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太穩了穩神，恢複了點元氣。

　　“王芳，你不是心疼你男人，想救你男人嘛。
那你得管有錢的人借錢啊！
”老太太說着瞄向江芝蓮，眼神裡的意味不明而喻。

　　王芳當然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可是她不想求江芝蓮啊！

　　老太太催她：“還不趕緊的！
剛才不是挺能哭挺能嚎的嘛！
”

　　王芳沉默了良久，才艱難地張開了嘴巴，“蓮娃，你看你也知道，我們現在很困難。
救人要緊啊……”

　　江芝蓮吸吸鼻子，擺出一張天真臉，眼睛亮閃閃地眨了眨，就是不接話。

　　王芳好說歹說，說盡了好話，江芝蓮就是不吭聲。

　　這時候江燕回來了，她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臉黑成了炭球。

　　王芳：“蓮娃，我知道你有錢，現在咱們江家你過得最富裕了。
你本事大，有能耐……”

　　說來說去，王芳始終在誇江芝蓮能幹有錢，沒有一句是為之前自己的過錯道歉的。

　　可見，一點誠心都沒有。

　　江芝蓮冷笑一聲，“我哪裡有什麼錢啊？
之前賣西瓜醬是賺了點，不過實在太倒黴，錢放在小姨家裡一把火燒得灰兒都沒了。
”

　　她說着瞄了江燕一眼，江燕的表情很是複雜。

　　呵，這就對了。

　　江芝蓮這話就是等着說給江燕聽的。

　　“要是賣西瓜醬的錢還在，那借給你們一千塊錢，就是很簡單的事兒了。
可現在不行了，我也沒錢啊。
我擺攤賺不了幾個錢，又得租房子，又得蓋房子，還得買生活用品過日子，你說我哪裡還能剩下幾個錢？
”

　　江芝蓮指了指地上的東西，“我省吃儉用的錢，今天都給我爹和我姐買東西了。
”

　　王芳噎了噎，無助地看向江老太，“娘，大毛他是不是回不來了？
”

　　“閉上你的臭嘴！
”江老太斜楞她一眼，“我兒要是回不來，你就過去陪他一塊兒受罪吧！
”

　　王芳：“……”

　　憑什麼啊？

　　賭牌輸錢的不是她，借高利貸的也不是她，她憑什麼要跟着一塊兒受罪啊！

　　她低聲下氣地求爺爺告奶奶，已經對自家男人夠仁至義盡的了！

　　惹了她，她就跟弟妹學，撂挑子直接走人！

　　江芝蓮看戲看得有點無聊了，拍拍屁股站了起來，“你們自家的事兒你們慢慢商量吧，我要幫我爹和我姐收拾東西去了。
”

　　她示意孟青和郭曉燕幫忙拎東西，又對江婉說：“你把爹找回來吧。
”

　　堂屋裡轉瞬隻剩下江老太、王芳和江燕三個愁眉苦臉的女人。

　　江婉原來跟幾個姐妹一起住在西面的大卧房裡，後來江大路領養來一個男嬰，她為了照顧孩子，就搬去了離堂屋很近的小偏房。

　　偏房原來是個存放農具的地方，面積很小，隻能放下一張單人床，一個小立櫃，和一張小學裡面用的那種木頭桌子。

　　連窗戶都沒有，很是簡陋。

　　江芝蓮把姐姐的房間重新布置了一下，很快變得溫馨了起來，有了少女閨房的感覺。

　　鵝黃色小碎花的床單，刺有鴛鴦圖案的枕套，床頭上挂着一隻茉莉花的香囊，桌上鋪了镂空的白色桌布，又擺了一盞小台燈，還有很多實用的小物件。

　　熊貓鉛筆盒裡有鉛筆，有兩用的蘸筆，有鋼制格尺，還有帶香味的橡皮。

　　其他的還有漂亮的筆記本，玫瑰花牌的折剪，雞吃米的金雞鬧鐘，帶喜字的手帕，小貓絨毛圖案的鏡子，印有美女照片的指甲鉗……

　　江婉從來沒敢奢望擁有這些，沒想到突然一下子全都擺在了眼前，而且這一切現在都是她的了。

　　她可以不經過任何人的允許，就盡情地使用它們，享受它們。

　　不用再害怕弄壞或者弄髒什麼而遭受譴責，不用再小心翼翼，膽戰心驚地看任何人的臉色。

　　“蓮娃，我想去念掃盲夜校！
”江婉鼓起勇氣，終于說出了這句憋在心裡一天的話。

　　“天呐，太好了，姐你終于想通了！
”江芝蓮緊緊地擁抱着江婉，“你不用害怕，有什麼問題，我都會幫你的！
”

