,青沅正指使着柳絮幾個更換着廳堂的陳設。
“那尊花觚是從什麼地方翻出來的?
十幾年的舊圖樣,立刻去換件去年新添的。
還有這坐墊,沒看見紅裡都偏紫嗎?
拿了我庫房的鎖匙去找一套猩猩紅的過來……”
柳絮幾個緊張的大氣都不敢透。
見郁棠回來了,齊齊松了口氣,求助般地喊了聲“郁小姐”。
郁棠猜着青沅可能是奉了裴宴之命過來的,隻有這個家夥,是一點委屈也不肯受的。
她無意大費周章,可也不能辜負了青沅的好意。
郁棠兩邊和稀泥:“客房這邊待客是有慣例的,你就是想讓她們給我開個後門,她們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東西可用。
我呢,想着隻住一個晚上,也就沒有管這些。
倒讓你們幫着着急了。
”
青沅雖然不知道裴宴和郁棠即将定親,但她從裴宴對郁棠的态度知道裴宴對郁棠非常的上心,這就足夠她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麼态度對待郁棠了。
她笑着恭敬地給郁棠行了個福禮,道:“是三老爺聽說家裡還有女客,怕您這邊要待客,所以才讓我來給您布置廂房的。
”
郁棠撫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