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外,張勉之恭敬的站在那裡,手中拿著一封請罪的折子。
昨日晚間,在收到了韓淩賦的信後,他便知道事情已經不可行了,與身處宮中的韓淩賦不同,張勉之這些日子就已經聽到了不少流言,當時便知不妙,他也曾找人試圖扭轉這一切,可是流言也不知從何而來的,怎麽也控制不住……
事情怎麽落到如此地步?
他先是折了一個女兒,現在就連前程恐怕都要保不住了。
話雖如此,但張勉之也不得不承認,在皇帝降罪之前先請罪才是目前最好的對策。
於是,他連夜寫了請罪折子,早早的就候在了這裡。
張勉之已經等了半個時辰了,據在禦書房外伺候的小太監說,在他來之前詠陽大長公主就已經到了,與皇帝閉門在禦書房裡說話,不見任何人。
於是,張勉之就一直等著。
又過了半個時辰,詠陽大長公主終於從裡面出來了,張勉之連忙退開一步,躬身行禮道:“見過大長公主。
”
詠陽向他看了一眼,那冷冷的目光讓張勉之不由的心生不安。
“張大人。
”這時,一個內侍上前說道,“皇上讓您進去呢。
”
“多謝公公。
”
張勉之道了一聲謝,整了整官服,走進了禦書房。
“參見皇上!
”
張勉之行了叩拜大禮,而許久,他都沒有聽到皇帝的聲音。
張勉之不敢擡頭,繼續跪伏在那裡,心中則是一片雜亂。
又過了一會兒,皇帝淡淡地說道:“起來吧。
”
張勉之站了起來,定了定心神,從袖中拿出了折子,雙手捧奉至頭頂,朗聲道:“皇上,這是微臣的請罪折子,微臣是特意來給家母請罪的!
”
皇帝使了一個眼色,劉公公走過去接過折子,送上禦案。
見皇帝打開了折子,張勉之總算稍稍松了口氣,覺得事情還有轉寰的餘地,語調誠懇地認錯道:“皇上,家母確實有錯,可是家母真的是出於一片慈愛之心,心疼二公主早夭,這才做下了糊塗事。
太後娘娘已經罰了家母,家母以後再不敢任意妄為了!
請皇上贖罪。
”
禦書房內,寂靜無聲,皇帝始終沒有說話。
張勉之小心翼翼地擡眼瞥了一眼,卻正好對上皇帝陰沉的雙眼。
張勉之心裡“咯噔”一下,又低下頭去。
皇帝面帶寒霜,緩緩地冷聲道:“那她放火燒了藥王廟的大殿也是因為一時糊塗,憐惜二公主嗎?
”
皇帝怎麽會知道是他們故意燒了藥王廟的大殿?
張勉之差點失態,嚇得“撲通”一聲又跪了下去,渾身顫抖不已,直覺地喊道:“皇上,臣冤枉啊!
”
“冤枉?
!
”皇帝不屑地冷哼一聲,橫眉怒目,隨手就把手中的折子已經朝張勉之甩了過去……
張勉之躲也不敢躲,任由那折子扔在自己的額頭上,“啪”地砸出一個紅印。
皇帝繼續道:“藥王廟的一個僧人親眼看到是你們張府的人用燭火點燃了佛前的帷幔,要不要朕宣那個僧人來與令堂對質?
!
”
張勉之瞳孔猛地一縮,臉色煞白。
“這燒廟可是褻瀆佛祖的大罪!
你們一個個還真是好大的膽子!
”皇帝越想越心寒不已。
就在剛剛,詠陽來見他,與他說了藥王廟著火的真相。
皇帝這才知道,原來藥王廟著火那一日,詠陽也正好在那裡,並親眼目睹了著火的經過,因著當時覺得可疑便命人去查了一下,並發現,藥王廟之火並非如張老夫人所說是因為燭火自己倒下了,而是張府的人暗中放火。
此事不慎被藥王廟的一個僧人看到了,僧人懼於張府之勢,沒敢吭聲……直到詠陽的人查到了他。
若非詠陽告知,皇帝恐怕真的會相信張勉之所言,是張老夫人這個愚婦異想天開,才想出讓二公主的靈位嫁給蕭奕如此荒唐的主意!
