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茅廬 第284章教學(二)
“看仔細了,我隻教一遍,等我教會了你,你就再轉頭去教其它三百人,一定要教懂,并督促他們拿出成績來。
”鄭曲尺跟柳柴嵇耳提面命。
柳柴嵇一聽,濃黑雙眉擰成了一團麻花,這就跟一個特立獨行的人說叫他去融入團集體,他隻會嫌棄又為難道:“我學會了為什麼要教他們?
萬一他們一個個都是呆頭驢,我才不浪費這時間呢,上将軍夫人另請高明吧。
”
鄭曲尺斜眸瞥他:“你确定?
若你能将他們都教會了,我便叫殿下擢升你的官職,讓你當校尉,統領這三百兵。
”
兩人站得前,遠離人群,聊起話題來那也是百無禁忌,連這種私授任職也敢聊。
鄭曲尺此話一出,柳柴嵇漫不經心的表情一瞬就改變了,黑漆瞳孔也亮了。
“當真?
”
“當真。
”
“不能騙人,那好,咱們一言為定!
”
柳柴嵇為什麼不在國公府當二世祖,好好的柳少爺不做,偏要跑來當兵,又苦又累的,每一次來骠騎府訓練更是要曬脫一層皮,他圖什麼?
不就是想靠自己的本事來功成名就,不背靠着柳府的蔭護,而是用自己一拳一腳來建功立業,然後再耀武揚威的回到柳府中,讓所有人都另眼相待。
可惜,他先前沒攤上個好時候,當不了在外拼命搏殺的戍兵,當然柳老頭兒也絕計不肯答應他外派,是以晉升無望,隻能在軍營中混日子,難得現在碰上這麼一個一躍幾級的機會,說什麼他都得牢牢把握住。
鄭曲尺最了解他們這種青黃不接年紀的人,因為她就是這個年齡段過來的,都有一顆天真且激情滿滿的内心,他們鬥志昂然,總覺得自己有一天肯定會成功。
鄭曲尺看多了那些向現實投降,得過且過的灰黯之人,乍一見柳柴嵇這種老子天下第一,老子誰都不服的熱血青年,的确有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
他身上毛病多,她知道,當士兵他無疑是不合格的,沒有哪個領導會喜歡不服管的刺頭。
那就不當士兵吧,她給他尊榮驕傲,但同時這一份尊榮驕傲,也會最大程度上叫他體會約束與管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他給别人施加的“惡果”,終将有一日亦會回饋到他自己身上。
“先看好握槍的動作。
”鄭曲尺指引他的視線意随她動。
柳柴嵇心想,握槍誰不會,這還要特地學習一番嗎?
“認真學,若學不會,那你這一輩子也别想當官了。
”
柳柴嵇一驚:“……”要不要這麼狠啊,隻不過就是分了一秒的心,她就将他的餘生都給詛咒了。
“我認真,别老吓我。
”
“首先将槍斜放于掌心,大拇指和中指握在槍柄此處麻繩纏繞處,移至最上沿,食指再自然彎屈斜握在槍杆之上,無名指和小指這時握在纏繩把手上,這種握法你不必質疑它的正确性,隻需要按我教導進行。
”
柳柴嵇心虛道:“我、我也沒有質疑啊。
”
“這樣啊,看來你已經自行學會了最重要的一課,那就是信任授你學識專業之人。
”鄭曲尺抿開唇畔微笑道。
柳柴嵇愣了一下,然後摸了摸鼻子,臊得慌:“你幹嘛突然誇我。
”
鄭曲尺上一秒輕松,下一秒又嚴肅起來:“這種握法,你一會兒可以嘗試一下,它可以加長投擲半徑,便于控制投槍出手角度和飛行的穩定性,而你們之前的握法,既容易傷及手腕,又不便控制。
”
“哦哦。
”
“第二步,助跑。
”
“助跑?
我懂,跑幾步再投,有利于手臂甩擲的力道。
”柳柴嵇趕緊表明自己并非一小白。
鄭曲尺表示贊同:“是這個意思,但這裡面也有些技巧跟總結,你聽着。
”
柳柴嵇得她認可,當即開心的點頭:“我一定聽着。
”
鄭曲尺笑了笑,道:“看着,助跑不能太短,也不能太長,最好是十來米,若要具體再規範一下,便是八到十二步。
”
她邊說明,邊動作:“前掌着地,不必太緊張,保持身體放松……”
“到這之後,再繼續五步,右腳積極向前邁步,腳掌落地部位偏右,右肩向右轉動并開始向後引槍……”
柳柴嵇目不轉睛,連口水都不敢咽下去,生怕會漏看某一步關鍵步驟。
“當上體轉到正對投擲方向時,投擲臂翻到肩上,左肩内,成“滿弓”姿勢,看仔細,上臂帶動前臂向前做爆發式的“鞭打”動作,使長槍向前飛出,要點在于槍離手的一刹那,甩腕指,使标槍沿縱軸順時針方向轉動——”
話音剛落,鄭曲尺手中的長槍如一道寒星流光劃過天邊直刺而去,柳柴嵇仰頭,視線呈一道弧度目送而去,他的心仿佛也被攥在槍上,和長槍一并飛走了。
“嘭!
