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我聽聽到底是什麼事兒。”跛腳師傅抽了兩口煙，垂着眉頭，視線停留在面前的石桌上。
“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江芝蓮頓了頓，緩緩道：“我沒想到這一批鍋您做得還挺快的。之前不是說得開春才能做，還需要三個月的時間嘛！所以我以為至少得五月份才能做好呢！”
跛腳師傅在煙草的白霧中擡了擡眉梢，“現在離五月也沒幾天了。”
“您給我打電話說做好的時候，才四月初呢！”江芝蓮表情認真，一臉要商讨大事的模樣。
“你訂完貨，我就去找材料了，節省了一部分時間。”跛腳師傅坦誠道：“可能是因為之前沒有做過這種鍋，開始準備之後，就産生了很多新的想法。很多年了，沒有這麼來勁兒過。”
“那多好啊！”江芝蓮顯得有些興奮，“手藝人也需要不斷地接收到外界的刺激，這樣才會有新的靈感嘛！”
跛腳師傅眯眯眼，“你想說什麼？”
“師傅，我想跟您長期合作。”江芝蓮雙眼亮閃閃的，目光無比的誠摯。
“我不再接定制的活兒了。”跛腳師傅不帶感情色彩，闆闆正正地說道：“我歲數大了，要好好休息。這幾年我都隻在精神頭好的時候，偶爾做幾個。接你這次的活兒，已經打破了我的原則。”
江芝蓮緊抿雙唇，沒再勸說。
老人家想好好休息，調養身體，她就不好再多說什麼了。
總不能強迫人家開工。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我的幾個徒弟最近一兩個月，心思都活泛了，隻想着到處接大活賺錢。”跛腳師傅無奈地搖搖頭，“做手藝活兒，心要靜，要沉下來，才能把鍋做好。如果隻想着賺錢，一時半會兒可能看不出來什麼，但以後多半就毀了。慢路就要慢着走，走快了容易崴腳。搞不好，瘸腿，掉下山崖都有可能。”
這段話不僅适用于做鍋，和做手藝活兒，對廚師江芝蓮也有所啟發。
她了然地點點頭，“好的，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好好休息，這些小東西您收下，真是我的心意。鍋我剛才看了，出乎意料的好。我接受了您這麼大的禮，隻給您帶一些吃的喝的東西，實在算不上什麼。”
“那好，謝謝你了。”跛腳師傅拗不過江芝蓮，考慮到是份心意，便收下了。
事情聊完，江芝蓮開開心心地帶着貨車司機去搬貨。
易碎的鍋用舊報紙和碎布料填充好再包裹好，最後放進帶來的木頭箱子裡。
江芝蓮在旁邊反反複複地檢查，避免在運貨途中發生碎裂的情況。
好不容易做出來的呢，如果在路上就碎了，那她要心疼死。
貨裝到一半，跛腳師傅的徒弟大峰站起身，扶着自己的腰說道：“大家都歇會兒吧！”
“這裡有解手的地方嗎？”貨車司機跟着站起來，開口詢問大峰。
“有有有，就在後院南邊，有個廁所，你去吧！”大峰擡手指了一下大概的方向。
貨車司機離開之後，大峰又支使走了跛腳師傅的另外兩個徒弟，“你倆去泡幾杯茶過來，渴死人了。”
倆徒弟輩分比大峰小，他們應了一聲，便前後腳地去了前院。
倉房裡隻剩下江芝蓮和大峰兩個人。
“老闆，你也歇一歇。”大峰見江芝蓮還蹲在地上檢查裝好的鍋，便開口勸了一句。
江芝蓮的心思全都在這些木箱子裡邊的鍋子上，并沒有注意大峰的舉動。
大峰想趁着其他人回來跟江芝蓮聊一聊，便重新蹲下來，湊到江芝蓮旁邊，小聲說道：“老闆，剛才你跟我師傅的話，我都聽着了。”
