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芝蓮順着尤飛所指的地方看過去，發現那是一張質檢報告單，上面有一條顯示鄰苯二甲酸酯含量超标。
前一天晚上看這些資料的時候，她就注意到有幾項超過标準線的數據，比如多環芳烴的含量，鉛和镉的溶出量……
但由于不懂生化方面的知識，所以不清楚具體問題在哪裡，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嚴重。
現在看來，陳建軍真是黑心爛肺到人神共憤的程度了啊！
“可是……”江芝蓮回想了一下，“我怎麼記得，富強拖鞋廠拿到了環境保護主管部門的環保審批了啊？難道是我記岔了？”
江芝蓮說着走過去翻資料，尤飛和郭曉燕也幫着一起找。
“在這呢！”郭曉燕眼疾手快地從一沓資料裡，抽出一份環保審批單子。
尤飛掃了一眼，低聲啧啧道：“污染防治設施和設備竟然一個都不缺，估計隻有總廠配齊了這些東西，而且平時未必會按照正規的流程用。”
江芝蓮冷哼，“全是應付檢查的花架子，這人太賊了！一點道德底線都沒有！”
郭曉燕跟着狂發感慨，“那陳賤人上次送給社員的劣質拖鞋，會不會就是用有毒塑料做的啊？天呐！還好當時一把火給燒了，我真是太有先見之明了！難怪燒拖鞋的時候，聞着會有那麼一股刺鼻的味兒呢……原來都是毒氣呀！我瞧見很多人現在還樂呵呵地穿着他們送的拖鞋呢，真可怕！穿這種玩意兒，對身體會有影響吧？”
尤飛沉下臉，點了點頭，“長期穿這種鞋子，毒素進入到人體内，人會得各種各樣意想不到的病。”
江芝蓮咬着後槽牙，憤憤道：“這就是陳賤人最流氓的地方！之後有人真得了什麼病，誰能想到是已經穿爛的拖鞋造成的呀？！況且鄉下人對一般的小病小災不會太在意，沒有基本的醫學常識和危機意識，又不喜歡去醫院。這樣一來，等情況嚴重的時候，也就拖成了大病或者慢性病，很難再治愈了！”
“卧槽！”郭曉燕忍不住飙髒話，“簡直無恥至極！咱們這次一定要把這個草菅人命的狗東西整倒，不能讓他再跑出來禍禍人了。”
尤飛看着激動萬分的郭曉燕，差點以為她要振臂一揮，喊着響亮的口号，舉旗去遊街抗議無良企業。亦或是，拔刀替天行道了。
情緒宣洩過之後，還是要穩下心神，冷靜地做個萬全的計劃。
這方面，尤飛比較有經驗，而且他關注富強拖鞋廠有一段時間了，對整件事已經有了全方位的了解，和比較深入的調查。
所以，江芝蓮便讓他來擔當此次計劃的主策劃人。
不過郭曉燕有點不太明白，“證據有了，報道也寫得差不多了，再精簡精簡，直接發稿子不就行了嗎？還有什麼可計劃的啊？！”
尤飛耐心地解釋道：“稿子發出來，頂多掀起一陣風，這點動靜是搬不動陳建軍的。”
“這麼大的事兒，都報道出來了，上頭沒人去查呀？”郭曉燕覺得不可思議。
“人嘛，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我覺得他們很可能早就清楚實際情況，隻是當沒看見罷了。”尤飛苦笑，“沒準腰包裡還揣了不少髒錢呢！你能指望這些人因為一篇小小的報道，就出面去打财神爺嗎？”
郭曉燕的三觀被震得稀碎，“這特麼的也太黑暗了吧！”
江芝蓮無奈一歎，沉默下來。
上輩子什麼龌龊事沒見過、沒聽過，激素肉、毒大米、農藥菜、地溝油……她早已見怪不怪了，氣自然還是氣的，但真的氣不過來，也管不過來。
最多是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内，能做多少算多少吧！
“聽起來比我之前預想的，要複雜的多啊！”郭曉燕攥着小拳頭，把書桌捶得哐哐作響，“你們好好計劃，讓我幹啥盡管說！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帶怕的！”
