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生 都市言情 八零新婚夜我嫁了最猛糙漢

第826章 父母番外(上)

  “上山下鄉”一詞最早見于1956年10月25日國家關于《1956年到1967年全國農業發展綱要(修正草案)》的文件中,第一次提出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這個概念,這也成了知青上山下鄉開始的标志。

  百度查的,你剛就是你對。

  為了讓知識分子體驗貧下中農的艱苦勞動的革命精神,徹底改造他們的階級思想,第一次有了上山下鄉的概念。

  真正意義上的上山下鄉始于1955年。

  “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在那裡是可以大有作為的。

  “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以上是一代偉人發下的指示。

  ……

  故事發生在1962年。

  ……

  葉家溝大隊發生了一件轟動的事。

  知青點新來了一位男知青,如同天邊乍現的璀璨星辰,給普通的知青點注入了一抹别樣的色彩。

  聽說男知青叫穆敬生。

  他并非是那種驚為天人的英俊,而是帶着一股與衆不同的氣質,有着讀書人的儒雅,眉眼之間又泛着淡淡的憂郁,仿佛是從古書中走出來的文人墨客。

  他的存在,讓普通的葉家溝大隊變得不再那麼單調乏味。

  最主要是他夠帥。

  村裡頭的小姑娘普遍沒上過幾天書,想不出什麼誇贊人的詞語,見到穆敬生的第一眼,腦子裡隻剩下一句話:真他媽好看!

  他這一來,就吸引了所有沒嫁人的小姑娘和女知青。

  在田間勞作時,明明是一樣的粗布衣裳,偏偏他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一種别樣的風采,仿佛連最普通的勞作也因他變得充滿了詩意。

  若說穆敬生是葉家溝大隊最好看的男娃,那就不得不提一嘴大隊裡最好看的女娃了。

  隊裡最好看的女娃,但凡說起好看這個字眼,村民們腦海中第一個浮現出的就是葉家的女兒——葉霞。

  不止是葉家溝,附近十裡八村的女娃娃加起來都不及她半分好看。

  一雙漂亮有神的杏仁眼,瓷白的鵝蛋臉,偏偏又有一頭烏黑及腰的長發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她喜歡穿簡單的白襯衫,配一條黑裙子,氣質溫柔又幹淨,不知迷死多少大小夥子。

  打小葉霞就是個美人坯子,源于她娘本就格外的美麗,而她娘隻是一名外鄉流落來要飯的女子。

  那時外頭還在打仗,人人自危,她娘渾身髒兮兮的,穿着滿是補丁的衣服流落到葉家溝,無一人願意救助,唯有她爹心軟給了半塊窩窩頭。

  之後她娘就嫁給了她爹。

  也是直到結婚那晚,她娘才洗去臉上的污泥,露出了天仙一樣的美貌。

  他爹直歎自己撿大漏了。

  她爹經常跟她說,她娘一定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因為她娘不光長得好看,手指也是又白又嫩,一看就是沒做過活的樣子,應該是家裡出了什麼大事,為了避難,不得已才刻意裝成難民的樣子出來保命。

  亂世嘛,落難的富家小姐多的是。

  她爹心大,從不在意這些,娶了媳婦,一心一意對她好就是,身世什麼的,并不重要。

  到了該嫁人的年齡,葉霞才知道她爹這種人有多麼的可貴。

  因為和她一起長大的朋友紛紛嫁了人,結局大多都不太好,要麼是婆婆苛待,要麼是男人會對她們動手,她們一旦結了婚,好像就變成了她們的丈夫和婆家的私人物品,可以肆意地打罵、虐待。

  而她們也不能離婚。

  因為娘家人也不管他們了,隻會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

  每次聽到這種事,她的心裡就說不出的難過,也膽寒,想着她若是也淪落到那種地步該怎麼辦?

  村裡的姑娘大了都要嫁人的,不嫁人會讓人說閑話,她該怎麼辦?

