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芝蓮一踏進素食館的大門，就看到了坐在大廳裡的妹妹幼婷。

　　除非有什麼特别的事情，一般情況下，幼婷很少會來素食館。

　　她學習很刻苦，基本過着教室和宿舍兩點一線的生活。

　　周末偶爾會去看望一下在療養院的唐爺爺。

　　現在連小姨家都鮮少去了。

　　幼婷背對着大門口，江芝蓮看不到她的臉色和表情，以為她隻是考完試放假了，沒有什麼特别的事情，隻是過來玩一玩的呢！

　　還想着既然來了，那一會兒回出租房的路上，得去藥店買點感冒藥和消炎藥。

　　然而事情的發展，跟她預想中的，完全不一樣。

　　“老闆，青哥，你們回來啦！
”小鹌鹑率先看到了走進來的兩個人。

　　她邊打招呼，邊朝江芝蓮瘋狂地使眼色。

　　江芝蓮目露疑惑。

　　小鹌鹑往江幼婷的方向瞥了一眼。

　　江芝蓮這時候終于意識到，可能是出了點什麼事兒。

　　“幼婷，你過來啦！
”江芝蓮走到妹妹身後，親昵地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考試考完了吧？
是不是已經放假啦？
”

　　江幼婷的棉衣挂在椅背上，此時身上隻穿着薄薄的深紅色毛衣，毛衣裡面是一件翻領的白色小襯衫。

　　她把肩膀往旁邊一縮，躲開了姐姐搭在自己身上的那隻手。

　　江芝蓮拽了個椅子坐到旁邊，關心地問道：“怎麼了？
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
”

　　江幼婷緊咬着下唇，閉口不言。

　　江芝蓮微微皺起眉頭，打量着妹妹蒼白的小臉。

　　孟青說幼婷臉色不好，這何止是不好啊！

　　眼底一片青黑，眼窩凹陷，鼻頭和嘴唇上都起了幹皮。

　　本來就纖瘦的一個小姑娘，現在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了。

　　臉上一點肉都沒有，下巴尖的跟錐子一樣。

　　江芝蓮意識到，接下來很可能将是一場漫長的對話，亦或是對峙。

　　所以她起身走到前台，問小鹌鹑，“花苟和小高已經走了嗎？
”

　　“嗯，你們回來之前，他們剛走。
”小鹌鹑低聲回道。

　　江芝蓮往二樓的方向看了一眼，也跟着壓低了嗓音，“廖姐呢？
”

　　“也剛走。
”小鹌鹑解釋道：“今天備的菜賣得特别快，晚上來了幾波聚餐的，吃得又快又多。
之後來的客人，我們就讓他們明天早一點過來了。
”

　　江芝蓮點點頭，表示清楚狀況了。

　　她淡聲說道：“那你和滿月收拾完也抓緊時間回去吧！
今天我來關店就行。
”

　　“嗯……”小鹌鹑頓了頓，貼着江芝蓮的耳朵又道：“你妹妹來了一個多小時了，不吃不喝。
我們問什麼，她也不回答。
我無意中碰到她的手，冰冰涼的。
我想着這樣不行啊，就端了熱水過去，讓她喝點兒。
我勸的時候吧，可能說多了，她就生氣了，吼了我兩句，嗓門特别大，吓了我一大跳。
”

　　江芝蓮聽得眉頭揪了起來。

　　小鹌鹑有些無奈地說道：“後來，我就沒再管她了。
估計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心情不好。
你好好跟她聊吧，小心一點，我看她狀态不太穩定。
”

　　“行，知道了。
”江芝蓮掃了眼櫃台上的零錢和賬單，“你把這兒整理一下就行，水電我來檢查，地明天早上過來掃，你和滿月早點回去。
”

　　小鹌鹑了然地點了點頭，“嗯，我們馬上就走！
”

　　十分鐘後，大廳裡隻剩下江芝蓮和江幼婷姐妹兩人。

　　為了給她們留下單獨的私聊空間，孟青去了二樓的休息室。

　　他随身的包裡會放着書或者資料，所以不會浪費時間，也不會在等待的時候感到無聊。

　　江芝蓮靜靜地等了兩分鐘，見妹妹沒有主動說話的意思，便隻能打破沉默，開口說道：“幼婷，姐不催你。
你什麼時候想說，就什麼時候說。
在這裡呆一晚上，也沒有關系。
”

