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芝蓮低聲問了一句，“需要錢嘛？
我可以……”

　　“不用不用！
”江大路不等江芝蓮說完，就立馬拒絕了，“老徐頭說可以賒賬，還可以貸款，他也可以多出一下，回頭我比他少分一點就行。
總之，有的是辦法。
我不用閨女的錢！
”

　　江芝蓮：“哦……”

　　江大路如此激動地一口氣講這麼多話，真是有點不可思議。

　　父女倆沉默了一會兒。

　　在氣氛變得尴尬之前，江芝蓮随口挑了個話題，“這月份，馬上就要上凍了，這邊的事兒，順利嗎？
”

　　江大路點點頭，“還行，大家都很賣力，分工之後現在漸漸都上手了。
不用我操太多心，老徐頭有經驗，他分擔了不少活兒。
”

　　“那就好。
”江大路能變成如今這樣，江芝蓮還挺欣慰的。

　　她暫時放下了來時的不安，“合适的種子都找好了嗎？
”

　　江大路專心地在思考荒山的開發問題，沒有聽清江芝蓮的話，“嗯？
你剛才說什麼了？
”

　　江芝蓮笑着又問了一遍，“我剛才問您，合适的種子都找好了嗎？
”

　　“哦，種子啊！
”江大路認真地回了江芝蓮的問話，“都挑選好了，第一批拉過來有好些日子了，還有一些已經派了人進城去拿貨了。
”

　　江芝蓮不急不緩地講了很多注意事項。

　　江大路聽得格外認真。

　　他去年就發現，這個二閨女有些不同尋常。

　　看起來不像尋常的村丫頭，她有着高于常人的眼光和膽識，也有能力擔得起大事兒。

　　江芝蓮突然想起來什麼，便開口問道：“到城裡買種子，您會跟着去嗎？
”

　　江大路搖搖頭，“我就會挑個家裡種的這種普通的種子，以後種在這裡的，說是改良的品種，我不太懂，去了也看不出來什麼。
我和老徐頭挑了倆小年輕跑腿，挑種子有城裡的專家。
他們碰上頭，然後一起買。
”

　　江芝蓮微微蹙眉，有一絲不安，“派去買種子的人，靠譜嗎？
”

　　“挑了兩個腦子比較靈的年輕人去的，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

　　去城裡買種子的兩個人，是他和老徐頭一起挑出來的。

　　一個是小賣部趙嬸的獨子趙多寶。

　　趙多寶打小就在小賣部裡幫忙，很早就學會了做買賣，算術很快。

　　他也非常擅長跟人打交道，說話動聽，極會哄人。

　　最主要的是，這個人很正直，也誠實，沒有太多小心思，值得信賴。

　　另一個人是村醫王拐子的小兒子王大魚。

　　他腦子活泛，也擅長跟人談價，所以最後被選中了。

　　提到王大魚，他這個名字的來曆還有一段趣聞。

　　據說是因為王拐子的媳婦王玉鳳嫌棄他身體不好，天天病病恹恹的，在床上也不大行。

　　所以他們就給大兒子取名為大根，小兒子取名為大魚，希望他們能把這方面的基因改良一下。

　　不知道真是這名字的作用，還是恰巧到他們這一代各方面條件都比老一輩要好。

　　總之，大根和大魚不負爹娘衆望，身體發育得都很不錯。

　　兄弟倆因為這名字沒少被人取笑，但他們腦子都靈光，情商頗高，臉皮也厚如城牆，從沒把這些調笑的話當回事兒。

　　人家取笑他們，他們就怼回去。

　　甚至還會趁機調戲對方的媳婦或者女兒一番，所以從來沒吃過虧。

　　他們的爹懂醫術，娘又擅長織補刺繡，幹得一手漂亮的女工活兒，村裡姑娘結婚穿的新衣裳都出自王玉鳳之手。

　　所以王拐子一家在雙勝村混得很不錯。

　　不說穿金戴銀，但在最困難的時候也沒餓着肚子，沒挨過凍。

　　已經算是殷實之家了。

　　“這是老徐頭做的荒山規劃圖，看着更清楚更直觀一些，你先看看吧！
”江大路從褲兜裡掏出一張紙，小心翼翼地展開，遞了過去。

　　江芝蓮從上到下掃了一眼，又從左至右地看了一遍，沒覺得這個規劃有什麼問題。

　　她也沒有相關的經驗，所以這麼看，其實也看不出來什麼。

　　江大路又從另一個兜裡掏出一張寫了很多數字的表格，“這就是買種子的賬目，上面是之前的，下邊是接下來準備買的。
你看，一切都清清楚楚的！
”