”尖利的槍頭重重穿過靶心,但卻并沒有就此停下來,它像是一隻威猛兇悍的走虎,一路狂奔咆哮而去。
王飛塵人呆住了:“百、百米過了。
”
休息中,無聊遙看教學的一衆選拔者,在看到這一幕之時,當即全都猛地一震,僵直了身軀,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失序,全都一副——媽媽,我被驚呆了!
上、上将軍夫人,她、她一槍、槍,就給扔出百米遠,那小小的個子,大大的力量,何止沖擊眼球,這直接就是在沖擊他們脆弱敏感的小心靈啊。
柳柴嵇頭皮也一陣發麻,之前他就見識過上将軍夫人擁有比他更恐怖的力氣,可現在一看,更覺得吓人,就她這力氣,如果蹦跳起來捶他一拳,他的波棱蓋兒指不定就得粉碎成沫。
趕緊撓了撓頭皮,卻發現始終制止不住那一股麻意,他兩隻眼睛發亮,走到鄭曲尺的身旁:“我、我想試一試,我求你了。
”
鄭曲尺盯着前方,似感覺不太滿意,她捏了捏手腕:“還差點意思。
”
“啥?
!
”
“以我的力道,百米不算難事,可是若有正确的投射方式加成的話……”
柳柴嵇:“……你快别說了,要叫别人聽見了,指不定得罵你了。
”
罵你就知道炫耀,不懂謙虛一點,顧及一下别人脆弱的心靈。
“誰敢?
”
“不敢不敢,快,我也要試一試。
”
“你學會了?
”
還是學廢了?
雖說隻教一次,那不也是為了叫他學得認真點,她還真沒認為一遍他就能夠融會貫通。
柳柴嵇迫不及待道:“嗯嗯,我覺得我應該掌握了訣竅,我得趁它的感覺還沒有消失,趕緊練習一下。
”
“那我給你提個要求吧,正中靶心,不偏不移。
”
“好。
”
柳柴嵇滿口應下。
他上前握槍,學着方才鄭曲尺的動作,衡量了握手位置,然後開始助跑,發力姿勢與背弓姿勢都挺有模有樣的,旁邊鄭曲尺道:“從預跑開始,到交叉步引槍,然後蹬地轉腰翻肩鞭打,最後制動,每一個動作之間都必須連貫一緻,否則剩下的所有動作都是白費了。
”
“收到。
”
鄭曲尺沉下聲道:“記住,力量不是最關鍵,你要目視你要達到的目标。
”
這才是方才鄭曲尺不滿意的地方,她投過了,這或許在别人看來,是一件很厲害的事情,超越百米,但對于要精準命中目标,不能偏移航線的投擲,這無疑是不合格的,說好一百,就必須一百,少或超,都是不合格。
而槍頭跟槍尾不在同一軌迹上,這也是她一大敗筆。
當然,身為一個不那麼專業的擲标槍愛好者,她對于知識點記得牢固,奈何練習的時間不夠充分,真正上手還得一步一步來,多加練習找感覺。
“射——”
柳柴嵇把控着力道,一槍飛射而出,在衆人炯炯目光之下,屏息待候中,長槍筆直穿入了靶心,尾端當當顫晃,下一秒,整個靶子四五分裂炸開。
鄭曲尺瞠大眼睛,臉上的笑意抑不住,上前就是一掌拍在他的背上:“柳柴嵇,幹得漂亮!
”
這才是她要展示的内容,可事與願違。
但柳柴嵇不愧是她看中的種子選手,力量與技巧,身軀的肌肉與筋骨的先天優越條件,都注定他比别人在競技方面更容易達到成就。
柳柴嵇怔怔地站在原地,然後看向雙手,他以往雖然得意自己的力量,但還是第一次覺得光憑蠻力,有些東西是不能夠達到的。
之前他用盡全力,都隻堪堪碰到了靶子,可現在他正中靶心,還感覺自己尚有餘力未發揮。
“怎麼回事?
上将軍夫人她是怎麼做到的啊?
