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我給你裝一瓶梨湯，回去之後，你自己熱着喝。
”江芝蓮想了一下，又道：“如果以後你想經常喝的話，哪天有空了，我教你煮，其實挺簡單的。
”

　　“誰要是娶了你，不得幸福得找不着北呀！
”林小鹿說着拿起手邊的菜單看了看，随口問道：“現在糧油，還有肉啊，雞蛋什麼的都是限量供應，你這些食材是怎麼搞到的啊？
有門路的嗎？
”

　　江芝蓮：“算是吧！
費點心思，再舍得多花一點錢，這些都好辦。
”

　　林小鹿點點頭，“你是個能耐人，這點事情難不倒你。
”

　　江芝蓮淡淡一笑，難不難的，親自幹了才知道啊！

　　現在到處都是國營飯店，平頭老百姓個人開館子的，相對來說，還是少的。

　　畢竟時下個體戶沒有什麼地位，大家都削尖了腦袋要進正規單位和國有工廠。

　　吃商品糧的，就是要高人一等。

　　這是一個比起金錢，更看重身份和地位的時代。

　　江芝蓮了解到，很多小店都受到了各種有意或無意的擠壓，加上經驗不足，所以很難開下去。

　　個體飯館之間，搶客人搶得也是相當的厲害。

　　比如碰到楊記這種對手，除非你有手段，否則勢必是要給人家讓路的。

　　生存不易啊！

　　林小鹿覺得還是找個鐵飯碗比較穩妥，實在沒關系、沒能耐，端不了鐵飯碗，至少也要找一個靠譜的工作。

　　她現在好不容易當上了領班，一定要在友誼酒店好好地幹，争取盡快升任經理。
多攢點錢，好好照顧媽媽和弟弟，這樣他們一家人也就能過上踏實舒坦的日子了。

　　江芝蓮拿了盤豆面酥糖和果脯，又倒了兩杯酸梅汁。

　　兩個女孩子坐在窗邊，一邊吃喝，一邊東拉西扯地閑聊着。

　　為了感謝江芝蓮，林小鹿買了瓶詠梅的奶液當謝禮。

　　“我知道你啥也不缺，這就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别嫌棄啊！
”

　　“說什麼呢！
”江芝蓮擰開蓋子，倒出一點往臉上抹了抹，“謝謝啦！
”

　　淡淡的清香萦繞，奶液很快被皮膚吸收。

　　林小鹿搓了搓手，站起身道：“我出去抽一根，你等我一會兒啊！
”

　　江芝蓮抓住她的胳膊，勸了一句，“你少抽點兒！
進來才幾分鐘啊，先吃點東西，過會兒走的時候再抽！
”

　　林小鹿無奈地抿抿唇，重新坐下來。

　　她托起下巴，往嘴裡塞了塊果脯，一邊慢慢地嚼着，一邊望向窗外，來分散注意力。

　　“蓮娃，你看！
那個男的，長得真好，個子也高。
衣服雖然穿得挺普通的，但是氣質跟别人很不一樣啊！
”

　　江芝蓮順着林小鹿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噗嗤一聲，突然樂了。

　　“你笑什麼呀？
不準笑我！
”林小鹿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目不轉睛地追随着那個男人的身影。

　　“我一直就特别喜歡長得好看、個子又高的男生！
其實我認識的人裡面，都沒有比我爸爸長得更帥氣的。
改天我給你看看我爸的照片，那才叫儀表堂堂呢！
跟高倉健不相上下！
”

　　江芝蓮：“聽你這麼一說，我還挺好奇的。
不過，看你長得這麼好看，你爸媽肯定都漂亮。
”

　　這時，林小鹿突然激動地拍了拍江芝蓮的胳膊，“挨？
他朝這兒走過來了！
”

　　江芝蓮一點都不意外，孟青在這附近出現，肯定是來找她的。

　　“我剛才進來的時候看到門上貼了歇業的牌子，他不會沒看到，要進來吃飯吧？
”林小鹿看向江芝蓮，急切地說道：“一會兒他要是進來了，你别趕他走啊！
炒幾個菜應該不是很麻煩吧？
”

　　江芝蓮輕笑一聲，點了下頭，“行吧，我勉為其難地招待一下。
”