“嗯……”江芝蓮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但她心裡已經意識到大峰是準備背着自個兒師傅，跟她談點什麼事情。
“我跟着師傅學了八九年，早就出徒了。”大峰挂着一臉讨好的笑容，語速飛快地說道：“我現在完全可以單獨做鍋了，而且手藝不比師傅差。師傅他年歲大了，眼神不好，也沒力氣，其實手上的準頭，已經不怎麼行了。”
江芝蓮的心中升起一絲不悅，但臉上并沒有顯現。
她輕扯唇角，歪頭看了大峰一眼，“所以呢？”
“師傅不肯跟你長期合作，但是我可以啊！”大峰興緻勃勃，雙目放光，“我做出來的鍋，指定比這一批鍋更好。而且我還能弄出更多的花樣來……或者，你需要什麼樣的，我全都能做。”
江芝蓮撇撇嘴，沒有馬上打斷他的話，就是想聽聽看他的狗嘴裡還能吐出什麼樣的象牙。
“而且，我這邊可以給你更低的價位。我師傅特愛較真，其實很多材料都有更好的替代品。價格更低，也更好處理，做出來的效果一點都不會差。用個十年八年的，絕對不成問題。”
大峰說着往江芝蓮跟前更近地湊了湊。
江芝蓮順勢往旁邊挪了半步，保持着兩個人之間合适的距離。
大峰正說在興頭上，沒太把江芝蓮的舉動放在心裡。
“師傅他就是個老頑固，跟不上新時代的發展了，理念也落後，聽不不進去新的想法。”大峰話趕話，說了沒一會兒就出了滿頭的汗。
剛才幹活的時候，都沒見他流半滴汗水呢！
真是幹活沒他事兒，偷懶耍滑第一名。
“怎麼樣？跟我這個新時代的年輕人合作吧！”大峰擡手就要去抓江芝蓮的胳膊。
江芝蓮反應極快地躲開，站了起來。
“我不打算跟你合作。”她明明白白地說道。
“為什麼？”大峰不解，“你還有哪裡不滿意？一切都好說！”
江芝蓮嗤笑一聲，懶得跟他多言，隻開口問了一句，“你覺得這批鍋，怎麼樣？”
“好啊！沒的說！”大峰頓了頓，又道：“這裡一多半都是我出的力。我自己做，指定不會比這些差的。老闆，你放一百個心吧！我做的鍋，質量絕對不會有問題。”
人品有問題，鍋能沒問題？
江芝蓮可不會相信。
“既然你說這批鍋也很好，那麼……”江芝蓮看向大峰，笑得意味深長，“那用個十年八年的，應該也沒有問題吧？”
“當然沒有問題了！除非你摔碎了這些瓦罐鍋，其他的，隻要正常刷洗，十年八年都是少說的……”大峰說着說着，聲音漸漸弱了下來。
他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臭丫頭是在故意給他挖陷阱。
“是啊，既然如此，那我短時間内，估計不需要再購買新的鍋了。”江芝蓮輕飄飄道：“可以用個十年八年的呢，我要好好保護的話，十幾年應該也不是沒有可能。那，我十幾年後再找你合作吧！”
大峰生生噎住，“你……”
他沒想到一個小丫頭竟然這麼能說會道，氣勢十足，咄咄逼人。
剛才她跟師傅講話的時候，還軟綿綿，笑嘻嘻的呢！
咋變臉變得這麼快？！
“我就有一個屁大點的小店，用不上這麼多的鍋。”江芝蓮勾唇一笑，“你還是先跟着你師傅好好學吧！先從學做人開始，鍋不鍋的，往後放一放。”
大峰咂摸了一下，反應過來，“你怎麼罵人呢！”
江芝蓮回想了一下，“我好像沒罵人啊……”
大峰氣得臉疼，“……”
“你想聽我罵人啊？”江芝蓮聳聳肩膀，笑着說道：“如果你想聽的話，我可以成全你。”
“你這人怎麼不識好歹呢！我正兒八經地跟你談生意，你怎麼出口就傷人啊！”大峰還想再争取一下，便稍稍緩和了語氣，“有什麼想法，咱們都可以好好地談。好好談，就沒有談不攏的事情。”
畢竟接一筆大生意，就能賺上千塊錢呢！
想想就眼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