現在連柳柴嵇都成功了。
”
“我都懷疑我的眼睛是不是出問題了,上将軍夫人那樣弱質纖纖的女子,竟一槍就投擲過百米!
”
“不是,你們沒注意到,那柳柴嵇之前投擲的準頭偏移,這一次卻正中靶心,不僅如此,我怎麼感覺他還挺輕松的樣子?
”
“這麼說起來,我也覺得是啊,難道真是因為他用了将軍夫人教的投擲姿勢?
”
“要不,咱們一會兒也去試一試?
”
“可我沒學會,你學會了嗎?
”
“我也沒有啊,哪有看一遍就學會了的啊,我隻能大概模仿出一些動作……”
“可柳柴嵇學會了,要不,一會兒就叫柳柴嵇來教我們?
”
“那混小子傲得很,你求他都不一定會教。
”
柳柴嵇聽不見後方那一片亂糟糟的雜聲,他臉上樂呵呵的挂着傻笑看向鄭曲尺:“我想再試一次。
”
“剩下的時間都屬于你們了,你帶上他們盡管去練,但有一點,隻練投擲的姿勢,不必回回真槍實戰,更不可傷了手臂,若這一點你都約束管制不好,那你的……”
“我知道,我的校尉一職就沒指望了,對吧?
”柳柴嵇一臉無語。
鄭曲尺忍住笑意,一本正經道:“知道就好。
”
“假若我們都練好了,然後呢?
”
這個她相信,這些士兵都并非普通人,都是有一定運功訓練基礎在,隻要掌握住關鍵點,一躍千裡不在話下。
“兩天之後将舉行六國試兵,你們會在這之前得到安排,柳柴嵇,在一切開始之前養精蓄銳,記得,你們将會得到重用。
”
柳柴嵇一聽有機會上戰場,哪怕是模拟演習,他都十分激動:“我、我知道了,我一定不會辜負上将軍夫人的倚重與信賴的。
”
見他就跟個毛頭小子忽然知道自己是救世主之後,那充滿忐忑、興奮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心情,她就覺得少年還沒體會過真正的世途險惡,也許是一件好事。
挑好人之後,鄭曲尺就對霍将軍道:“霍将軍,這三百兵力你就不必管了,你留一塊空地由柳柴嵇自行安排操練吧。
”
“他、他行嗎?
”霍廷懷疑道。
鄭曲尺卻告訴了他自己的想法:“你太小看他了,雖然我也覺得出身好,并不一定就能夠做得比别人好,但你不可否認,柳柴嵇與他們這些普通士兵不同,他出身良好,受過上層教育,腦子靈活,又經過長達十幾年的正規鍛煉培育,這才有現在這個傲得不可一世的柳柴嵇,他缺少的是磨砺與心性的成長,一旦邁過這個坎,他的成長速度絕對叫人瞠目結舌。
”
霍廷大大的愣住了。
從上将軍夫人的視角來看待柳柴嵇,連他都不得不承認,柳柴嵇的确不錯。
“上、上将軍夫人所言極是,是老霍目光短淺了。
”
鄭曲尺看了他一眼,話語一轉,又道:“不過霍将軍不重用他是對的,因為他這人的确缺教訓,你對他的長久冷遇造就了他對自己的逐漸懷疑,有了懷疑便有自我的改進,這次我與世子殿下這一合計,才能順利将他拿下,說來,霍将軍也是有功勞的。
”
本來還心頭不太舒服的霍廷一聽這話,當即就喜笑顔開了。
“夫人過獎,過獎了。
”
在離開骠騎府後,元星洲揶揄道:“我瞧你的成長也是不一般啊,長袖善舞,哪一方都能夠安撫得下,哪一方都能夠拿捏得了。
”
鄭曲尺在他面前不自覺流露出疲态,她揉了揉額角,有氣沒力道:“我甯願過單純搞土木的日子,這樣事事得謀算一番的日子,着實太累了。
”
“勞你受累了,再過一段時日,隻要再堅持一下,本殿會讓你過上你想過的生活。
”
元星洲此時安慰她的口吻,就像一個仙袍邈邈的神秘老道,一番詭秘的預言令人心神恍惚。
再堅持一下,就能夠過上他們所期盼的和平日子了嗎?
或許吧,但求人不如求己。
——
回到王宮八部殿,鄭曲尺在寝室内徹夜難眠,在曙色熹微之際,她臨于案前,揮毫透紙寫下:“六國混戰,僅靠标槍來殊死抵守,就太被動了,想要立于不敗之地,還得籌備堅固的堡壘才行。
”
“堡壘”兩字,她打了一個紅圈,十分顯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