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董垂眸重複翻閱着面前的調查表，并沒有去看經理。

　　他彎彎嘴角，笑得高深莫測，“是啊，撒這種謊，沒多大意思。
”

　　所有人屏息等待着結果。

　　然而付董卻好似有意吊大家的胃口一般，遲遲不講重點。

　　“你呢？
小林同志，你相信這份調查的結果嗎？
”付董用骨節寬大的手指，輕點着桌面。

　　“當然，我相信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也相信付董會申明正義。
”林小鹿比先前鎮定了很多。

　　當她看到厚厚一沓調查問卷時，突然想起了很多朝夕相處的同事。

　　往事一幕幕從腦海中閃過。

　　記憶中，多數是她和他們在一起，并肩作戰的辛苦和快樂。

　　有些雖然是點頭之交，甚至隻有過一兩次擦肩而過的機會，但她依舊願意相信他們。

　　況且，這份調查是匿名的，不需要承擔太大的風險，沒有必要昧着良心編謊話。

　　“蔡正新，你要不要過來看一下大家勾選的答案？
”付董目光犀利，嗓音深沉。

　　蔡正新，是經理的大名。

　　此時付董這樣叫他，基本上大家都知道結論是什麼了。

　　蔡正新預感到情況不妙，但還是有些不死心地來到桌前，随手拿起幾張調查表看了看。

　　越看，心裡越涼。

　　“付董，可能我平時對員工的要求太高了，經常訓他們，所以對我有點意見吧！
不過這個不能信的啊，我真的沒對小林同志做過什麼。
”蔡正新急于狡辯，雙手亂舞，唾沫橫飛，“再怎麼說，我都不可能在酒店裡做出這麼出格的事情。
我一向守規矩的，您應該知道的。
我在總部工作的時候，還是最佳領班呢！
”

　　付董沒有打斷他的話，耐心地聽完，随後問道：“說完了？
”

　　“……”蔡正新的氣還沒緩過來，隻聽付董落下了行刑的最後一刀，“過會兒，你去辦離職手續吧！
我會讓秘書通知财務部給你補發三個月薪水。
”

　　蔡正新有點懵，諾大個酒店，辭退一個經理，就這樣随随便便？

　　“您不需要開個會讨論一下嗎？
這個調查問卷，也不是很正式的啊！
這怎麼能……”蔡正新無語到磕巴，“怎麼能，這麼倉促地就給我定論，說我耍流氓呢！
我沒有啊，我真的冤枉啊！
”

　　付董捏了捏眉心，“有沒有，你心中有數。
作為集團副董，我想，我還是有權力辭退你的。
如果你覺得有問題，可以到總部申訴。
或者，到任何一個你覺得公正的地方，告發我。
”

　　蔡正新腆着臉笑，“不是的，什麼告發呀！
我沒打算告發您呀！
我就是……”

　　“還有……”付董打斷他的話，“我想，你還需要對林小鹿同志道個歉，求得她的原諒。
你考慮一下。
”

　　蔡正新思緒飛轉。

　　是不是他道歉了，就不用被辭退了？

　　可是這個問題，他有點問不出口。

　　正思忖時，不遠處傳來江芝蓮的聲音，“猶豫這麼長時間，明顯是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

　　蔡正新冷眼瞪過去，怎麼哪兒哪兒都有這個女的！

　　倒回頭去想，走到眼下這一步，全都是因為她！

　　這人到底有啥企圖？
怎麼就跟他過不去呢！

　　難道以前得罪過她？

　　好像并沒有呀……

　　蔡正新百思不得其解。

　　“付董真是體恤下屬。
”江芝蓮走到林小鹿身邊，站定，不急不緩道：“欺負女同志，還造成了人身傷害，這可是犯罪行為！
前任經理，你還不趕緊鞠個躬，感謝一下付董！
”

　　蔡正新這次絲毫沒有猶豫，嘩啦一下，面向付董，果斷地彎下了腰。

　　雙手貼着褲縫，把腰彎成九十度，是一個無比标準的鞠躬動作。

　　“感謝付董！
就是，我當然會跟小林同志真誠道歉。
如果她原諒我了，我是不是還可以繼續在酒店幹下去……”

