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到了鎮海城之後,他像是變了個人,每天呆在房間裡靜靜地看着窗外的天空,腦子裡始終萦繞不去的是他離開京城前看到的一幕幕畫面。
刀光劍影,厮殺慘叫,遍地死屍。
皇帝的手下什麼時候配備那麼強悍的武器了?
一下能發五支的弩箭,不用點火就能打死人的火槍,宮城門内那嬰兒手臂粗細的床弩,還有能射到幾裡之外的大炮。
到鎮海城已經大半年了,在這段時間裡父親還是那麼冷靜,但甯白知道這隻是表象,實際上父親變得遠不如以前那麼沉得住氣了,反正這段時間裡他見到父親暴怒的次數比他從小見到的次數都要多。
而且他肉眼可見地見到父親頭上的白發開始變多了,比如前些日子探子來報,說赫溫克族跑了,紮音死了,父親一夜之間鬓角又白了幾分。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那個他從來沒看得起過的廢物皇帝,但是現在他發現廢物的其實是自己,甚至包括父親。
還要掙紮嗎?
還要造反嗎?
有什麼必要?
甯白不知道多少次在深夜問自己,當然他更想問的其實是父親。
你布置那麼多年的局,最終還是鬥不過那個人,安穩活着不好嗎?
當甯白某一天忽然察覺這個念頭已經根深蒂固的時候,瞬間發現自己竟然對那人有了一種難以想象的恐懼感。
自己奉為神明無所不能的父親都敗得一塌糊塗,那麼高高在上風華絕代的姐姐也被囚作籠中鳥。
那個人真的是父親加上自己能擊敗的嗎?
胡思亂想中,時間在一點點流逝,轉眼已近黃昏,西邊的天空一片赤紅,火燒雲像是将半邊草原都燎着了似的。
甯白總算是稍稍緩過了些神,坐在帳外怔怔看着天空,赤紅色越來越深,越來越深,直到徹底變成了深沉的黑色。
夜來臨了,可是他心中對于河對岸的心悸和恐懼似乎變得更深了,就像那邊有什麼洪荒猛獸正張開了血盆大口在等着自己。
難道......他也來了?
一個荒謬而可怕的念頭在心中升起,又随即被自己強行掐滅。
這裡可是草原深處,怎麼可能?
姬景文就算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派兵來到這裡吧?
這時侍衛前來通傳,大帥有請。
甯白拖着僵硬的腳步來到中軍大帳,帳内燈火通明,諾爾台和一衆武将已經齊聚。
見他到來,諾爾台臉上又露出那種溫和的笑容。
“甯公子到了,那便開始吧。
”
甯白能聽出話裡對他的嘲諷,意思是說他最散漫,來得最晚,但是他不在乎,隻是走到一旁安靜站着。
“一切就緒,諸位,都準備好了麼?
”諾爾台目光湛湛地看向衆人。
衆将齊聲喝道:“準備好了!
”
諾爾台滿意點頭,又笑眯眯看向甯白:“甯公子便在中軍帳陪着本帥吧,相父吩咐了,要妥帖照看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