  好在她爹和她娘很明事理。

  她娘跟她說,嫁人是奔着向更好的日子去的,若是等不到一個真心待你,不打你,不罵你,事事對你好的男人,那咱們就不嫁。

  沒有人明知道前邊是個火坑還要往裡跳的,那多傻啊。

  她爹也說,害怕嫁人那就不嫁人,留在家裡,你爹你娘和你哥能養你一輩子。

  每次她聽見這話就十分開心。

  可惜她娘命不好,沒等到她嫁給一個真心待她的男娃就病逝了,留下了她和她爹和哥哥,還有一個剛過門不久的嫂子。

  她娘病重的那段時間,家裡怕哥哥要守孝三年娶不上媳婦,急急地娶回來了一個嫂子。

  嫂子一進門,她爹的話就少了。

  嫂子脾氣不太好,總是嫌棄她在家吃幹飯,因為爹和哥哥心疼她,打小就不讓她下地幹粗活掙工分,隻讓她在家繡繡花,看看書,重複着一些她娘生前的生活習慣。

  嫂子為這事生氣,不止一次在院子摔着臉盆罵罵咧咧。

  “誰家大姑娘二十幾了還不結婚!
在家好吃懶做,還當自己是大戶人家的嬌嬌小姐呢!

  “活該你娘死的早,我看都是被你這個嬌小姐給拖累死的!

  “倒了大黴呦!
攤上這樣的小姑子,一個工分也不掙,整天隻知道勾引男人爬牆看她那張逼臉,一整個騷貨,我真是臉都丢盡了呦!

  嫂子好彪悍。

  嫂子說的話,她從小就沒聽過幾次,也不知道怎麼罵回去。

  她娘是個溫柔小意的人,說話從來都是柔聲細語的,耳濡目染之下她的性子也有點慢,有點淡,挨了罵也不反駁,隻低着頭繡手絹、納鞋底。

  一塊手絹一毛五,她一天能繡兩條,一天就能賺三毛錢。

  三毛錢,能買好多雞蛋呢。

  她才沒有吃幹飯。

  她隻是沒有娘護着她了。

  村頭的二丫興沖沖來找葉霞的時候,她正給今天的第一條手絹收尾,日頭很高,曬得她鼻尖微微冒出了一層細汗,浸透了額角的發絲,襯得她一張小臉白裡透紅。

  二丫興奮地說:“小霞!
知青點來了個男知青,長得可好看了!

  她的心思不在男人身上,隻想着趕緊繡完今天的手絹,語氣也帶着一絲不鹹不淡:“能有多好看?

  十裡八村的,無論男女,她都還沒見過能好看過她的娃娃。

  她對自己的美貌一直很有認知,不是她自戀,而是她從小就聽着這些誇贊長大,聽倦了。

  二丫卻說:“這次不一樣!
我感覺那人長得比整個葉家溝的男人都好看,瘦瘦高高的,戴着眼鏡,跟電影裡的男主角似的!
我爹說…我爹說那叫什麼來着……”

  二丫撓了撓後腦勺,忽然眼神一亮,一拍腦袋揮舞着小手道:“對,斯文!
我爹說那叫斯文!

  斯文?

  斯文的人見得多了,城裡來的知青大多都斯斯文文的,有啥區别?

  哐當一聲嫂子又陰沉着臉拉開了門,惡狠狠地剜她一眼,似乎在怨怼她賴在家裡不嫁人還招惹别人上家來找她玩,進了竈棚之後更是摔摔打打地發洩着不滿,看得她默默地收起了手裡的繡花籃。

  “咱們去看看吧。

  葉霞不知道,這一看,就把她的一輩子看進去了。

  坐着田地邊休息的那名男知青,言行舉止中透露出一種從容不迫的氣質,無論是與人交談還是獨自沉思,都顯得那麼自然和優雅。

  當他投入進田地,在衆多的知青中,就像一顆璀璨的星辰,身處平凡的人群中卻總能吸引人的目光。

  他割麥時,不似農村裡的漢子般鐮刀揮舞的強勁有力,也不似的其他男知青般手忙腳亂帶着明顯的生疏和焦急。

  他動作不緊不慢的,抓一把麥,動一下鐮刀,看着溫吞吞,卻有條不紊,一點也沒耽擱整個大隊的麥收進程。

  在田野間穿梭的身影,如同一道亮麗的風景線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葉霞想,她這是不是一見鐘情?

