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哥兒,你這是怎麽了?
”
方世宇的身後傳來了小方氏的聲音,帶著一絲擔憂,還有一點隱隱的不快。
方世宇僵硬地眨了眨眼,就見鎮南王眉心微蹙,目光中透著一絲疑慮,而蕭奕也似乎正在打量著自己。
方世宇心裡咯噔一下,現在可不能自亂陣腳啊!
他定了定神,狀似無意地說道:“姑母,我沒事。
隻是這些天為了照顧父親,好幾夜都沒睡好,剛才隻是站著,竟然就有些恍神了……”他羞赧地抱了抱拳,“倒是讓姑父姑母,還有表兄表嫂見笑了。
”
小方氏慈愛地一笑:“宇哥兒,姑母知道你孝順,現在家裡你祖父和父親都病著,你既要讀書,又要侍疾,可要顧著你自己的身子,千萬不可累倒了!
”小方氏含糊地說著,好像方世宇同時在為祖父和父親一起侍疾般,引來了鎮南王讚賞的眼神。
方世宇受教地再次抱拳:“姑母教訓的是。
”跟著,他用袖口抹了抹額頭的冷汗,心頭還有些發慌,心跳突突地加快,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剛才的一切應該隻是夢吧?
!
蕭奕怎麽可能會知道蝕心草的事呢!
?
一定是他太累了,所以才會站著就恍然間入夢了!
他不停地自我安慰著,完全沒注意到蕭奕和南宮玥暗暗地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都是嘴角微微地翹起,神韻出奇的一緻!
小方氏歎了口氣,寬慰著道:“宇哥兒,你趕緊回去休息吧。
好好養養神!
”
方世宇也覺得渾身不適,忙點頭道:“祖父、姑父、姑母、奕表兄,還有表嫂,那就請恕我先告辭了。
”
方世宇行禮後,就退下了。
但鎮南王卻沒有離開,他坐在方老太爺的榻前噓寒問暖,極為細心和關切。
蕭奕站在一旁,擔心外祖父會不會累著。
“……嶽父,小婿其實該向您賠罪的。
”說著說著,鎮南王長歎了一聲說道,“也怪小婿教子無方,阿奕太不懂事了,這才過來幾日就氣病了舅兄,也給嶽父添了不少麻煩。
阿奕!
”他看向蕭奕,嚴厲地說道,“還不快來向你外祖父陪罪。
”
這寥寥數語,說得方老太爺的心頓時就冷了。
方老太爺其實並不知道蕭奕這些年來是怎麽過的,他才不過蘇醒兩日,蕭奕自然不會與他說這些不快的事情。
他本來以為鎮南王好歹也是蕭奕的親生父親,對這個失母的孩子總有一兩分骨肉親情,可是,鎮南王的這番話是什麽意思?
他對自己的兒子就連半分信任也沒有?
!
這樣的父親,自己還能指望他對阿奕會有父親的慈愛嗎?
方老太爺看向了蕭奕,就見他漫不經心地聽著鎮南王的一聲聲責備,沒多久目光就去找近在咫尺的南宮玥了。
兩人相視一笑後,蕭奕開口了,懶洋洋地說道:“父王,舅舅病了您說是我氣的。
外祖父病了這麽久,莫非是舅舅和宇表弟氣得不成……這還真是有趣了呢?
我也許改天該去問問宇表弟,您看如何?
”
鎮南王還沒怎麽樣,小方氏卻是臉色一白,總覺得他的話中是意有所指,連忙道:“王爺您息怒……四哥,哎,隻是意外罷了。
”
“你啊。
”鎮南王無奈地說道,“每次都護著他,偏生他根本就不領你的情,這又是何苦呢。
”
小方氏看了一眼方老太爺,微微垂眸,一副委屈的樣子,“阿奕是長姐的親生骨肉,我自然要疼他。
”
這副惺惺作態,蕭奕已是習以為常,南宮玥卻是不快地蹙起眉來,為了方老太爺的身心健康,她笑著打斷了小方氏的話,說道:“父王,母親,外祖父該休息了……外祖父知道父王與母親孝順,但來日方長,如今還是外祖父的身子最要緊。
”
小方氏也覺著和方老太爺待在一塊兒有些慘得慌,忙道:“是啊,王爺,讓大伯父好生休息吧。
”
鎮南王終於起身了,說道:“嶽父,那小婿就先告辭了,明日再來向您請安。
”
方老太爺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鎮南王與小方氏一同走出了屋子,小方氏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南宮玥。
當初在王都的時候,小方氏就聽聞南宮玥是因為治好了皇帝而得封為郡主,自己當時還以為這南宮玥隻是運氣罷了,如今看來,莫非她真得醫術高明?
