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奕和官語白說話間,就已經來到了蕭奕的大帳前,守在帳子前的士兵趕忙給他們挑簾。
待兩人又坐下後,官語白使了一個手勢,小四從懷裡遞出幾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交給了蕭奕,這是他為新銳營所做的一些訓練計劃。
有意思。
蕭奕很快看得入了神,連官語白在一旁為他倒了茶水都沒意識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常懷熙命人來稟道:“世子爺,侯爺,兩百圈已經跑完了,落後了一圈的程二公子和李四公子被常百將加罰了五十圈。
”
竹子在一旁聽得咂舌,心道:常百將為人還真是夠“狠”,聽說他以前是駱越城有名的不好對付,如今眼瞧著改邪歸正了,但這骨子裡還是沒變。
咳咳,看來自己以後也要注意點,千萬別去惹常百將。
蕭奕揚了揚眉,淡淡道:“讓常百將不用一一來回稟了,先看看誰能熬到三天後吧。
”然後揮手示意那士兵退下。
現在的輸贏隻是一時,關鍵還是看他們的決心到底如何,若是能堅持到最後,此刻輸一時又如何?
!
士兵退下後,蕭奕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看看漏壺上的時間已經過了申時,就對官語白道:“小白,我們回去吧……順便陪我去一趟馬具鋪子,我訂了點小玩意。
”
官語白猜到蕭奕應該是為了幾日後的春獵,含笑著應了。
兩人策馬出了駱越城大營,一路往駱越城疾馳而去。
等他們來到城北的一家馬具鋪子時,太陽已經落下小半,把西邊的天空染得紅豔豔的一片。
掌櫃的一看到蕭奕,就熱情地招呼道:“蕭公子,您的東西好了,請在這裡稍候。
”
夥計急忙從櫃子裡捧出一個長方形的木匣子,並殷勤地幫他打開匣子,露出放置在其中的一條馬鞭。
官語白一看,怔了怔,恍然大悟地笑了。
原來如此!
蕭奕將那馬鞭取出,細細地打量了一番,又用力扯了扯。
這馬鞭由六股牛皮編成,經過特殊鞣製的牛皮柔軟又結實。
掌櫃的在一旁道:“蕭公子,您就放心吧,我們這鋪子可是駱越城中的百年老店了,做出來的馬鞭絕對是一等一的。
”
蕭奕似笑非笑地看了那掌櫃的一眼,他如果要找最頂尖最結實的馬鞭絕對不會來這裡,他不過是看這鋪子的馬鞭做得還算水準之上,關鍵是鞭身編得十分好看,把柄由羊角做成,上面還雕有花紋並鑲嵌了幾塊紅寶石,看起來精美別緻。
等阿玥穿上那套騎裝再拿著這馬鞭,肯定英氣勃勃,又不失柔美,好看得緊!
蕭奕滿意地使了一個手勢,竹子趕緊上前把餘款給結了。
從馬具鋪子出來後,正要上馬,就聽前方傳來一個有些耳熟的男音:“侯爺,世子爺……”
蕭奕和官語白循聲看去,隻見一個身穿藍色錦袍的年輕人自路邊的一家酒樓中走出,皺眉看著二人。
此人,蕭奕和官語白都認識,正是皇帝派來護送官語白來南疆的李雲旗校尉。
當然,名為護送,實則監視……
李雲旗一聲高呼,恭送蕭奕和官語白出門的夥計當然也聽到了,都是心中一驚:沒想到這個看著有幾分輕佻的公子哥竟然是世子爺啊,難怪威儀天成,氣度不凡!
世子爺買了他們鋪子的馬鞭,自己這鋪子看來要興旺了。
不隻是馬具鋪子的人聽到了,街上好幾個路人亦然,皆是好奇地聞聲看來,其中有一個身材頎長的藍袍青年,長長的劉海垂落在頰畔,遮住半邊俊朗的臉龐,正是百越六皇子卡雷羅。
卡雷羅飛快地往蕭奕的方向看了一眼,跟著視線迅速地在官語白和李雲旗的身上掃過,若有所思,卻不敢在此久留,立刻右轉進了一條小巷子,快步離去。
沒有人注意到青年的存在,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蕭奕、官語白和李雲旗身上。
“侯爺,世子爺!
”李雲旗大步朝二人走來,再次抱拳向二人行禮。
蕭奕懶洋洋地打量著那李雲旗,隨口應付道:“李校尉,真巧啊。
”
“是啊,世子爺。
”李雲旗意味深長地打量著二人。
早在雁定城的時候,李雲旗就發現安逸侯與蕭世子私交甚好,不但讓安逸侯參與南疆軍務,甚至還在出兵永嘉城的時候,特意交付出了兵權,讓安逸侯全權負責雁定城的所有事務。
他本來還以為是蕭世子出於對皇上的忠心,這才會對安逸侯如此客氣。
但是在南涼之戰結束後,李雲旗就開始覺得不太對勁了,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在駱越城一直無所事事,可是安逸侯卻總是和蕭世子同出同進,甚至他還不止一次看到他們倆一塊兒往駱越城大營跑。
這兩人來往實在是過密,這讓他不得不懷疑他們是否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達成了什麽交易……亦或是,早在當年蕭奕還在王都時,這兩人其實就已經暗通款曲?
