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過早飯，雲霖和雲震就去學堂裡念書了。
韓家在村子的東邊，靠近山根的位置，而學堂則是在村子中間，離着也挺遠的。
關鍵是這個時候的人家很稀，各家各戶都離着挺遠的。

　　送走了雲霖和雲震兩個，柳氏就在家教雲雪和雲霓做針線。
雲霓學的很快，雲雪則是慢了很多。
對于這些針線上的事情，雲雪的悟性顯然是不行。

　　“你啊，真是随了你爹了，上山下河，練武射箭的這些東西，看過了就會。
輪到這針線女紅上頭，還真就是差了點兒。
慢慢練習着，你都十四了，再有兩年，還不得說親出嫁麼？
到時候當心人家嫌棄你的針線不好，到了婆家也沒臉。
”柳氏也不惱怒，依舊是溫和的說着。

　　雲雪也是明白這些的，點點頭。
“娘，我知道了。
”

　　娘三個在屋裡做針線，雲霆和雲雷在外面玩着。
小院子裡面，倒是也沒有什麼别的聲響。

　　“孫伯伯，你們回來了啊，我爹呢？
他怎麼沒一起回來啊？
”院子裡頭，響起了雲霆的聲音。

　　“娘，是孫伯伯他們來了。
”雲雪聽到了，立時興奮的就下地穿鞋，往外就走。

　　屋子裡的柳氏一聽，也是滿心喜悅。
丈夫出去三個來月了，如今回來，自己心裡也是美得很。

　　還沒等柳氏穿上鞋呢，屋裡就進來了幾個人，正是韓勇在排幫裡的幾個好友。

　　“孫大哥，李大哥，你們都回來了啊，俺家大勇呢？
”柳氏在見到了這些人之後，奇怪的問道。
往年他們都是一起回來的，今年這是怎麼了？

　　領頭的一個人，大概四十多歲的年紀，神色凄苦，眼神閃爍。
“弟妹，韓勇他，他沒了。
”

　　柳氏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孫大哥，你說啥呢？
俺家大勇怎麼了？
啥叫沒了？
”

　　“嫂子，俺們放排到了閻王鼻子的時候，老排起垛了。
韓大哥一頭紮進了水裡，就再也沒上來。
”另外一個略微年輕些的男人說着，眼裡就帶了水光。

　　柳氏一聽，身子晃了兩下，雲雪趕緊上前扶住了母親。

　　“不會的，不會的。
俺家大勇水性好，他哪能就這麼沒了啊？
”柳氏臉色蒼白，眼睛看着眼前的幾個人。
“孫大哥，你們是跟俺開玩笑是不是？
俺家大勇，功夫好，水性好，在這鴨綠江放排也不是一兩回了。
哪裡什麼情形，他比誰都明白，要不然他也不能當上了頭棹。
他不可能出事的，不可能。
”滾燙的淚水，從柳氏的兩頰滑落，她不停的搖頭，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消息。

　　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從衆人身後出來，跪倒了柳氏的面前，“韓家嬸子，韓大叔當時是為了救俺，才會沒了命的。
當時老排撞到了閻王鼻子的石砬子上，俺韓叔伸手把俺扔了出去，結果自己卻沒了。
嬸子，是俺欠你的，俺今後就是韓家的孩子，俺來養着嬸子和家裡的弟弟妹妹們。
”男孩跪在地上，失聲痛哭了起來。

　　這個男孩，是孫長海的兒子。
孫長海長歎一聲，“弟妹，大勇出了這事，我們的心裡都很難受。
以後弟妹家裡有什麼事情，盡管開口。
正松以後就是韓家的孩子。
”

　　柳氏似乎是并沒有聽到孫長海的話，眼睛隻是直愣愣的看着他，“孫大哥，我家大勇就這麼沒了？
再也沒看着？
”

　　“老排起垛，人直接就碾成了碎末子。
前排除了大勇，還死了兩個，傷了三個。
後排看事不對，提前靠了岸。
等我們安頓好了，就四處打撈大勇的屍首，然後就在江邊埋了。
這裡，隻有大勇身上的一個荷包，是大勇一直随身帶着的。
我們就給帶回來了。
”孫長海從懷裡掏出了一個荷包來，遞給了柳氏。

　　柳氏的眼神并沒有焦距，神色恍惚的看着眼前的這些人，腦子裡想的卻是丈夫春天離開時的情景。
“紫雲，你在家好好的養着，等我這次回來，一定給你帶幾匹好料子回來。
等着我，等我回來。
”

　　“大勇，大勇，你不是說要我等你的麼？
我和孩子，一起在家等你啊。
”柳氏滿眼淚水，根本不去接孫長海遞過來的東西，而是直直的從屋子裡走了出去。
柳氏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外面，大聲呼喊，“大勇，大勇啊，你怎麼舍得丢下我啊？
你可讓我怎麼活啊？
”