小方氏琢磨著,改日得想個法子請王爺出面,讓南宮玥給四哥治治。
老太爺看起來並不知道蝕心草的事,他年事已高,這長房日後還是四哥的!
宇哥兒這孩子,也是太經不住事了,才這麽點小事就慌亂成了這樣,也不知道四哥四嫂平日裡是怎麽教!
……
此時,正被小方氏念叨著的方世宇已經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他覺得自己很累,可是等到躺上榻以後,整個人卻又精神得不得了,好像吃多了補品似的,亢奮得沒有一點睡意。
他直愣愣地看著藍色的床帳頂部,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朦朦朧朧地睡去……直到屋外突然傳來一陣淩亂地步履聲和急促的喊聲:“大少爺!
大少爺,不好了!
”
方世宇猛地坐了起來,隻見一個青衣小廝氣喘籲籲地跑進了屋子裡,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大少爺,快!
快點逃命吧!
”小廝拉起方世宇的手,就想拖著他往外跑。
方世宇眉心一蹙,沉聲道:“怎麽回事?
怎怎呼呼的?
”
小廝忙道:“剛剛老太爺突然跟王爺說,是老爺給他下了蝕心草,才讓他病了十幾年!
世子爺氣壞了,當下就拎起一把劍衝到正院去,就要殺老爺,夫人想阻止世子爺,結果也被世子爺給殺了!
大少爺,您快逃吧!
世子爺說了,這事您也一定脫不開關系,正提著劍往這邊來呢!
”
什麽?
!
爹死了?
!
娘也死了?
!
方世宇不敢置信地愣在了原地,耳邊嗡嗡作響。
“大少爺!
”
小廝又叫了他一聲,他才回過神來。
“姑母,對!
我要去找姑母!
”
方世宇一邊說,一邊就急匆匆地往屋外而去,可是才一出屋,就看到不遠處一個身穿紫袍的青年正大步朝他走來,青年形容昳麗,身形頎長,本是一個翩翩公子,偏偏此刻他俊美的五官上濺滿了鮮紅的血漬,眼神眼神陰鷙如鷹。
對方一步步地朝他走來,手裡提著一把血淋淋的劍,滴答,滴答……那殷紅的血還在順著銀劍緩緩地淌下……滴答,滴答……
這個人根本就不是人!
他是來自地獄的惡鬼!
一想到那劍上的血是從何處而來,方世宇就又慌又急又怕,他後退了一步,又一步,聲音微顫:“奕表兄,不關我的事!
……”
可是對方似乎完全不信,還在一步步地逼近,冰冷的聲音如同從萬丈冰淵之中傳出來一樣:“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
一字一句都仿佛重錘般敲打在方世宇的心口,讓他感覺到刺骨的寒意。
突然間,他動彈不得,整個人虛軟無力地倒了下去,連擡一下眼皮的力氣都沒用了……
“不……”
方世宇還在解釋,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蕭奕那雙黑色的短靴走入他的視野中,他用最後的力氣擡起了眼皮,難以置信的看著那冰冷的劍鋒朝自己狠狠地刺來……
“不!
”
這一次,方世宇叫出聲來,整個人從床榻上坐了起來,全身汗濕一片,眼神還有些恍惚,仿佛不知道自己置身何處。
“少爺,您沒事吧?
”小廝擔憂地小跑進來,看方世宇氣喘籲籲的樣子,擔憂地問道,“少爺,您可是魘著了?
”
魘著?
方世宇的眼神總算清明了一些,急忙問小廝:“墨硯,老爺和夫人呢?
”
小廝怔了怔,忙回道:“大少爺,夫人在正院為老爺侍疾。
”
方世宇長舒一口氣,臉色好多了,在心裡對自己說:對!
他隻是在做夢而已!