  不,她這絕對是見色起意。

  因為那人長得是真好看。

  二丫沒有騙她。

  而她,也的的确确是個色迷兒。

  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她感覺穆敬生的存在,仿佛給這片土地帶來了一股别樣的氣息。

  之後葉霞就忍不住常來地頭。

  繡花的活計在哪裡都能做,村裡還有幾個和她差不多的姑娘以繡花為主,幾人幹脆結伴搬着小闆凳,挎着小竹籃,天天來地頭看男人。

  玩伴們喜歡看穆敬生,恰好掩住了她也想看男人的心思。

  但玩伴們隻是想看。

  她不一樣。

  她不隻是想看,她想上。

  沖上去的上,多了解一點的上,單純的上,不要想歪了。

  後來她一天天往地頭跑的心思引起了她爹的注意,他爹看透了她的心思,也沒阻止,隻是很慎重地告知了對方的身份。

  哦,他是資本家的後代。

  家裡犯了事,爹跑了,娘護不了他,他這個階級子弟被打下來體驗中下貧農的再教育,且一輩子都回不去了。

  可他有什麼錯呢?

  他又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單憑他那一張臉,他就什麼錯都沒有!

  爹看出她的心思,語重心長:“霞,慎重,他可是資本家的後代,一輩子都走不出這座大山了。

  她:“可他有什麼錯呢?

  爹堅持道:“資本家的後代。

  她:“可是爹,我娘的家裡要是沒倒的話……”

  爹當即臉色一沉:“你娘有什麼錯?
你娘又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單憑她那一張臉,她就什麼錯都沒有!
他也一樣,資本家的後代也是人,都是普通人!

  “……”

  她就知道,她爹跟她一樣色迷兒。

  色令智昏,為愛昏頭。

  親爹不反對,她卻也不敢太過明顯地表達自己的心意。

  所以,她用自己攢了半個月的積蓄,請大隊裡的所有知青吃了次冰棍,親手把穆敬生的那一根遞給了他。

  當時青年神色些微詫異,擦着額頭上的細汗,低頭跟她說了聲謝謝。

  她當晚失眠了好久。

  她很高興,她的高興是含蓄,内斂的,以緻于幾個月了也沒有人知道她看上了穆敬生。

  穆敬生這人不太合群。

  無論是農忙還是閑暇時的知青活動,他都不太喜歡和人結伴。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被孤立了。

  知青們大多是自願下來接受教育的,痛恨資本家,對他這個資本家的後代也是敬而遠之,時而嘲諷二三。

  再加上穆敬生性子沉悶,不愛與人交流,除了那些故意招惹他的小姑娘之外幾乎無人願意與他作伴。

  葉霞覺得自己瘋了。

  越是這樣孤僻的穆敬生,對她越是充滿了誘惑,她忍不住想靠近,擁抱他的形隻影單。

  看到穆敬生一個人坐在山上發呆,她會抱着一本書與他偶遇。

  許是書呆子真的很喜歡讀書,每次他都會如願問她拿的什麼書,兩人順其自然地坐下來,探讨書裡面的情節。

  他善于思考,常常能提出一些獨到的想法讓人不禁刮目相看。

  随着不斷的接觸,兩人的關系逐漸上升,穆敬生經常會坐在後山姚望遠方,葉霞總是會不經意地出現,大隊裡逐漸傳出了兩人處對象的言論。

  大多是祝福的。

  一個好就看的,另一個也是好看的,走在一起金童玉女,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除了那些惡意嫉妒的。