這一切看似一出鬧劇,可是這一點點地細細推敲下去,就會發現竟然是精心策劃好的陰謀!
從二公主托夢,張府施粥,做法事,一直到恩國公府賞花宴上眾目睽睽下的那一出鬧劇,甚至後來張老夫人和張嬪一起去長樂宮拜見太後……每一步分明都是仔細推敲、算計過的,想借著鬼神之說為他們自己謀利呢!
張府真是下了好大一盤棋!
這絕不是張老夫人一人犯糊塗,背後必然有張府和張嬪的步步為營,甚至連三皇子或許也牽涉其中!
張勉之背後已經濕了一大片,嘴巴張張合合,完全說不出話來。
皇帝冷聲道:“張勉之,你可還有話說!
”
彈指間,張勉之心中已經閃過無數的念頭,最後無力地伏跪在地,艱難地說道,“臣認罪。
”三個字仿佛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原本皇帝對於太後的鬼神之說將信將疑,若說是因為二公主以不潔之身葬於皇陵就使得紫微星黯淡示警,著實有些牽強,但現在,事情顯然說的通了。
紫微星黯淡分明就是因為張家以二公主的名義火燒寺廟,而二公主偏生又是鳳女,所以佛祖才會將這件事怪罪到他的頭上,讓紫微星顯出異象!
這張家害他不淺,簡直太可惡了!
想到這裡,皇帝的表情更冷,他乃當世明君,卻被張家連累的天示昏君之像!
皇帝越想越氣,強硬地說道:“好!
你們張家放火燒廟,褻瀆佛祖,今日朕就降你張勉之為白身。
”他的語氣中冷漠得沒有一絲感情,“……既然你們張家如此思念二公主,那就一家都去給二公主守陵!
”
此言一出,張勉之差點沒癱倒下去,面如土色,他還以為皇帝最多隻是降降官職,幾年翻不了身而已,沒想到皇帝的心竟然這麽狠,一點也不給張嬪和三皇子留一點臉面!
最重要的是,他的長子張逸雨馬上可是要參加會試的啊,被趕去守陵,功課怎麽辦?
皇帝正在氣頭上,張勉之也不敢多說什麽,隻能僵硬地應道:“臣認罰!
”隻要有三皇子在,他們張家雖然一時落魄,但也總有再起複的一天!
皇帝當著張勉之的面,直接向一旁的劉公公吩咐道:“傳朕口諭,即日起,景陽宮閉宮,張嬪非傳召不得出!
”
“是,皇上。
”
張勉之滿頭大汗,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禦書房的。
他隻想早些回府,找來三皇子,速速與他商議。
而禦書房內,皇帝依舊面沉如水,雖然這件事表面上是張家在肆意妄為,可是,真的隻是張家自己的主意嗎?
張家是三皇子的舅家,三皇子顯然與之脫不了乾系!
如果說這一切背後都是三皇子策劃的,他的目的顯然是想把鎮南王府收為己用,真是好大的野心啊!
偏偏在這一系列的事件中,三皇子從頭到尾都沒有出面,讓他也抓不到一點錯處……
這麽想著,皇帝的眼中閃過一抹濃重的陰霾……
幾日後,三皇子的母家張家離開王都,據說是張老夫人夜夜夢見二公主,心有不舍,便帶著全家一起去為二公主守陵。
王都中人人聞言皆露出了一絲冷嘲:外祖母為孫女守陵?
還帶著全家老小?
這種荒唐事簡直聞所未聞!
