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芝蓮突然回想起來,一九八三年,是第一屆正式的春節晚會。
八一年的時候雖然也弄了一場晚會,不過是提前錄制好之後再播放的。
當時隻是一次嘗試,沒想到效果出奇的好。
得到了廣大群衆的一緻好評,獲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
從今年開始,便采用了直播的形式。
後來也将這種形式一直沿用下去,成為了很多家庭每年除夕夜的必看節目。
江芝蓮想了想,給陳翠紅出了一個主意,“路口雜貨店有電視機,今天應該會有很多人過去。
你想看的話,可以跟街坊們一起看,人多還熱鬧一些。
”
陳翠紅顯然有些不樂意,“你住的地方沒裝電視?
”
“裝了。
”江芝蓮淡聲回道。
陳翠紅:“……”
裝了電視機還不讓她過去看?
大過年的,當娘的就是這種待遇?
除夕團圓夜,母女倆非要各自守着一個冰冷的空蕩蕩的出租房跨年?
本來就剩下倆人了,還不抱團娶個暖?
陳翠紅真是搞不懂這個孩子到底是怎麼想的了。
可是,她又不想抹下面子說太多,搞得她好像自己一個人不行似的。
能開口問問電視機的事情,就算她退後一大步了。
可看樣子,這孩子真的并不打算跟她一塊過年啊!
有活兒要幹?
什麼要緊的活兒非要今天晚上幹呀!
明天再做不行嗎?
這人怎麼就這麼擰呢!
母女倆一個站在門口,一個站在屋内,面面相觑了一會兒。
“還有事兒嗎?
”江芝蓮一副不解人情的樣子。
陳翠紅沒好氣道:“沒有了!
”
“那你要去雜貨店看嗎?
想看的話,得抓緊時間去了。
”江芝蓮擡腕看了眼手表,“節目八點鐘開始,現在估計已經演完幾個節目了。
而且,去晚了,估計連放小闆凳的地方都沒有了。
那間雜貨店不是很大,也就能放下七八個小闆凳。
天太冷,他們肯定關着門看呢!
你想在外頭蹭電視都蹭不着。
”
“行了,我知道了。
”陳翠紅煩躁地擺擺手,“你忙你的去吧,我現在不想看。
”
“那我走了。
”話落,江芝蓮合上門,轉身離去。
陳翠紅盯着門闆瞅了幾秒,嘴角不由得抽搐了兩下。
她就不信這個邪了,大過年的,這孩子真能自己一個人過?
再怎麼說,也才二十歲而已。
不知道基于何種自信,陳翠紅笃定了江芝蓮還會再回來。
她便沒有忙着換衣裳,燒水煮茶,洗漱補妝。
随後悠哉地坐在沙發上,一邊吃點心,一邊看《大衆電影》雜志。
自從跟老劉在一起之後,她就養成了看報、看雜志的習慣。
很多觀點和對時尚的了解,全都來源于各種雜志。
否則到了商場裡,都不知道如何挑選适合自己的衣服。
以前的那些審美,陳翠紅一股腦地全都給舍棄了。
剛開始新舊兩種審美的沖擊還是很大的。
她覺得好看的裝扮,會被身邊的朋友吐槽太醜太土氣。
而流行的那些時尚,她又覺得無法接受,怎麼都看不出哪裡好。
經曆過幾次這樣的事情以後,她便能慢慢地明白什麼樣的款式不行,什麼樣的顔色不好,什麼樣的搭配顯得低級。
而流行的那些款式裡,又有哪些是适合自己的。
一來二去,經過幾年的努力和學習,陳翠紅才對時尚有了一點點的了解,才懂得該如何打扮自己。
手上這本雜志快要翻完的時候,陳翠紅聽到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她能認出來這是蓮娃走路的聲音,不過比平時還要更加急促一些。
她彎起嘴角笑了笑,這不就回來了嘛!
早知道如此,剛才逞什麼能啊!
帶着她一塊兒回去多好?
這個點兒沒準都能舒舒服服地靠在沙發上愉快地看節目了。
真是的,白白耽誤時間。
不過還好,她衣裳什麼的都還沒脫。
穿上外套,換上鞋子,就能直接出門了。
果然有先見之明啊,陳翠紅如此這般得意地想着。
腳步聲停在門外,随後想起笃笃笃地敲門聲。
“沒鎖,進來吧!