　　付董瞄了江芝蓮一眼。

　　江芝蓮挑着眉頭，好整以暇地回視着他。

　　蔡正新保持着鞠躬的動作，沒有直起身子。

　　他自作多情地想着，他可以卧薪嘗膽，可以忍受跨下之辱。
這都沒關系，隻是暫時的屈辱罷了。
說聲對不起，擺低姿态，隻要能保住工作就行。

　　其他的，秋後再算賬。

　　想的是挺好，但現實并沒有按照他天真的劇本走下去。

　　江芝蓮根本不會給他這種死灰複燃的機會，付董也不是随便改變主意的人。

　　他們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彼此的想法。

　　但誰先開這個口，兩人都在等待合适的時機。

　　就在這靜谧之中，林小鹿突然發聲，率先表達了自己的立場，“蔡正新，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你都對我做過什麼，你最清楚不過。
我原本可以告你，讓你吃幾年牢飯。
不過，我并不想給友誼酒店招來不好的議論和影響。
你要是識相，就不要為難付董，不要把事情鬧大。
這樣對你，對我，對付董，對酒店，都好！
”

　　蔡正新緩緩直起身子，冷眸瞥向林小鹿，“果然瘋子的女兒也是個瘋子！
”

　　“蔡正新同志！
”付董拍了拍桌子，蹙眉喝道：“請你注意點影響！
”

　　蔡正新歪嘴冷笑了一下，甩手憤而離去。

　　付董看向随行秘書，擺了擺手。

　　随行秘書了然地點點頭，帶着領班、客房主管等幾個酒店負責人離開了辦公室。

　　屋内隻剩下江芝蓮、林小鹿和付董三人。

　　付董将桌上的紙張攏到一起，碼成整整齊齊的一摞，推到一邊。

　　“小鹿，你在酒店裡，幹了幾年了？
”付董緩聲問道。

　　林小鹿沒有計算，沒有思考，開口便是一個精準的答案，“三年零八個月。
”

　　“你記得很清楚嘛！
”

　　付董默了兩秒，又問道：“你想當領班嗎？
”

　　“想！
”林小鹿言簡意赅地回複，依舊是不假思索。

　　付董對她如此果斷的回答，感到些微地驚訝，“你覺得自己有這個能力？
”

　　林小鹿垂下眼眸，嘴角微彎，輕輕一笑，“雖然這三年零八個月我都在前台任職，但是有一半的時間，我都在做領班的工作。
我的獎金比别的前台都多，那都是我用成倍的工作争取來的。
這錢，我拿的一點都不心虛。
領班的工作内容，我很熟悉，所以我覺得我可以勝任。
”

　　江芝蓮稍稍退後了兩步，人家領導在面試員工，她在這裡幹杵着，就有點沒眼力見了。

　　可是這時候再出去，難免會顯得突兀，反倒影響了他們兩人的溝通。

　　她便坐到遠處的一個小沙發上，當隐形人。

　　另一邊的面試，順利地進行着——

　　付董：“那現在開始，你就是這裡的領班了。
”

　　驚喜來得太突然，林小鹿怔了片刻，“……”

　　“怎麼？
剛才還自信滿滿地說想當領班，自信有這個能力呢！
現在這是什麼表情？
”付董點了一下匿名調查表，“你要不要看看這個？
”

　　林小鹿搖了搖頭，“不必了！
”

　　“不看就不看吧！
那我跟你簡單地講一講。
”付董輕聲細語的，竟有些溫柔，“這裡有幾道題是關于你的，用來調查你的工作熱情、工作能力，和品德性格。
這幾項，你幾乎全部拿到了優秀。
”

　　林小鹿的臉頰熱了起來，眼中迸發出從未有過的火熱和激情。

　　“你來當領班，我想沒有人會反對。
”付董鼓勵道：“我相信，你會做得很好。
”

　　林小鹿冷靜下來之後，想到了一個問題，“那郭領班怎麼辦？
雖然之前我分擔了她一半的工作，但是她對我很好，手把手地教了我很多東西。
郭領班也沒有偷懶，她都在幫經理幹活。
哦，不是，是蔡正新。
她大多數時間都在替蔡正新出面處理麻煩……”

　　付董笑了，“你别着急，聽我說完。
”

　　“……”林小鹿輕抿紅唇，滿目期待地望向付董。

　　付董：“郭領班升任經理，你們以後好好合作吧！
”

　　林小鹿喜極而泣，下意識扭頭去找江芝蓮。

　　可是，人呢？

　　剛剛還在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