肯定是為著什麽事觸怒了皇上所緻。
三皇子的母家已被皇上厭棄,張嬪又屢遭降位不再得寵,而三皇子本身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那些還沒有站隊的臣子們皆都暗暗考慮了起來。
而關於二公主的種種傳言也在京兆府強硬的手段下被壓了下去。
南宮玥在得知張家被遣去守陵時,隻是微微一笑。
在發現張家以二公主之名在偷偷預謀的時候,出於心中的那絲戒心,南宮玥便命朱興著人悄悄留意張家的動靜,在得知張家會去藥王廟為二公主做法事後,她便順勢邀了詠陽和傅大夫人一同走了一趟。
當時她隻是覺得這場法事不會太過單純,所以才想讓詠陽去做個見證,沒想到,張家居然會放火。
詠陽性情果決,她隻要有所懷疑,必然會查得一清二楚。
在藥王廟後,南宮玥提議施粥隻是為了尋一個借口,關鍵還是她在永樂宮裡與太後說的那席話。
若是張家沒想要陷害她倒也罷了,隻要張家對她心懷不軌,他們所做的一切都將是自己在捅自己刀子。
自那一刻起,其實就已注定了這個結局。
接下來,她所做的,隻是順勢而為。
王都之中,暗流湧動,而時間也在這紛紛擾擾中,走到了十二月初七。
明日就是臘八了,過了臘八,也就臨近過年了,雖然蕭奕不在,但這年還是要過的,南宮玥身為當家主母,要管的瑣事還真不少。
於是,十二月初七晚上,鎮南王府就忙碌了起來,丫鬟婆子們都興緻勃勃地聚集在廚房外圍觀,今夜該提前熬製臘八粥了。
廚房裡做事的一個個都忙得團團轉,將黃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紅江豆、棗子等等材料備好,跟著洗米、泡果、撥皮、去核、精揀……
漸漸地,丫鬟婆子們散了,但是廚房卻一直燈火通明,忙到了深夜。
臘八粥要在半夜時分開始煮,再用微火燉,一直要燉到次日也就是臘八那日的清晨,這臘八粥才算熬好了,濃濃的甜香味幾乎傳遍了整個王府,香得人垂涎欲滴。
往日的臘八,鎮南王府自然也是要熬臘八粥的,但是世子爺不在意這些禮節,每一年都是由著廚房胡亂地煮兩桶,隻在府裡隨便分一分粥,哪有這一回這麽隆重喜慶。
王府裡有了新的女主人,果然是不同了!
府裡熬的臘八粥要在辰時前送至眾親友的府中,因此才卯時過半,安娘就拿著廚房擺好的粥盒來給南宮玥過目。
雖然天色還早,但南宮玥早已起身,今日宮裡一定會賜粥下來,她必須著世子妃的大妝謝恩,因此早早地就開始準備了。
安娘遞了一張單子給南宮玥,道:“世子妃,奶娘擬了張單子,您要不要看看有沒有遺漏?
”
南宮府、詠陽大長公主府、雲城長公主府、恩國公府……南宮玥隨意瞟了一眼單子,頷首應了。
“世子妃,您再看看這粥盒擺得可好?
”跟著,安娘又打開了粥盒,一股香甜的氣味撲面而來,廚房特意在粥盒裡鋪上果脯、荔枝肉、桂元肉、桃仁、松子、染紅的瓜子等,擺出吉祥圖案。
南宮玥看著也是食指大動,笑道:“奶娘,給我也盛一碗。
”
安娘自然是笑吟吟地應了。
百合也在一旁打量著粥盒,喜氣洋洋地說道:“世子妃,這熬了半宿的臘八粥果真是香極了,奴婢一聞,就知道肯定是又糯又甜又香,想必柳合莊的那些老兵必定是會感恩世子妃您的一片心意。
”
百卉聽著露出幾分滿意,表妹總算是長大了,說話也有幾分樣子了。
百合殷勤地又問南宮玥,“世子妃,馬車已經備好了,不知道您打算何時出發?
奴婢也好算著時間讓廚房把粥給裝起來。
”
今日是臘八,南宮玥便準備給柳合莊的老兵們出送些臘八粥的,近來正好無事,她便想著自己親自去一趟。
南宮玥沉吟一下,說道:“至少要辰時過半吧,我估計宮裡送來的臘八粥應該會在辰初到……”領粥謝恩,然後再送走宮人,辰時過半應該差不多了。
“是,世子妃。
”百合福了福後,就歡快地出屋去了。
一想到今天又可以出門,百合就像是放出籠子的鳥一樣,步履輕快地好像要飛起來了。
百卉失笑地搖頭,總歸她還能看顧著幾分……
到了辰時,與南宮玥相熟的幾府也陸續送來了臘八粥,急切的百合見宮裡一直沒來人,乾脆跑去了二門迎客,她盼啊盼,沒盼來宮裡送粥的宮人,倒是把傅雲雁給引了過來。
“阿玥,我來給你送臘八粥了!
