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還沒下馬車,付拾一就已經忍不住挑起簾子看着路邊。
還真就看見了阿滿。
阿滿領着阿财和安潤跪在路邊上,面前放着一張絹布的請願書。
上頭也已經是按了好幾個手印。
不過想要達到求情的效果,怕是遠遠不夠。
阿滿額上一片紅腫。
一看就知道不知給人磕了多少頭。
就連阿财和安潤也是不得幸免。
尤其是安潤,臉上一片惶恐,壓根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懵裡懵懂的跪着,叫人不知多心疼。
付拾一低聲和李長博嘀咕:“李縣令你說,要是闵大夫看見這一幕,該是個什麼感受?
會不會後悔?
”
李長博看了片刻,才道:“也許是在殺人之後,他就已經後悔了。
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
”
看了一陣,李長博才道:“走,我們下去吧。
再跪下去,兩個小的,就受不住了。
”
付拾一跟着李長博下車。
李長博走到了阿滿跟前,阿滿擡頭看李長博。
四目相對,阿滿眼眶迅速蓄滿了淚,帶着顫開口:“他們都不肯幫忙。
”
那聲音裡,充滿了委屈和難以置信。
李長博倒是依舊溫和:“先回家去再說吧。
”
阿滿選擇了聽李長博的。
兩個小的早已經又餓又渴,回家之後第一句就是問阿滿要吃的喝的。
李長博看方良一眼。
方良立刻就帶着兩個孩子去吃東西喝水。
還貼心的給阿滿也倒了一碗水。
阿滿一口也不喝,盯着那碗水,眼淚吧嗒吧嗒砸下來。
到底這件事情有多艱難,阿滿到現在算是體會到了。
李長博等着阿滿哭夠了,這才緩緩開口:“阿滿,我們得看一看案發現場。
你與我們仔細說說。
”
阿滿點點頭,抹幹淨眼淚。
付拾一柔聲提醒:“喝點水。
外頭曬了一天,再不喝水,你會生病。
你病了,誰來照顧你?
兩個孩子又怎麼辦?
”
阿滿又紅了眼眶,不過還是乖乖低頭喝水。
喝過水,阿滿帶着他們進廂房去。
阿滿他們一家子租用的是東廂房。
東廂房剛好三間,正好就給一家子用。
付拾一第一時間留留意到了鎖。
果然在作為堂屋的那一間屋子,就有鎖。
另外還有幾件家具——雖然家具很簡陋,但是收拾得很整齊。
牆壁上還供奉着天地君親位。
一看就知道,雖然窮困,但是這家人還是将日子過得井然有序的。
付拾一問阿滿:“你睡哪一間?
”
阿滿沉默指了指右邊。
付拾一就先看左邊那間。
同樣也是家具簡陋,但是整齊幹淨。
或許是阿滿打掃過了。
付拾一看了一眼門。
發現門上也在裡頭裝了門栓。
付拾一随手拿起門栓看了看,什麼也沒說就放下了。
看了一圈,付拾一好像什麼也沒看出來。
然後,又去阿滿的房間看了一眼。
阿滿房間更簡陋了。
不過付拾一特地看了一眼棉被——棉被有些薄,可能是夏天剛換的。
松松軟軟的,應該不是用了多年的。
反倒是剛才她看過那兩夫妻的,要闆實得多。
阿滿的屋子也有門栓。
付拾一随口問阿滿:“你耶娘留下了錢沒有?
”
阿滿點頭:“有。
留下了十八千的錢。
”
付拾一颔首:“那也不算少了。
若是買個小屋子,也差不遠了。
”
阿滿沒吭聲。
付拾一又去廚房看了看。
廚房裡也是幹淨整齊。
看得出來,阿滿的确是個勤快賢惠的姑娘。
而付拾一留意到,廚房的水缸是新換的。
“他們就是在這裡遇害的吧?
”付拾一問阿滿。
阿滿颔首,指了一個地方。
付拾一看着那個地方,自己跪下去,試了試——水缸裡水半滿,就能将頭摁下去了。
闵大夫真是選了一個好地方。
而缸口那一圈,正好硌在胸口位置。
阿滿看着付拾一這動作,下意識扭過頭去,竟然不敢看。
李長博也是無言:付小娘子總是這麼彪悍作甚……
毫無負擔的付拾一扭過頭來,問了阿滿一句:“那剝皮的刀呢?
”
阿滿下意識回答:“扔了。
扔進了護城河。
”
付拾一和李長博都看住了阿滿。
李長博緩緩言道:“根據闵大夫的說法,你不應該知道這些的。
”
阿滿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一時之間愣住。
付拾一站起身來,拉着阿滿的手走到了院子裡,然後輕聲道:“還是說清楚吧。
雁過留聲,風過留痕,就算你不說,我們難道就會永遠不知?
”
阿滿不願意開口。
李長博摩挲着手裡玉竹為骨的折扇,緩緩開口:“你耶娘二人就算真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但是他們卻很疼你弟弟。
你弟弟胖乎乎的,白白嫩嫩的,可見是沒吃過苦。
而且,巷子口賣糖水的老丈說,每日都給他買糖水喝。
”
“你耶娘不會别的應聲,單靠泥瓦匠和洗衣,都能存下如此多錢,可見他們也努力生活。
他們恐怕是想要在長安安身立命吧。
”
“或者,再幹兩年,帶着你們去鄉下買地——”
付拾一将話頭接過去,将自己留意到的疑點一一道出:“三個門栓都是油潤光亮,說明是經常使用的。
可見你們平日都有鎖門的習慣。
”
“你的被褥是新棉。
他們自己夫妻二人的,反倒是舊棉。
你屋中還有蚊帳,我仔細看過,也是新的布。
你身上衣服,并無布丁。
”
“所以你若說被虐待,我是不信的。
”
阿滿驚愕看住付拾一。
付拾一面上沉凝:“阿滿,你在撒謊。
而且,你所有細節都知道,連剝皮都知。
我剛才特地問你是在哪裡害死你了你的養父母,你指出了準确位置。
卻偏偏不敢看我假裝溺水的樣子。
為何?
因為你心中有虧,你害怕!
”
李長博微微一笑:“阿滿,你究竟是主謀,還是挑唆,還是一起參與了殺人?
”
阿滿拼命搖頭:“我沒有殺人,人是闵大夫殺的。
不是我。
我也沒有參與。
我隻是偷看了——”
李長博冷不丁開口打斷她:“你為什麼這麼恨他們夫妻二人?
”
阿滿一下子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