!
李雲旗越想越是心驚,越想越覺得不太對勁。
要是安逸侯真的與蕭世子有所勾結,在南疆大事上蒙蔽皇上,那自己就有負皇命了。
李雲旗心裡沉甸甸的,定了定心神,他故意看了那馬具鋪子一眼,試探道:“侯爺和世子爺可是來買馬具?
末將看侯爺和世子爺如此投緣,真是親似兄弟啊!
”
官語白微微一笑,正要說話,蕭奕的右手已經毫不避諱地搭在了官語白的左肩上,直接道:“我和侯爺一見如故,李校尉可是有什麽指教?
”
說著,蕭奕原本漫不經心的眼神瞬間變得犀利起來。
李雲旗心中一驚,渾身不由緊繃起來。
自他抵達南疆後,蕭世子一直對他還算客氣,聯想蕭世子往日在王都的名聲,以緻他對蕭世子還是有些輕慢了。
這一刻,他才遲鈍地意識到,此人是連接挫敗百越和南涼兩國的鎮南王世子,絕非普通的紈絝!
說到底,自己現在可是在南疆,鎮南王世子的地盤,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就算是自己在南疆丟了性命,皇上那邊,蕭世子怕也能應付過去。
李雲旗僵硬地笑了,抱拳道:“指教不敢當。
末將也就是隨口一說。
”
就在這時,一個小二從剛才的酒樓中走了出來,小心翼翼地對李雲旗道:“這位客官,您還沒給銀子呢。
”
李雲旗越發尷尬,借口結帳,又匆匆離去。
看著李雲旗僵硬的背影,官語白有些無奈地說道:“阿奕,李雲旗此人並不聰明,隻許稍加引導,他就會釋疑。
”你又何必意氣用事。
蕭奕卻是不以為然,突然莫名其妙地問道:“小白,你喜歡南疆嗎?
”
官語白怔了怔,一時沒反應過來。
蕭奕似乎也沒指望官語白回答,自顧自地接著道:“若在南疆,還需要忍氣吞聲,那和待在王都有什麽兩樣?
!
我又何必請你來南疆!
”他輕笑一聲,擲地有聲,“南疆可是我的地盤,就算李雲旗想告狀,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
話語間,黃昏的微風拂過他的發梢,吹得幾縷烏黑的發絲飛舞,讓他昳麗的臉龐添了幾分桀驁不遜,看來意氣風發,肆意張揚。
他一霎不霎地看著官語白,那堅定如磐石的眼神似乎在說,既然他們已經來了南疆,他就不會讓官語白有所顧忌,更不會讓他再像籠中的鳥兒般忍氣吞聲。
南疆天大地大,自能肆意馳騁!
官語白的唇角緩緩地彎起了一個弧度,沒有再說什麽,這時候,他用任何言語都顯得有些空乏,他隻要記住蕭奕的一片心意就好。
倒是小四難得給了蕭奕一個好眼色,心道:這蕭世子雖然怎麽看都不太靠譜,但偶爾也還是有些優點的,如同他那頭灰鷹一般。
下一瞬,灰鷹熟悉的鳴叫聲從前方的空中傳來,寒羽立刻興奮地應了一聲,撲扇著翅膀朝灰鷹飛去,小四才緩和下來的臉色頓時又黑了。
蕭奕失笑道:“小白,小灰來接我們回家了。
”
跟著兩人又翻身上馬,這一次,他們直接回了鎮南王府。
約了官語白晚上去聽雨閣用晚膳後,兩人就在儀門處分手,一個回了青雲塢,另一個自然是回了碧霄堂。
“阿玥!
”蕭奕興衝衝地進了屋,故意把馬鞭藏在身後,迫不及待地問道,“你猜我給你帶來了什麽?
”
一看世子爺一副要獻寶的模樣,畫眉忍著笑默默地退下了。
歪在美人榻上的南宮玥放下手中的冊子,正要起身,蕭奕就快步過來,把她按了回去,又把馬鞭送到了她跟前,一臉期待地問道:“喜不喜歡?
”
其實無論蕭奕送她什麽,她都是極喜歡的,因為蕭奕每一次送她的禮物,都是花了心思的。
南宮玥拿著那馬鞭細細地端詳著,比如這根馬鞭,她一握在手裡就知道蕭奕不是看了好看隨手買的,而是提前專門為她訂製的。
南宮玥感覺渾身仿佛沐浴在溫泉中一般,感覺暖洋洋的。
她露出燦爛的笑容,道:“等春獵的時候,我就用這根新馬鞭。
”
蕭奕滿意極了,在她的身旁坐下,手臂自然而然地環住了她的纖腰。
南宮玥靠在他身上,又去看手中的馬鞭,這根馬鞭做得極為精緻,連那馬鞭編制的紋路也是特別的,和普通的馬鞭不太一樣,握著又輕巧,很適合姑娘家。
阿奕倒是會挑東西!
