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半在大灣縣坐上火車，後半夜又倒了一趟火車。

　　折騰着，第二天上午十點左右三個人才到了姚縣。

　　江芝蓮一下火車，就被老北風吹了個哆嗦。

　　她裹了裹身上的大衣，背過身，大聲問道：“先找個地方吃個飯吧？
”

　　雖然朱寶妹随身帶了些煮好的紅薯和雞蛋，江芝蓮也帶了點桃酥、餅幹和蘋果，誰餓了都可以墊吧幾口。

　　不過，連着幾頓都沒正經吃飯，身體裡沒點能量，真是有點扛不住零下二十多度的摧殘。

　　朱寶妹眼尖，很快就看到旁邊有家老面館，“就去那吃吧！
喝點面湯暖和暖和，這邊也太冷了！
”

　　江芝蓮往孟青身上靠了靠，挎着他僵硬的手臂，吸溜了兩下鼻子，柔聲勸道：“不會耽誤太久的，汽車站就在對面，吃完咱們立馬過去。
列車員不是說去老姚莊的汽車十二點才有一趟嘛！
趕得及的！
現在過去也是要等着……”

　　孟青扭頭看到江芝蓮凍得通紅的鼻頭，和亮晶晶的眼睛，心裡一軟，便點了點頭。

　　他的确心急如焚，想馬上趕到老姚莊看看父親現在怎麼樣了。

　　人有沒有醒過來？

　　送沒送到醫院裡去？

　　是不是脫離了危險？

　　但是去老姚莊的開車時間，他在火車上就問過列車員了。
最早一班是早上八點，他們已經錯過了。

　　接着就是十二點這一班，還有一兩個小時的時間。

　　提早去汽車站，的确沒有什麼用。

　　進了面館，人不是很多。

　　老闆非常熱情，江芝蓮要了四碗酸湯面。

　　她和孟青一人一碗，剩下兩碗都是朱寶妹的。

　　等面的時候，孟青問老闆，“去老姚莊，要多長時間啊？
”

　　老闆一邊做面，一邊回道：“老姚莊啊……夏天的話，一般三個小時就能到。
不過現在那邊路不好走，都是積雪，司機不敢開快車。
怎麼着，也得七八個小時吧！
”

　　“這麼久啊？
”江芝蓮咂舌。

　　“七八個小時能平平順順地到地方就不錯了。
”老闆盛出煮好的面條，開始放配菜和調料，“老姚莊那邊都是彎彎曲曲的小道兒，特别不好走。
不是熟悉地形的老司機，都不敢往那邊開。
汽車站裡走那條線的，都是有經驗的，新手都不往那頭安排。
”

　　江芝蓮：“哦……”

　　“那邊有的路以前還塌過，過不去，就得走橋。
橋也不是很寬，冬天路滑，特别考驗技術的啊！
”

　　老闆說着，分兩次把四碗面端了過來。

　　他看向江芝蓮，笑着問道：“怎麼？
你們這是準備去老姚莊啊？
”

　　“啊！
是啊……”江芝蓮模棱兩可道：“過去辦點事兒。
”

　　老闆突然壓低聲音說道：“我聽你們的口音，應該是從外地過來的吧！
你們估計不知道，前陣子老姚莊出事了，死了好幾個人，受傷的也不少，現在都在這邊縣醫院裡住院呢！
”

　　江芝蓮聽得心裡直犯突突。

　　她偷偷地瞥了孟青一眼，他正悶頭吃着面，眉頭緊鎖，臉色格外的陰沉。

　　“老闆，你知道具體出什麼事兒了嗎？
”江芝蓮想聽聽這件事已經被傳成什麼樣了。

　　“聽說是一個外地的貨車，可能開岔道了，冒冒失失地進了老姚莊。
過一座橋的時候，車子打滑，撞翻了一輛拖拉機。
”老闆啧啧兩聲，“那拖拉機上坐了不少人，都被撞到橋下邊去了。
河凍得結結實實的，有好幾個直接摔死了。
哎……那叫一個慘呦，這個年都沒過去！
”

　　孟青吃面的手抖了抖。

　　江芝蓮聽得嗓子裡跟堵了一團棉花似的，有點講不出話來。

　　這時朱寶妹響亮地問了一句，“有辣子沒？
”

　　“有，你等着啊！
”老闆盛了一小碟辣子過來，扭頭又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因為心情十分沉重，這碗酸湯面江芝蓮吃得有些沒滋沒味的，都沒嘗出來好不好吃。