尤飛淡淡一笑，語氣輕松，“沒有那麼嚴重，你幫我們站崗放哨就行。”
郭曉燕開口詢問，“站什麼崗？放什麼哨？”
尤飛暫時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略加思索，看向兩個女孩，“下午你們跟我去見一個人吧！”
郭曉燕：“誰呀？”
江芝蓮：“幫手？”
“嗯。”尤飛臉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咱們去見見雪狼皮鞋廠的崔廠長。”
“雪狼皮鞋？那不是省城的老品牌嗎？”江芝蓮擰眉，陷入沉思。
這件事怎麼還跟省城的皮鞋廠扯上關系了呢？
尤飛淡笑着問道：“你們知道富強拖鞋廠接下來有什麼生産計劃嗎？”
郭曉燕撇撇嘴，臉上滿是嫌棄，白眼都要翻到房梁上了，“他們還能有什麼計劃，難道這裡的垃圾不夠用了，還打算去省城回收塑料垃圾嗎？”
江芝蓮靈光一閃，“富強拖鞋廠該不會打算生産皮鞋吧？”
尤飛點點頭，“你猜對了！”
江芝蓮微張着嘴，震驚得半天沒有合上，“他的胃口也太大了！靠生産毒拖鞋發家的人，還敢去搶别人的蛋糕？！”
“糾正一點。”尤飛認真地解釋道：“陳建軍剛剛建立富強拖鞋廠的時候，生産的拖鞋質量都很好，他的确是靠本事一點點把廠子做起來的。當然，陳夫人的幫扶也很重要。毒拖鞋是最近幾年才開始生産的，也不知道最開始是誰的主意。有可能是正規生産不能滿足越來越大的胃口，也有可能是抵禦不了巨大利潤的誘惑，越陷越深不可自拔。具體緣由，外人就不得而知了。總之，發家之前他還是個本本分分的人。有錢了之後，才把路子越走越歪的。”
江芝蓮聽得很認真，對尤飛的能力又多了一份認可，“尤記者真是沒少做功課啊！對陳建軍和富強拖鞋廠了解得真不少。”
“也沒多少，都是查閱近幾年的報紙，還有通過幾個線索人提供的消息，才知道了一些陳建軍的工作經曆和拖鞋廠的發展情況。”尤飛頓了頓，玩笑道：“關于他的家庭和情史部分，我就沒有曉燕知道的多了。曉燕連載的那部我看了，寫得蠻好，生動有趣，讓我對陳建軍和陳夫人的為人和品格有了新的認識。”
突然被點到名字，郭曉燕立即擡眸看向尤飛，臉頰頓時浮上了一抹羞澀，“哎呀，這種小情小調的狗血故事，我特意沒拿給你看！飛哥，你怎麼還自己偷偷地看了呀！”
“我可不是偷偷看的。”尤飛笑道：“報社的記者和編輯們看得熱火朝天，我可是在上班時間光明正大地看的，主編還跟我探讨過劇情呢！”
郭曉燕捂臉，“完了完了，丢人丢大了！回頭我再不敢到報社找你了。”
尤飛扶了下大方框眼睛，對郭曉燕笑了笑，“他們還等着讓郭大作家留個簽名呢！你不去的話，該以為你耍大牌，瞧不上小記者小編輯，他們該傷心了。”
江芝蓮：“……”
她這個電燈泡忽明忽暗的，感覺燈絲馬上就要燒壞了。
還是識相點，早點退下吧！
“你們聊着！我到附近轉一轉。”江芝蓮一邊說着，一邊利落地收起桌上的材料，朝門口走去。
尤飛叫住她，“中午了，一塊兒吃午飯吧？”
江芝蓮連忙擺手：“不了，這附近我很少來，想到處溜達溜達。”
她看了眼手表，跟尤飛和郭曉燕約定好下午在報社門口碰頭的時間，扭頭就走了。
郭曉燕這個小機靈鬼，自然明白江芝蓮的意圖。
她原本對尤飛還沒有特别的感情，最多隻是欣賞和崇拜。
現在獨自留在他的宿舍裡，莫名有種臉熱心跳的感覺。
可能是因為江芝蓮無意中的暗示，可能是氣氛使然，郭曉燕突然懷疑自己——心！動！了！
媽呀，她是不是要談戀愛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