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芝蓮瞥了郭大山一眼，收回視線，看向台下，燦然一笑，語速極快地說道：“分廠一年盈利四十萬，兩成就是八萬。
雙勝村大隊一共有128戶，平均分下來，每戶一年能分得625塊錢。
”

　　話落，她挑眉看向郭大山，笑着問道：“郭會計，我算得對嗎？
”

　　郭大山的手停下來，看了眼他剛剛寫在紙上的數字，算出來的正好是625。

　　他點點頭，面色不悅，還透着一絲窘迫。

　　這丫頭心算這麼厲害？

　　沒上過幾天學，怎麼可能呢？

　　這事兒太古怪了！

　　“還好我沒算錯！
要不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該多丢臉啊！
”江芝蓮極其富有表現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幸好沒有砸了這次的開場白，呵呵呵呵呵……”

　　尬笑幾聲之後，她無視台下觀衆的反應，開始了自己的脫口秀表演。

　　“剛才陳管家說得好極了，通俗易懂。
我這種腦子不好使的都聽明白了，真是不容易呀。
”

　　陳管家眉心猛然抽了抽，這姑娘剛才說什麼來着？

　　說是太緊張了，要多準備準備？

　　騙鬼呢！

　　他還是太單純了，大概就是一輩子給人當跑腿的命吧！

　　“富強拖鞋廠家大業大，不知道在各個鄉鎮建了多少個分廠了。
我覺得我太弱小了，根本搶不過他們呀！
”

　　江芝蓮做委屈狀，眼眶都紅了，“哎……在自家的門口，都沒有什麼優勢，真是太可憐了。
他們一個分廠一年就能賺四十萬，我這廠子還沒建起來呢，根本不知道一年會賺多少呀！
”

　　有人憐香惜玉，不禁有點心軟，問了一句，“蓮娃你要建什麼廠子啊？
”

　　“哦，我竟然忘了說這麼重要的事情。
”江芝蓮感激地對問話的人笑了笑，好聲好氣地回道：“我要建個醬廠，賣豆瓣醬。
這個做醬吧，也用不上什麼大型的機器。
第一次建廠，我也不打算把規模搞得太大，隻想承包個兩畝地慢慢發展。
可是呢，人家陳廠長連兩畝地都不想跟我分享。
我好氣哦，所以決定直接承包十畝地。
”

　　脫口秀模式的演講最大的魅力在于，聽者很容易被帶跑情緒，甚至帶跑思路。

　　尤其是平日裡喜歡自作聰明的，這時候最愛表現了。

　　“陳廠長也太貪心了吧，兩畝地都不給你，你還好心地留給他十畝地呢！
”

　　這話說的雖然沒有邏輯，仔細一想還有點蠢。

　　但是，煽動力強，拐帶效果一級棒呀！

　　江芝蓮等的就是這種人在現場接話，來助她一臂之力。

　　“可能是我太善良了，覺得有好東西就要一塊兒分享。
可說到底，我就是一隻小白兔，很容易被大老虎一口吃掉的。
”

　　江芝蓮可憐巴巴地抿抿嘴，忽而抖抖肩膀，擡了擡下巴，裝出振奮的樣子，音調也往上拔高了兩度。

　　“不過沒有關系呀，還有你們可以幫我做主嘛！
我雖然不知道一年能賺到多少，但是我誠意足，願意分隊裡兩成半的利潤。
就是我賺十塊，就給隊裡拿兩塊五。
而且，隊裡想做工的，都可以過來報名，我會率先考慮的。
”

　　“在你的廠子裡上班，一個月能給開多少錢啊？
”之前一直惦記着給兒子找活計的人大聲問道。

　　“剛剛我算的，陳廠長那邊，每戶一年能分625元吧？
”江芝蓮眉頭挑了挑，掐指一算，“那一個月差不多就是五十二塊錢……隻要幹的好，我出的工資肯定不會比這個低。
”

　　陳管家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他之前一直負責包地的事兒，從來沒有碰到過這種棘手的情況。