　　雲雪和雲霓兩個，淚眼朦胧的跟在母親的身邊，“娘，你要當心啊，你這還懷着弟弟呢。
”雲雪也是傷心的，父親對自己很好。
不過畢竟雲雪來到這裡時間還短，和父親的感情并不太深，這個時候，多少還能保持冷靜。
“娘，你就是不在意自己的身子，也該在意一下肚子裡的孩子啊，那可是我爹的骨肉呢。
”

　　孫長海等人也都從屋子裡走了出來，“雲雪，這裡是五十兩銀子，是這次放排，你爹該得的。
另外還有十五兩，是我和正松給你們的，留着好好的安頓家裡吧。
你娘現在這個樣子，也聽不進去我們說啥。
”孫長海将一大一小兩包銀子交給了雲雪。

　　“孫伯伯，這五十兩是我爹應得的，我留下，剩下的你帶回去吧。
都是拎着腦袋拼了命掙來的錢，這十五兩我不能要。
”雲雪收起了那個大包的，小包的又交還給了孫長海。

　　“妹子，這是我的那份兒，要不是韓叔，我早就沒命了。
你要是不收下這些錢，你讓我可怎麼辦啊？
”孫正松把那十五兩又塞給雲雪。

　　雲雪閃身躲開，沒要孫正松的銀子。
這時，雲霓喊道，“大姐，不好了，咱娘不好了。
”

　　雲雪趕緊回頭，正好看見柳氏癱軟在地，雙手捂着肚子，面色蒼白如紙的樣子。
雲雪趕緊上前，“娘，娘，你這是怎麼了？
你可要挺住了啊。
”

　　旁邊的雲霆和雲雷歲數還小，到現在還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呢，都在那愣愣的看着。

　　“雲霆，快去學堂叫你大哥和二哥回來。
雲雷，趕緊去老宅子找爺爺奶奶來，就說咱娘要生了，讓奶奶過來幫着看看。
”雲雪一看這情形，怕是母親受到了打擊，要提前生産。

　　“正松哥哥，過來幫我一下，把我娘扶進屋裡去。
”雲雪喊了一下正松，讓他幫忙。
那邊的孫長海等人，不好來碰柳氏的。

　　柳氏此刻，似乎肚子疼的厲害了，捧着肚子疼的渾身發抖。
正松和雲雪兩個左右扶着柳氏，一路進了屋子，将柳氏放到了炕上。

　　“雲雪丫頭，你娘要生了，我們這些個大男人的也不好在這看着。
你看家裡有沒有什麼我們能幫得上的？
要是沒有，我們先走了，要是有什麼事情，你就去十六道溝找我。
”孫長海一看這情形，自己在這也幫不上什麼，就提出先告辭了。

　　“孫伯伯，麻煩你們哪位去十六道溝，幫我把接生的魏婆子請來啊。
”雲雪擔心家裡的弟弟歲數小，找不來魏婆子。

　　“好，這個容易，我這就去。
那個，李兄弟，你們就先回家去吧，家裡也都等着呢。
”孫長海領着孫正松一起，出了門就快步往十六道溝跑去。
而剩下的幾個人，也都各自回家去了。
正松出門之前，悄悄的将那十五兩銀子，塞到了韓家的櫃子底下。

　　“雲霓，快去生火燒水。
還有，咱娘是不是準備了一些白布啊？
趕緊找出來。
”雲雪一邊吩咐着，一邊将炕上收拾了一下。
鋪好被單，然後倒上了早就準備好的草木灰，上面又蓋上了一些稻草，最後又鋪上了一塊被單。

　　等這些都弄好了，雲雪就一點點的将母親挪到了鋪好的被單上頭。

　　柳氏此刻已經疼的很厲害了，雙手捂着肚子，口中還是念叨着丈夫的名字。
“大勇，你不是讓我等你的麼？
我在家好好地等着你啊，你為什麼不回來？
大勇，大勇。
”

　　雲霆将雲霖和雲震都找了回來，三個男孩站在院子裡，急的來回走。
“大姐，咱娘怎麼樣了？
”

　　“雲震，雲霖，趕緊去村口找李奶奶來，她歲數大，經着的事情多，讓她趕緊來幫忙啊。
”雲雪在屋裡喊道。
雲雷去老宅找奶奶，老宅離着他們家很近的，按理來說早就該過來了，可是卻沒見到奶奶的影子。
雲雪心裡有氣，可是時機不對，隻能忍着，于是就讓弟弟們去請李奶奶。
接生婆一時半刻的來不了，總得有個有經驗的人吧？

　　雲霖一聽，撒腿就往外跑。
村口的李奶奶，是一個很慈愛的老太太，對他們家也很好的。

　　雲震跑去幫雲霓燒水，雲霓在那點了半天的火，可是雙手抖得就是點不着。
“大妹，我來吧。
”雲震接過雲霓手裡的火石，三兩下就把火點着了。

　　雲雪握着母親的手，不停的給母親打氣，“娘，你一定要堅持住啊，你還有我們這些孩子呢。
爹爹要是在天有靈的話，也希望你能好好的。
娘，你一定要振作起來，你要是有事，我們這些孩子可怎麼辦啊？
”雲雪一邊說，一邊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