　　林小鹿捋了捋原本就很整齊的頭發，灌了一大口酸梅汁潤了潤嗓子。

　　不一會兒，孟青推門走了進來。

　　林小鹿蓦然怔住，認出了來人。

　　她扭頭看向江芝蓮，“這不是上次在酒店裡，跟你在一塊兒的那個人嗎？
”

　　江芝蓮點點頭，笑呵呵道：“介紹一下，我對象，孟青。
”

　　林小鹿鬧了個大紅臉，伸手去撓江芝蓮的癢癢，“我說你個壞妮子，逗我半天，有意思嘛！
”

　　江芝蓮跟林小鹿笑鬧成一團，“我錯了我錯了，下不為例！
”

　　林小鹿收了手，整理好衣服之後，朝孟青點頭笑了一下，算是打過了招呼。

　　孟青在他們隔壁桌坐下來，“聊什麼呢？
這麼高興！
”

　　江芝蓮玩笑道：“女孩子湊到一起能聊什麼啊！
聊男人呗！
”

　　林小鹿捂嘴偷樂。

　　孟青：“……”

　　他還不太習慣當着外人的面，跟江芝蓮開這種大尺度的玩笑。

　　突然安靜下來，三人之間彌漫着尴尬的氣氛。

　　江芝蓮看向孟青，語氣是老夫老妻的那種平淡和自然，“你吃午飯了嗎？
”

　　孟青：“還沒有。
”

　　“想吃什麼？
”江芝蓮說着已經站起身，朝後廚的方向走去了。

　　孟青望着她的背影淡聲說道：“下碗面條就行，簡單一點的，我一天沒吃東西了。
”

　　“知道啦！
馬上就好，五分鐘！
”江芝蓮一閃身，不見了身影。

　　後廚的方向傳來洗菜的流水聲，随後是頗有節奏的切菜聲……

　　一樓大廳裡格外的安靜。

　　林小鹿猶豫了片刻，還是把桌上的酥糖和果脯拿給了孟青，“你先吃點，墊一下肚子。
”

　　孟青客氣地回了她一句，“謝謝。
”

　　之後，兩人誰都沒有再開口講話。

　　林小鹿覺得自己的心跳比平常快了好多，簡直是在咚咚作響。

　　也不知道是不是臆想出來的錯覺，總之她感到自己整個人輕飄飄的，臉頰和耳根似乎在微微發燙。

　　隐藏在皮膚下面的血管，都在有力地跳躍着。

　　這種感覺，很微妙，很陌生。

　　讓人忐忑，更令人激動。

　　前幾年開始，熱心的鄰居們見她歲數不小了，就開始給她介紹對象。

　　有跟她歲數差不多的，也有比她大上七八歲的。

　　職業都很不錯，老師、醫生、書店售貨員，還有火車司機……

　　林小鹿知道鄰居們都是好心腸，大概是可憐她，覺得她媽媽腦子不太清楚，顧不上女兒的婚事。
所以才想着幫她介紹，主動給她張羅婚事。

　　因而她不想拂了别人的好意，陸陸續續地見過不少男人。

　　不過，從來沒有任何一個，讓她有過此時這種不能自已的感覺。

　　真是奇怪，她跟孟青并不是第一次見面。

　　不久之前，他們在酒店裡見過，還坐在一塊吃過東西。

　　難道是因為當時被經理騷擾得心力交瘁，所以才沒有别的心思了嗎？

　　林小鹿努力回憶着當時的場景，卻想不起來太多的細節了。

　　可能是因為動了不該動的小心思，她覺得跟孟青獨處一室，特别得不自在。

　　剛剛把酥糖和果脯端給孟青，回到座位之後，她便一直看向窗外，假裝在欣賞街景，以此來掩飾某種不可言說的、正在悄悄滋長的情愫。

　　但是，她的餘光，卻還是會不由自主地瞄向孟青的方向。

　　将他的一舉一動，牢牢地印刻在心裡。

　　林小鹿望着枝頭上的一隻麻雀，苦笑了一下。

　　她在心裡對自己說道：“林小鹿啊林小鹿，你給我清醒一點！
這可是朋友的對象啊！
難道你想奪人所愛嗎？
你想破壞别人的幸福嗎？
你有什麼資格？
蓮妹妹可是你的恩人啊，你打算恩将仇報嗎？
何況，蓮妹妹這麼好這麼優秀，你憑什麼認為孟青會移情别戀，喜歡上你！
不要做夢了，各人有各命。
這就是命運的安排，你任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