　　江幼婷冷笑出聲，“虛僞！
”

　　“嗯？
”江芝蓮微微一愣，不由得蹙緊了眉頭。

　　虛僞這兩個字，讓她這個當姐的，心裡有些刺痛啊！

　　“我讨厭你！
”江幼婷說完，又咬牙切齒地補了一句，“我恨你！
恨死你了！
”

　　江芝蓮一頭霧水。

　　短暫的刺痛之後，她很快平靜了下來，“說說吧！
你為什麼讨厭我，又為什麼恨我。
我到底做了什麼事情，讓你這麼生氣啊？
”

　　江幼婷用力拍了一下桌面，在安靜的夜裡，這“嘭”的一聲，不可謂不響。

　　江芝蓮揉了揉眉心，不等開口，便又聽到一聲長長的尖叫聲。

　　“啊……啊……”江幼婷嘶聲喊叫着，一聲比一聲高。

　　不一會兒，就把嗓子給喊劈了。

　　二樓的孟青看書看得有點犯困，忽地聽到這個動靜，驚得手中的書都落到了地上。

　　這下可好了，徹底不困了。

　　繼續看書吧！

　　他不打算摻和姐妹倆之間的事情，他也相信江芝蓮肯定能處理好。

　　江幼婷喊得渾身發抖，江芝蓮取下椅背上的外套，披在了妹妹身上。

　　妹妹依舊想躲開，但是這一次，江芝蓮沒有依着她，“穿着！
生病了好受啊？
”

　　姐姐的聲音稍稍冷了下來，江幼婷便沒敢再反抗。

　　“發洩完了吧？
”江芝蓮輕歎一聲，緩了緩語氣，“有什麼問題講出來才能解決，不是嗎？
”

　　一大串淚珠從江幼婷臉上滑下來，随之淚水越來越多，眼看着就要決堤了。

　　還是個小哭包啊！

　　剛才一直繃着沒有哭，看着讓人特别不放心，不踏實。

　　現在哭出來了，應該能好些了吧……

　　江芝蓮心軟得不行，拿出手絹幫妹妹擦着眼淚。

　　她一邊小心地擦拭，一邊拿出十二萬分的耐心，柔聲細語地對妹妹說道：“幼婷啊，你以前有事兒都直接跟我講的。
今天你繞來繞去，總是避開關鍵的問題，說明這事兒是因我而起的喽？
你說讨厭我，那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

　　江幼婷止住眼淚，穩定了一下情緒，啞着嗓子，用質問的語氣說道：“你為什麼要給唐爺爺找那個陪護？
”

　　唐爺爺的陪護？

　　江芝蓮想了想，道：“你是說胡桃？
”

　　“不要提她的名字！
”江幼婷語氣冷硬，“她不是好人！
”

　　江芝蓮試圖猜測，“她沒有照顧好唐爺爺嗎？
”

　　“沒有！
”江幼婷氣咻咻道：“照顧得一點都不好！
”

　　“呃……”江芝蓮的第一個反應是不大可能。

　　胡桃的人品還是比較可靠的。

　　如果胡桃沒有照顧好唐爺爺，而讓唐爺爺的身體出現了問題。

　　那麼，第一個沖過來質問她，并讨伐她的人，肯定會是性格沖動的唐小龍。

　　現在妹妹都憔悴成這個樣子了，而唐小龍還沒有找上門，那這裡邊應該還有别的隐情。

　　但是她覺得眼下這種狀況，不好當面質疑妹妹的話，讓她再受到精神上的刺激。

　　先安撫住，才能更好地繼續談下去。

　　“我一直在忙，前幾天剛從省城回來，有些日子沒去探望過唐爺爺了。
”江芝蓮試探着問道：“你放假了，應該有時間吧？
這幾天咱倆去療養院看看唐爺爺啊？
”

　　江幼婷眨了眨哭腫的眼睛，“明天就去！
”

　　“行啊，明天就去。
”江芝蓮笑着說道：“知道縣一中今天考完期末考試，已經放假了，我本來就打算明天一早去小姨家看你呢！
既然你來了，晚上到姐那睡，明天正好一起去療養院。
”

　　“二姐，你重新給唐爺爺找個陪護，把那個女人趕走吧？
”江幼婷嚴肅地提議道。

　　江芝蓮：“明天見到唐小龍，我跟他商量一下，看看他是什麼意見。
”

　　“不要！
”江幼婷驟然提高了音量，“你不要問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