想著,南宮玥的雙眸亮晶晶的,如那夜空中最閃耀的星辰一般。
蕭奕自然看出南宮玥的喜歡,心中得意洋洋。
他的眼光自然是頂頂好的,從家裡的那隻蠢貓開始,他送的禮物哪一樣不貼合阿玥的心意!
等自己訂的那套首飾打好了,阿玥穿戴上那一整套騎裝、首飾,再配上這馬鞭,肯定是好看極了!
蕭奕正得意著,下一瞬就看到一張放大的俏臉。
“阿奕,你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南宮玥踮起腳湊近他的臉,盯著他的雙眼問道。
“我能打什麽鬼主意?
!
”蕭奕一臉無辜地眨了眨眼,飛快地在她的嘴角親了一下,“我隻是在想我們是不是該去聽雨閣給外祖父請安了?
我還約了小白一起去外祖父那裡用晚膳。
”
他面不改色地試圖轉移南宮玥的注意力。
南宮玥含笑地看著他,一看就知道他在玩什麽花樣,正要再問,卻聽一陣挑簾聲響起。
畫眉快步進屋,表情看來甚為焦急,看得南宮玥心中一沉,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世子爺,世子妃。
五姑娘在菀心湖落水了。
”畫眉蹙眉,飛快地稟道。
蕭容玉落水了?
!
南宮玥面色一變,蕭容玉是衛側妃唯一的女兒,衛側妃一向照顧得精心,小孩子雖然貪玩,可她身邊時常都有奶娘和丫鬟跟著,怎麽會落水呢?
!
“怎麽回事?
玉姐兒現在可好?
”南宮玥問了一聲,也不等她回答,便乾脆站了起來,說道,“算了,你快帶我過去看看。
”
蕭奕皺起眉來,很是不快。
這王府裡汙七八糟的事總是不斷,他還不如帶著臭丫頭留在和宇城呢!
他起身說道:“阿玥,我和你一起過去。
”
畫眉應了一聲,便帶著兩位主子往王府的小花園過去了。
小花園中仍舊是姹紫嫣紅,春光迷人,可是此刻卻沒有人有心思賞花,四周一片喧嘩聲。
不少下人都聽說了五姑娘落水的事,紛紛往苑心湖的方向跑去,隻要看那人流的趨勢,就知道事發點是何處了。
越靠近苑心湖,人就圍得越多,一圈又一圈,人頭攢動。
那些丫鬟婆子一個個交頭接耳,面色各異,有的忐忑,有的驚疑,有的惶恐……見世子爺、世子妃來了,眾人急忙紛紛行禮。
一時間,南宮玥和蕭奕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
掃視了眾人一圈,蕭奕淡淡道:“都圍在這裡做什麽?
!
”
闔府的下人誰人不知世子爺性子乖戾,不好糊弄,四周頓時靜了一靜,一個小丫鬟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大著膽子上前一步,稟道:“世子爺,世子妃,五姑娘剛才落水,已經被救起來了……”
“咳咳,咳咳咳……”
女娃娃急促的咳嗽聲打斷了小丫鬟的話,那些個下人仿佛這才反應過來,自發地往兩邊退去,給蕭奕和南宮玥讓出一條道來。
南宮玥向百卉使了個眼色,後者沒有跟上去,而是站在原地斥道:“五姑娘落水,你們圍在這裡做什麽,還有沒有點規矩,今日……”
下人們不敢多言,垂首惶恐地站著。
南宮玥和蕭奕走到了菀心湖前,湖水波光粼粼,隻見衛側妃神色緊張地跪坐在地上,懷裡抱著渾身上下都濕噠噠的蕭容玉,她的奶娘秋娘輕拍著她的背部。
“咳咳……”蕭容玉激烈地咳出了好多水,一旁的一個灰衣婆子扯著嗓門道:“水咳出來就好,水咳出來就沒事了。
”
聞言,蕭容玉貼身伺候的丫鬟婆子們心頭的巨石落下:五姑娘沒事就好,否則她們的小命也就保不住了。
蕭容玉又吐出一大口水後,總算緩過來一些,呼吸變得平穩多了。
她身上濕透的紅色衣裙緊貼著身子,頭髮和衣裳都還在滴水,圓嘟嘟的小臉看來慘白如紙,烏黑的大眼睛濕漉漉的,看來就像是一隻誤入陷阱的小鹿,可憐兮兮的。
隻要人平安無事就好。
南宮玥心裡松了口氣,正要上前,下一瞬,她眼角瞟到了一個眼熟的身影,身段婀娜,對方那身玫紅的衣裙也是濕透了,像是從水裡撈上來的。
南宮玥眉頭一動,若有所思。
這是……
梅姨娘怎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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