”傅雲雁笑吟吟地進了武壽堂。
送臘八粥什麽的,一聽就知道她隻是找個明目出門罷了。
“六娘。
”南宮玥正襟危坐,衝著傅雲雁頷首算是打招呼。
她這世子妃的大妝渾身上下加上來好幾斤重,行動不太方便,也就沒特意起身迎傅雲雁。
傅雲雁在下首的圈椅上坐下,笑嘻嘻地說道:“阿玥,我剛聽說你們今天要出去玩,不如我也跟你們去吧。
”
雖然她沒說是聽誰說的,但是眾人的目光都了然地看向了百合,百卉警告地看了百合一眼,看得百合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心想:她也不是覺得這事無關緊要,所以才和傅六姑娘一提嘛!
在要緊事上,她可是從來不糊塗的!
南宮玥沒有在意,眼珠一轉,故意道:“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六娘,你得陪我坐馬車才行!
”
傅雲雁努了努嘴,也故作為難的樣子,“好吧。
”她眼中卻是掩不住的笑意。
自從她和阿昕定了親後,娘管她反而管得更厲害,沒事不可以出門,還逼著她一會兒學女紅,一會兒學管家,一會兒學看帳……總之說出來就要為自己掬一把辛酸淚。
今日還是她好說歹說,娘才勉強同意她來給阿玥送粥的,幸好,她來了。
傅雲雁打發和她一起來送粥的婆子回公主府給傅大夫人捎口信,自己則留在武壽堂中和南宮玥說笑閑聊……
到了辰時正,鵲兒便匆匆來報說,宮裡賞賜的臘八粥終於到了。
南宮玥親自到二門相迎,領粥謝恩。
宮裡送來的臘八粥是煮好後裝在木桶裡送出來的,從出鍋到送至王府已經快一個時辰了,粥早就涼了,不過怎麽說也是皇帝賜的粥,代表的是皇帝的恩寵,不是想有就有的,怎麽說也吃一口沾沾喜氣。
而剩下的大部分則是分一分,供奉到佛堂,庭樹、和井竈。
朱興悄悄給送粥的內侍們都塞了紅封,親自送走了他們。
宮人一走,南宮玥便回了撫風院,換上了一身常服,跟著百合好像掐著時間一樣進屋稟告道:“世子妃,馬車和粥桶也都已經備好了。
”她閃亮的眼眸仿佛在無聲地問著:可以出發了嗎?
南宮玥不由失笑,大臂一揮,帥氣利落地向前走去,“出發!
”
這一次出門,除了傅雲雁以外,南宮玥帶上了百卉、百合和畫眉,再加上朱興、周大成和兩個護衛,馬車兩輛,一輛坐人,另一輛則裝著十來個粥桶。
一行人就這樣浩浩蕩蕩地出發前往柳合莊……
多了傅雲雁,馬車裡便一下子熱鬧多了。
在南宮玥的默許下,百合說起了此行的目的地柳合莊的事,說到那牛管事是如何可惡,佃戶們如何被壓榨多年,也說到那些可憐的殘疾老兵……
百合說得口沫橫飛,簡直比說書先生還生動,而傅雲雁也聽得入了神,一時激憤,一時感慨,最後咬牙切齒地對著南宮玥道:“阿玥,像牛管事那種無恥之徒,你可一定要抓住他,殺一儆百!
要是有什麽需要我和祖母幫忙的,你可別跟我客氣!
祖母她老人家最嫉惡如仇了!
”
詠陽是什麽性子,南宮玥自然是知道的,笑著點頭道:“六娘,你放心。
我不會與你客氣的。
”
傅雲雁感慨地又道:“沒想到阿奕這麽有心,還知道贍養那些老兵……難怪祖母感慨說,阿奕長大了,我還跟個小孩子似的。
”她不由若有所思,雖然她討厭母親逼她學的那些東西,但是所謂技多不壓身,等她學會了,做不做還不是由著她自己說了算?