　　江芝蓮自從辦了醬廠，開了素食館之後，就對賬目表異常敏感。

　　雖然江大路隻是随便拿出來給她看一眼，她還是不由自主地一個條目一個條目，一筆賬一筆賬地心算了一遍。

　　不算不知道，一算竟然還真的發現了點問題。

　　“這個，不太對吧……”江芝蓮的視線黏在賬目表上，怕自己搞錯了，所以又默默地心算了一遍。

　　江大路緊張地問道：“發現什麼問題了嗎？
”

　　他前一天去老徐頭家，想讓老徐頭看看這個賬目表來着。

　　不過老徐頭當時沒在家裡。

　　他想着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就暫時把賬目表揣兜裡了。

　　剛才也是為了多跟閨女聊一會兒，所以才拿出來的。

　　沒想到，真的有岔子？

　　江芝蓮反複算過三遍之後，發現數目的确對不上。

　　所以她肯定地說道：“數目不太對，你們派過去的兩個人，可能自己在裡面抽成了。
”

　　“這兩孩子，我和老徐頭相信他們才派他們出去的……竟然背後動手腳！
”

　　江大路一臉失望，“多寶可是個靠譜的孩子啊，怎麼會呢？
”

　　江芝蓮看向江大路，開口問道：“那另一個呢？
”

　　老話說，跟啥人學啥人，跟着神婆子會下神。

　　如果兩個人裡面有一個動了歪心思，另一個也就很容易被同化。

　　“另一個……王大魚，那拿抽成這個，肯定是大魚這孩子的主意了！
”

　　江芝蓮把荒山規劃圖和賬目表遞還給江大路。

　　江大路把它們疊好，重新分别揣進了左右兩個兜裡。

　　他看向江芝蓮，無比嚴肅地說道：“蓮娃啊，還好拿給你看了賬目表！
這我得趕緊找老徐頭商量商量。
”

　　江芝蓮點點頭，“以後多跟老徐頭溝通，别自己拿主意。
再小的事兒，也得至少兩個人達成共識，或者過個眼。
一個人容易有疏忽，兩個人就會好一些了。
”

　　江大路拍拍江芝蓮的肩膀，“我閨女長大了啊！
一看就是個能人，以後指定能幹成大事兒！
”

　　江芝蓮抿嘴笑了笑，“爹，你現在可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大伯和大伯娘，現在還能吵過你嗎？
”

　　江大路一臉淡然，“我現在哪有時間管他們，都經常見不着面。
”

　　父女倆對視一眼，都樂了。

　　此時趙多寶和王大魚正在回村的路上。

　　“大魚哥，萬一老徐頭和大路叔發現了怎麼辦？
咱們這樣做不太好吧？
”

　　趙大寶因為私自抽成，好些日子都沒睡踏實了。

　　這錢是好東西，但拿了不該拿的，也不敢随便花，心裡總是過意不去，像是糟蹋了大家的辛苦錢一樣。

　　錢是有了，但人反倒沒之前那麼輕松自在了。

　　“瞧你那芝麻大點的出息！
”

　　王大魚白了趙多寶一眼，“現在老徐頭忙着在村裡蓋小學的事兒，顧不上。
大路叔他不懂這些，上次那賬目表他看了，也沒瞧出什麼問題。
”

　　王大魚不在意地擺擺手，“再說了，誰會細究這幾個小錢啊！
咱們侃下來不少價格，已經劃算很多了。
這些種子種完，糧食賣出去，那得老鼻子錢了！
咱們拿的，就是九牛一毛！
”

　　趙多寶沉默着，心裡始終惴惴不安。

　　王大魚拍了趙多寶一巴掌，大聲說道：“你就當是咱倆來回奔波，給自己的小費呗！
也是辛苦賺來的錢啊，咱哥倆又不是什麼都沒幹，你提心吊膽個啥勁兒啊！
”

　　趙多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