　　孟青估計吃得更艱難，能連湯帶面地吃完一整碗，已經相當不錯了。

　　朱寶妹則不動聲色地迅速呼噜完了兩碗面，辣子全都倒了進去。

　　整個碗裡紅彤彤一片，光是看着都覺得辣嗓子眼。

　　他們吃得很快，從進屋到離開，也就用了十五分鐘。

　　不過熱乎乎的面湯喝下去，甭管什麼滋味，整個人倒是很快就暖和了。

　　肚子裡有了糧食，多少有了點精神。

　　再難的事兒，也要硬着頭皮去面對啊！

　　汽車上臭烘烘的，車子一開起來，還叮鈴咣當地一通亂響。

　　也不知道是哪個零部件松了還是壞了，聽着好像馬上就要罷工了似的，讓人格外地不安。

　　不是說路不好走嗎？

　　這麼個破車，還超載拉了這麼多的人和行李，真不知道頂不頂得住啊！

　　江芝蓮感覺車胎都在蹦着往前走，像一頭歡快的小驢子。

　　車上陰冷冷的，車窗關不太嚴實，留了點縫隙，偶爾會竄進來一溜冷風。

　　孟青靠窗坐着，江芝蓮怕他凍着，翻包找了幾隻襪子塞到了窗戶縫裡。

　　“還有風進來嗎？
”她一本正經地問道。

　　孟青盯着五顔六色的襪子看了半晌，突然笑了，“沒風了。
”

　　“那就好！
”江芝蓮心滿意足地聳聳肩，把背包往孟青腿上一放，“你抱着吧！
”

　　孟青淡淡一笑，“不用擔心，我不冷。
還有好幾個小時呢，你眯會兒吧！
昨晚都沒有睡好。
”

　　江芝蓮把手伸進他的外衣兜裡，握了握他的手，冰冷冰冷的。

　　“還說不冷呢！
我還以為我握了塊兒冰坨子呢！
”

　　她把他的手從兜裡拽出來，用雙手捧着搓了搓，還哈了幾口熱氣。

　　費了半天功夫，才把孟青的兩隻手都給搓熱了。

　　江芝蓮輕輕一歎，靠在他的肩頭，抱着他的胳膊，閉上了眼睛。

　　心裡冷，手被搓熱了，也維持不了多久吧……

　　一邊擔心着，一邊胡思亂想着，過了沒多會兒，她就被車子給颠暈了。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睡了多久。

　　直到孟青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悠悠地醒過來。

　　“到地方了？
”江芝蓮揉了揉眼睛，發現汽車停了。

　　“還沒有。
”孟青的嗓子有點幹有點啞，但透着十足的性感，“走了差不多一半的路程，你要上廁所嗎？
那邊有個公廁。
車子在這兒會停十五分鐘。
路邊有小店，可以進去喝點熱水，吃點東西。
”

　　“哦……”江芝蓮坐直身子，看向窗外。

　　天色暗下來了，灰蒙蒙的。

　　車裡的人已經全都下去了，隻有司機坐在駕駛室捧着個大碗在吃飯。

　　味道飄得整個車裡都是。

　　江芝蓮掏出帽子圍巾和手套，把自己和孟青全副武裝好，便一起下了車。

　　解完手，他們到小店裡要了碗熱水喝。

　　這天太冷，身體都快僵了，不喝點熱的實在受不了。

　　不過也沒有什麼心情和胃口吃東西了，喝完熱水便直接上了車。

　　朱寶妹把帶在身上的紅薯和雞蛋全都吃光了，墊了一下肚子。

　　她坐在孟青後面的座位上，一路都在睡覺。

　　能吃能睡的，真好啊！

　　有福氣！

　　汽車重新上了路，江芝蓮摸了摸孟青的手，還是冰的。

　　“不用搓了，我還行，沒覺得冷得受不了。
”孟青揉了揉江芝蓮的腦袋，“你繼續睡吧！
”

　　江芝蓮倚在孟青身上，緊緊地摟着他，“我睡夠了，咱們聊天吧！
”

　　孟青點點頭，“好。
”

　　“聊點什麼？
”江芝蓮歪頭看向孟青的側臉，溫熱的呼吸悉數打在他的脖頸上。

　　孟青想了想，低聲開了口：“還好有你……”

　　江芝蓮淡淡一笑，俏皮地說道：“現在知道我的好了吧！
”

　　“嗯……”孟青捏了捏她的手，在她掌心輕輕地搓了兩下，“有你，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