　　江婉點點頭，“嗯，我不怕。
”

　　經曆過這一天的事，她想了很多。

　　看到妹妹這麼勇敢，因為勇敢地反抗而為自己争取到了自由和幸福，她深受觸動。

　　一味的忍受，是毫無用處的。

　　她用二十年的經曆驗證了這一點，她不想再這樣繼續下去了。

　　“不過我執意要去上夜校的話，奶奶肯定會找我麻煩的。
”江婉有很多顧慮，這是最讓她發愁的一點。

　　江芝蓮寬慰道：“放心，我有辦法，給我兩三天，我會讓奶奶點頭同意讓你去念夜校的。
”

　　聽妹妹這樣說，江婉徹底放心了。

　　江芝蓮往堂屋裡瞄了一眼，除了三個晦氣的女人，沒見到别人，“爹呢？
”

　　江婉：“剛才我把他叫回來了呀，可能不想在堂屋呆着，又蹲外面抽煙去了吧。
”

　　江芝蓮出去找到老爹，把他拉到了江婉的房間。

　　江大路被拉得東倒西歪，沒有心情陪兩個女孩子逗趣玩鬧，表情很是不耐煩。

　　江芝蓮執意讓他坐在小書桌前，随後拿了一頂羊剪絨的帽子扣在老爹頭上，“怎麼樣？
好看吧？
是不是特别暖和？
今年絕對不會凍腦殼啦！
”

　　江婉配合着妹妹，拿起可愛的小鏡子擺在老爹面前，“爹你照照，真的很好看。
”

　　江大路被迫看了眼鏡子裡的自己，蒼老的臉上滿是溝壑，冬天剛來，臉就皴裂了不少。

　　江芝蓮掏出一盒雪花膏，挖出一塊在手上揉勻，就往他臉上抹。

　　江大路連連扭頭，可躲不過兩個孩子的圍攻，敗下陣來，塗了一臉油膩膩的東西。

　　“哎呀，太香了，不行不行，快給我弄掉，香得我眼睛都睜不開了。
”

　　江婉抿着嘴笑得很開心，自從娘走了之後，她好像就沒有這樣開懷地笑過了。

　　江芝蓮直接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振聾發聩。

　　堂屋跟着轟隆作響。

　　江老太恨不得奔過去堵住這丫頭片子的嘴，可惜她腿腳不好，身子骨也不耐造了。

　　王芳蔫頭耷腦的，已經徹底失去了鬥志。
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隻等着佛祖降臨，菩薩保佑了。

　　江燕跟江芝蓮幾次交戰，連連敗北，也沒什麼心氣了。

　　說到底，這件事是江大毛自己搞出來的，先前還打算坑弟弟，也算是無恥到了極點。

　　落到這個地步，純粹活該。

　　連江燕都覺得自個爹做得事兒太不地道。

　　剛才被江芝蓮提起縱火的事，她也是心虛得很。

　　說不後悔，那是假的。

　　如果不是她一時起了報複心，沒有找人放那一把火，現在這一千塊錢也不會這麼難借。

　　都是自個造的孽，能怨誰去呢？

　　“奶奶，你把金條拿出來救急吧……回頭我好好幹，賺了錢一定加倍地還您。
”江燕的聲音淹沒在江芝蓮響徹雲霄的笑聲中，顯得無比凄涼和可笑。

　　江老太依舊沒有松口。

　　除非萬不得已，金條不能動哪怕一根！

　　天色漸晚，江芝蓮拉着孟青走了。

　　出了門，他問道：“你回城嗎？
”

　　江芝蓮有點猶豫，她應該回去，這樣第二天早上好出攤。

　　但是現在這種情況，她似乎有了跟孟青多相處一段時間的理由，她不想錯失這個大好的撩漢機會。

　　江芝蓮擡眸看向孟青，試探性地說道：“我去看看小舅和小舅媽呀？
我挺想他們的，他們會不會也想我啦？
”

　　孟青笑了，“他們吵着要去看你，隻是一直沒騰出時間。
你要是回去了，他們一定很開心。
”

　　“嘿嘿……”江芝蓮把手插進棉衣口袋裡，仰頭望着天邊的霞光，覺得此刻特别幸福。

　　她突然上頭地問道：“我去你房間裡住，你是不是也挺開心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