　　台上的姑娘，時而賣賣慘，時而打打感情牌，又會算賬，又會畫大餅……

　　十八般武藝都耍得格外的溜。

　　這下難辦了。

　　這塊地怕是沒有那麼容易拿下來了。

　　他剛才在上面介紹富強拖鞋廠的情況，不過用了三四分鐘的時間。

　　陳管家看了眼腕上的石英表，距離江芝蓮上台，已經過去四十分鐘了，而她還在激情澎湃地講着，絲毫沒有停下來的預兆。

　　而台下的人，似乎也并沒有不耐煩的樣子。

　　要說臉色最難看的，除了自己以外，也就隻有坐在隊長身邊的大隊會計郭大山了。

　　那臉，不僅陰雲籠罩，而且拉得比驢還長……

　　聽說這個郭大山馬上就要到縣裡工作了？

　　回頭得好好問一下，看看他在縣裡的職務是什麼。

　　看樣子，這個人在隊裡還是有些話語權的，而且私下裡應該比老隊長更有影響力。

　　搞定了這個人，應該能穩下不少票數。

　　陳管家很清楚，碰到這種情況，最後隊裡肯定會以投票的形勢決定由誰來承包。

　　隻要獲得超過半數的票，那地就是他們的了。

　　這并不是很難。

　　陳管家從來沒有失手過。

　　這次，他相信自己也一樣不會失手。

　　沒有當老闆的命，至少也得把管家當好吧。

　　江芝蓮興緻勃勃地講到了日落西山，期間老徐頭和郭大山都曾經試着打斷她的話，可奈何脫口秀新星太過伶牙俐齒，又有點瘋瘋癫癫，根本不受人控制。

　　而且聽衆也很投入，看來這場大會想解散，隻能等掌控全場的江芝蓮自己結束演講了。

　　“大家都餓了吧，我的情況介紹得差不多了。
有什麼疑問，一會兒可以單獨來找我。
”江芝蓮拍了兩下巴掌，“那行，就不耽誤大家回去吃晚飯了。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啊。
哈哈哈哈哈……下面看看咱隊長還有沒有什麼要補充的！
”

　　老徐頭重新成為視線的焦點。

　　江芝蓮恭恭敬敬地把話筒放到了他面前，還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老徐頭脊背一僵，清了清嗓子，說道：“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明天我去公社再問一問。
如果沒有其他問題，咱們三天後還在這裡進行公開投票。
一戶一票，一共128票。
如果富強拖鞋廠的票占多數，那二十畝荒地就全部承包給他們。
如果江芝蓮的票占多數，那她可以承包十畝荒地，另外十畝就看富強拖鞋廠還要不要了。
”

　　他說着看向陳管家。

　　陳管家果斷地搖了一下頭。

　　老徐頭垂眸考慮了幾秒，才擡起頭接着說道：“這種情況可能富強拖鞋廠那邊還沒有遇到過，所以他們需要重新做個考量。
這個問題不當緊，等票數出來了再商議不遲。
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裡了，大家回家好好考慮考慮。
”

　　散會後，郭曉燕立馬飛奔過來挽住了江芝蓮的手臂，激動地說道：“你講的太精彩了！
這地絕對是你的，跑不了了！
”

　　江芝蓮淡淡一笑，眸光微閃，“還不好說呢，他們不會坐等結果的。
”

　　郭曉燕好奇地問道：“那他們會幹點啥？
”

　　“為了奪地，他們肯定會無所不用其極。
”江芝蓮眯了眯眼，“用小恩小惠收買人心？
賄賂公社領導，隊裡的幹部？
逮着把柄要選票？
說白了，其實就是威逼利誘嘛！
古往今來，老一套！
”

　　郭曉燕點點頭，“聽起來好無恥呀！
”

　　“挺正常的，談不上無恥。
”江芝蓮勾勾唇，“搶東西，就是要各憑本事嘛！
”

　　“哦……”郭曉燕一臉認真地問道：“小白兔跟大老虎搶地盤，那要靠什麼本事啊？
”

　　江芝蓮想了想，“成精？
”

　　郭曉燕：“兔子精？
”

　　江芝蓮詭秘地笑了笑，“你幫我留心聽着點大家的意向，我先回去拿點打虎的工具。
”

　　郭曉燕：“打虎的工具？
是啥呀？
”

　　江芝蓮玩笑道：“兔子精的秘密武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