剛才的那一切隻是夢……
方世宇的眼神陰晴不定,看得小廝有些擔憂,總覺得大少爺好像有些不對勁。
哎,最近府裡真是多事之秋啊!
這一日,他過得失魂落魄,他甚至不敢閉眼,生怕又會有會什麽可怕的夢魘糾纏不休。
他不知道該跟誰說,他一直都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方家大少爺,豈能讓別人知道自己竟如此懦弱,會為了一個噩夢心神不寧!
不能想了,別去想了!
明日雅茗軒還有一個辨會,他一定要奪魁,他一定要讓世人皆看到他方世宇的才學!
方世宇惶惶不安的度過了這一夜,一大早天還沒亮,他就匆匆出了門,神色間很是憔悴。
得了暗衛的稟報,蕭奕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趁著一大早方家的那些便宜舅舅們來安寧居獻孝心的時候,向方老太爺提出了推他出去走走。
方家的幾位老爺連聲誇讚蕭奕孝順,也紛紛表示要作陪,於是,一行人便出了方府。
方老太爺的身子才剛好,還不能太累,他們便去了一家酒樓。
要了一間雅座,坐在窗邊,正好可以看到城門口施米的鋪位,一個個身著布衣的百姓正各自捧著空碗排在隊伍中,接了白花花的大米,就喜笑顏開地離去。
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
“大伯父,阿奕真是有心,已經在城裡連著施米好幾日了……”坐在方老太爺對面的方承德誇讚道,“如今在城中,人人都誇我們方家是仁善之家呢!
”
“是啊,大伯父。
阿奕果然不虧有我們方家一半的血,不止孝順,而且賢能,把方家的產業是管得井井有條。
”方承智也是笑容可掬地吹捧著,隻希望能夠哄得老爺子和世子爺開心就好。
四周其他幾個陪客一見,也是你一言我一語地誇起了蕭奕打從生下來是個純孝聰慧有才乾的好孩子,爭先恐後,聽得蕭奕幾乎要為自己兒時那頑劣不堪的名聲隻是自己的一場夢而已。
坐在輪椅上的方老太爺如何不知道這些人在討好自己,反正也就撿著好話聽,用還是不太利索的語調說道:“是啊……阿奕……一半像我!
”
一句話又引得眾人一陣恭維,坐在蕭奕身側的南宮玥從頭到尾默不作聲,隻是偶爾似笑非笑地瞅蕭奕一眼,仿佛在說,你小時候有這麽乖嗎?
蕭奕理直氣壯地挺了挺胸,那毫不羞愧的眼神,意思是,我從小就是這麽討人喜歡的孩子!
方老太爺將一旁外孫和外孫媳婦的眉眼交換看在眼裡,心中暗暗為這對小兒女高興。
他雖然才清醒了幾日,但也將這兩人的恩愛默契看得了然於心。
這個外孫還真是與他父王不同,倒是個專情的,外孫媳婦也是個有福的,不像璃兒……
想到這裡,方老太爺的臉上便不自覺地露出一絲哀傷。
南宮玥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柔聲問道:“外祖父,您可是累了?
”方老太爺的身子實在是太虛了,其實本該好好留在方府好好休息,但是老爺子卻堅持自己一定要親自看到那幾個狼心狗肺的家夥得到報應的那一幕!
所以,一定要出來。
蕭奕緊張地朝方老太爺看去,對蕭奕而言,除了南宮玥,也隻有方老太爺是他的最後的親人了。
方老太爺若無其事地笑了,道:“阿奕,我們……再去……別處走走。
”
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蕭奕明白了方老太爺的意思,順勢說道:“外祖父,我記得這附近有家叫雅茗軒的茶樓在舉行一個辯會……”
方承智想到了什麽,笑眯眯地說道:“這家茶樓我知道,今日好像宇哥兒也參加了這個辯會吧?
不如我們幾個過去給宇哥兒捧捧場,大家意下如何?
”
辯會一般是學子或者文人雅士舉辦,鼓勵學子們各抒己見,展現自己的真知灼見。
不少年輕的學子都是在辯會中一鳴驚人,得到其他文人學子的追捧,甚至獲得貴人的賞識。
去茶樓聽辯會,本來也是一件雅事。
更何況此刻是鎮南王世子透出這個意向,自然是沒有人反對,於是一行人等趕往了雅茗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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