”陳翠紅扭頭對着門的方向說道。
江芝蓮推門而入,蹙眉道:“大半夜的,你怎麼不鎖門呢!
”
“我又沒睡,不鎖也沒有關系。
”陳翠紅無所謂道:“都忙着過年呢,誰會這種時候跑别人家幹壞事啊!
”
江芝蓮對此不能苟同,但眼下也沒有空跟她掰扯了,“快穿衣服,跟我走!
”
“不用這麼着急吧?
少看幾個節目也沒事兒。
”陳翠紅懶洋洋地站起身。
“小姨快要生了,咱們趕緊去醫院看看!
”江芝蓮催促道。
陳翠紅啧啧兩聲,“這小孩兒還真會挑時候出來啊!
”
“别磨叽,快點的!
”江芝蓮抹了把額頭上的汗。
“又不是你去生,你也不能給你小姨接生,你急個什麼勁兒啊!
”陳翠紅一邊穿衣服,一邊笑着說道:“瞧你這滿頭的汗出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你在生娃兒呢!
”
江芝蓮站在門口,繃着一張臉,沉默地盯着陳翠紅。
剛才她回到出租房不久,就接到了吳濤的電話。
小姨夫隻說小姨快生了,已經被推進了産房。
目前來看,情況還好。
但江芝蓮還是有些緊張。
大概是去年穆嬌嬌生産時的意外,讓她有了更多的擔憂和顧慮吧……
明知道去了醫院也幫不上什麼忙,但還是想第一時間守在小姨身邊。
即使隻是在産房外默默地祝福也好。
陳翠紅被盯得有些發毛,不由得加快了穿衣穿鞋的速度。
江芝蓮在某些時候散發出來的氣場,的确能讓人感到極大的壓力。
街邊有很多半大的孩子在打鬧玩耍,時不時會聽到幾聲炸擦炮和甩炮的巨響。
道上都是放過鞭炮後留下來的紅紙,紛紛揚揚,帶着濃烈的硝石的氣味。
江芝蓮覺得這種味道還蠻好聞的,帶着年味。
隻是此刻她什麼都顧不上了,開着車直奔縣醫院而去。
吳濤正在産房外焦急地等待着。
一開始的時候他幾乎是用每三秒鐘一次的頻率,朝産房那邊看一眼。
後來實在擔心,幹脆直接目不轉睛地盯着那扇蓋着簾子的木闆門,支棱着耳朵仔細聽裡頭的動靜。
孩子出生的話,會有哭聲傳出來吧?
隔得不是很遠,應該能聽到……
正這樣想着,突然傳來幾聲微弱的啼哭聲。
“生了?
”吳濤的心猛然提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走出來一個護士,吳濤趕忙拉住她,詢問道:“護士,是我媳婦生了嗎?
”
“你叫牛立嗎?
”護士看了吳濤一眼。
吳濤搖搖頭,“我叫吳濤,我媳婦叫陳淑芬。
”
“你再耐心等等,産房裡現在不止一個産婦。
”護士跟吳濤交代完,擡高音量喊道:“牛立,牛立同志在嗎?
”
從裡邊的牆根底下突然沖出來一個矮個子的男人,“在在在,我就是牛立。
”
“喊半天了,你沒聽見嗎?
”護士語氣裡帶着一絲不滿。
矮個子男人賠笑道:“不好意思,耽誤護士同志的工作了。
我一不小心睡着了,沒聽見你之前叫人。
”
“你愛人生了,母女平安。
”護士指着旁邊的一個房間說道:“一會兒你可以進去看一眼,等給嬰兒擦洗完,稱好體重,就可以去病房了。
有什麼問題的話,過會兒你再去問大夫。
”
矮個子男人忙不疊點頭道謝,臉上堆滿了幸福的笑容。
護士走了之後,吳濤看向叫牛立的男人,開口道:“恭喜你了啊!
”
“謝謝,謝謝!
”矮個子男人搓着雙手,“生了十多個小時了,總算生出來了,太不容易了,太不容易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