馬車在姑娘們的說笑中繼續前進……
上一次南宮玥去柳合莊是微服出行,因而到了那裡也是無人相迎,但這一次卻不一樣了。
現在柳合莊新上任的馮管事是南宮玥的陪房,馮管事早就得了南宮玥要來的消息,因此早早地就派人在留意了。
南宮玥的馬車一到,馮管事就已經在莊子口候著了,親自來迎南宮玥等人進莊。
到了大廳後,南宮玥在上首坐下,道:“馮管事,我這次來帶了幾桶臘八粥過來,你派人送去廚房先熱一熱,分一分,送些給莊子裡的那些老兵。
”
“小的替他們先謝過世子妃了。
”馮管事笑容滿面地作揖道。
傅雲雁迫不及待地主動請纓道:“阿玥,你忙你的,我去幫你分粥吧,順便也看看那些老兵。
”她從小就佩服祖母率軍縱橫沙場,對這些老兵們自然也是心懷敬意的。
傅雲雁隨著畫眉她們分粥去了,而馮管事則留在廳堂中,向南宮玥細細地匯報了最近莊子的狀況,比如田裡的收成,比如莊子裡的房子已經整修的七七八八了,比如過年的準備事宜……
馮管事知道南宮玥關心那些老兵,還特意匯報了老兵們的近況。
他們正說著話,莊子裡的一個老嬤嬤進了大廳稟告道:“世子妃,楚大衛父子特意過來向您謝恩。
”老嬤嬤臉上露出一絲尷尬,世子妃賜粥那是多大的榮耀啊,照道理,那些老兵自然是該過來謝恩的,可誰知過來的竟隻有楚大衛父子。
老嬤嬤心裡嘀咕著,覺得這些老兵真是不識擡舉,世子妃如此仁心,為他們主持公道,他們卻這麽小心眼,成天疑心這疑心那的。
南宮玥笑道:“讓他們進來吧。
”
而百合卻是眉頭一皺,楚大衛父子,不就是那個什麽藍和他爹?
想著,百合不由看向自己的左腕,覺得那裡好像現在還隱隱生疼。
沒一會兒,廳外傳來了“噠噠”的聲響越來越近……楚大衛和阿藍很快在一個青衣丫鬟的帶領下走進了廳堂,那噠噠的聲音正是楚大衛的拐杖和木腿發出的聲音。
父子倆穿著乾淨整潔的布衣,看來都精神多了,尤其是阿藍,上次見面時,臉上青腫的一片,慘不忍睹,而如今他臉上和腿上的傷都已經好了,看來五官俊朗,身形頎長,隻是他空蕩蕩的右袖讓人忍不住心中暗道一聲可惜。
百合仰首瞪著阿藍,心裡酸溜溜的:長得高了不起啊!
楚大衛和阿藍恭敬地對著南宮玥作揖行禮:“見過世子妃,多謝世子妃賜粥。
”
“免禮,坐下吧。
”南宮玥笑吟吟地揮了揮手。
父子倆互看了一眼,在一旁坐下了。
他們顯然是有些拘束,不過畢竟是當過兵的,坐有坐相,腰杆卻是挺得筆直。
莊子裡的丫鬟給他們倆上了茶後,便恭敬地退下了。
“楚大叔,”南宮玥關切地問道,“楚大叔,你的身體現在如何?
”雖然當時是阿藍的傷勢較為嚴重,可是阿藍的傷基本都是皮肉傷,他的年紀也輕,就算是缺了條胳膊,底子和恢復力都是楚大衛這種年老體衰的人無法相比的。
“好了!
世子妃,屬下都好了!
”楚大衛受寵若驚地答道,“大夫到現在還在給屬下開補藥,其實屬下都好了,哪裡需要浪費這上好的藥材!
”
南宮玥笑道:“楚大叔,既然大夫讓你吃,你就吃著。
這調理身子可不是一時能就,還需要慢慢調理。
”
楚大衛忙抱拳謝過:“多謝世子妃。
”他忽然面露遲疑之色,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楚大叔,你可是有什麽話說?
但說無妨!
”南宮玥道。
楚大衛看向身旁的阿藍,道:“世子妃,屬下這義子阿藍雖然缺了一條胳膊,卻是個有力氣的。
他一個年輕人,也不好在這莊子裡吃閑飯,屬下鬥膽還請世子妃給他安排一個差事。
”
其實阿藍傷愈後,也不是沒在這莊子裡找過差事,但是經牛管事一事後,無論是新來的馮管事,還是莊子裡的佃戶,都有些小心翼翼的過了頭,反而讓阿藍空有一把力氣,卻找不到事做。
一旁的馮管事面色僵了一瞬,忙解釋道:“世子妃,阿藍的武藝不錯,在這莊子裡卻是有些委屈了。
”
百合眼珠一轉,笑得分外燦爛,提議道:“世子妃,要不要奴婢幫您試試他的武藝!
”上次自己不方便對傷患出手,這一次,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報仇了!
百合這麽一說,南宮玥倒是想起了什麽,似笑非笑地看了百合一眼,然後上下打量著阿藍,淡淡地一笑,道:“不必試了。
依我看,阿藍的身手就是當王府的護衛也是綽綽有餘。
”
南宮玥此言一出,廳中眾人都是大吃一驚,也包括楚大衛。
楚大衛貿然地跟南宮玥提出這個要求,也是一個試探。
這幾十個安頓在柳合莊的殘疾老兵隱隱是以一個獨臂的老兵老閔馬首是瞻,也包括原來的楚大衛。
自從上次世子妃整頓了柳合莊後,楚大衛和阿藍曾經幾次試圖向其他的老兵們解釋他們對世子蕭奕的誤解,可是老閔似乎一直心懷疑慮,以緻其他的老兵也是采取觀望的態度。
有些事情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楚大衛希望借著阿藍的事拉近雙方的距離,讓大家知道世子和世子妃的為人。
阿藍眼中閃過一抹異芒,乾脆地站起身來,躬身道:“屬下任子南多謝世子妃。
”他還是第一次對著南宮玥自稱屬下,言下之意自然是表明他接受了他這個新的身份。
南宮玥怔了怔,表情有些古怪地問道:“你叫任子南?
”原來楚大衛叫的不是“阿藍”,是“阿南”?
任子南還沒有說話,馮管事已經在一旁含笑地解釋道:“世子妃,您別聽楚大叔一直阿藍阿藍地叫他,其實是楚大叔口音重,‘南’與‘藍’不分。
小的起初也誤解了。
”
楚大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道:“不就是阿‘藍’嗎?
”
南宮玥倒沒什麽,隻是眼中閃過一抹笑意,笑過也就罷了。
而一旁的百合早已經偏過身子,悶笑了起來,笑得連身子都微微顫抖起來。
太好笑了,原來不是“阿藍”,是“阿南”啊!
哈哈,哈哈哈……糟糕,肚子笑痛了!
氣氛倒是引著因著這一個小小的插曲變得輕松起來,連楚大衛也變得放松了些,沒那麽拘束。
南宮玥想到了什麽,對馮管事道:“馮管事,村子後山的荒地現在怎麽處理了?
”
馮管事下意識地看了楚大衛他們一眼,之前牛管事就是逼迫這批老兵去開墾那片荒地。
他小心翼翼地答道:“世子妃,暫時擱著。
”
南宮玥沉吟一下,道:“領我去看看吧。
”
馮管事還沒應聲,楚大衛便提議道:“世子妃,讓阿藍陪您去吧。
阿藍對那一帶還挺熟的。
”
任子南當然沒有異議,他現在已經是王府的護衛,照道理,跟隨世子妃左右本來就是他的本分。
之後,南宮玥便在百卉、百合、任子南和馮管事的陪同下前往後山。
現在是冬季,外面本來就冷,到了後山,山風就更大了,百卉百合特意給南宮玥披了厚厚的兔毛鬥篷。
穿過村子後,任子南指著前方道:“世子妃,前面就是後山的那片荒地了,之前大概已經開墾了十幾畝……”
這時,一陣冷冷的山風迎面吹來,後方的樹葉發出細微的聲響:“簌簌!
”
任子南的耳朵一動,若有所思地朝後方的幾棵大樹看去……
“嗖!
”
一道利箭猝然自其中一棵大樹上破空而來,迅如閃電。
百合的反應極快,抽出腰間的鞭子就將那支箭卷住往旁邊一甩,“咚”的一聲摔落在地面上。
“嗖!
嗖!
”
緊接著,便又有兩支利箭從不同的方向射來,每一箭都帶著冰冷的殺意。
百合不以為意地冷哼一聲,上前相迎。
但這還隻是開始而已,四個黑衣蒙面人從幾棵大樹上敏捷地縱身躍下,每一個手裡的都拿著一柄寒光四射的銀色長劍,閃爍著刺眼的光芒……
顯然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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