  隻是,外人傳的總歸是外人傳的,葉霞從未在穆敬生口中聽到一句有關情愛的言語。

  葉霞想,這人約莫是個木頭。

  沒關系,她也不着急,她們可以慢慢來,來日方長嘛。

  但很快,她着急了。

  到了秋收,其他大隊人手不夠,葉家溝大隊幹活利落,早早地收拾完自家的活計,把知青們調去了其他大隊支援。

  穆敬生就在其中。

  一連幾天沒見到穆敬生,她心裡想念,以給自家大隊知青送水的名義和隊長去了隔壁大隊。

  本想着借機看一眼穆敬生。

  這一看不得了。

  有個紮麻花辮的大姑娘,正堵在穆敬生的跟前,笑盈盈地給穆敬生送西瓜吃。

  好水靈的西瓜啊。

  不對,好紅的姑娘,好像是隔壁大隊隊長的女兒。

  隔着幾米遠的玉米地,她看見穆敬生吞咽了下喉嚨,但他還是拒絕了隊長女兒的西瓜,可惜隊長女兒也是個有毅力的,拉住他的袖子,硬是把西瓜塞進了他懷裡,留下一句話,含羞帶怯地笑着跑了。

  旁人皆是打趣起了穆敬生。

  “還是敬生命好,這大熱天的竟然有西瓜吃,咱們隻有涼水喝啊!

  “……”

  忽然,穆敬生轉身看向了她。

  葉霞猛不丁一怔,想逃沒處逃,他怎麼知道她站在後面的?

  “你來的剛好。

  青年臉上綻放出一抹由内而外的笑容,刹那間仿佛天地間黯然失色,走到她跟前,把西瓜塞進她手裡,低低的嗓音跟他說:“我不喜歡吃甜的,你快吃了。

  她不禁瞠目結舌,她應該是受到了一種旁人沒有的待遇。

  旁人又打趣了起來。

  不過這次他們打趣的對象是穆敬生和她,說什麼,敬生這小子看着不聲不吭的,骨子裡是個悶騷,活該他有媳婦兒。

  那邊見西瓜被穆敬生塞給她吃,隊長女兒眼睛都氣紅了。

  她以為自己擁有了一種身份,坐在穆敬生旁邊,心安理得地把西瓜消滅了個幹淨。

  可穆敬生回去之後,卻以一副說笑的口吻對她說:“你别誤會,我是怕那位女同志誤會才不敢吃她的西瓜,剛好你來救我,我簡直如釋重負。

  一句話,她心都涼了。

  哦,你别誤會,那她就不誤會了。

  之後他們好像陷入了一種冷戰的氛圍,她不再去後山,穆敬生也從未找過她。

  她想,他可真是個混蛋。

  一連兩個月,兩人形同陌路,連面也沒有見過幾次,偶爾在村裡碰着了也隻是漠然地打個招呼,惹得她爹都忍不住問了緣由。

  她便把那天的事情告訴了爹。

  她爹蹲在堂屋門口,揣着雙手,愁眉苦臉地想了半晌,才若有所思地說:“噢~霞,他這是拒絕你了啊。

  她:“……”

  她爹怒了。

  “這個小兔崽子,我姑娘多好的娃娃,十裡八村挑不出我姑娘這麼好看的女娃,他竟然看不上?

  爹很詫異,爹很憤怒。

  爹更多的是百思不得其解。

  葉霞也是撓破了後腦勺,也沒想明白,她哪裡不好了?

  若是長相,她沒得挑。

  若說文化,她确實沒他厲害,是讀過大書的。

  但她從小跟着爹娘識文斷字,也上過幾年學堂,比大隊裡的男娃娃比起來也要強了不知多少倍。

  她還會繡花,做衣服,納鞋子。

  哪裡配不上他呢?

  她想了許久,想明白了,她和他生來就不是一路人。

  他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子弟,即使落進了泥潭,也是一身傲骨,而她生于泥潭,即使再漂亮、再有文采,再與衆不同,也不過是泥潭裡的一朵比較出色的花,改變不了她生于泥潭裡的事實。

  生于藍天看慣了白雲的他,又怎麼會,看上一朵泥潭裡的花呢。

  原來這就是階級啊。

  這一刻,階級在她的心中有了更新層面的認知。

  原來不隻是有錢是階級。

  思想、出身,統統都有階級。

  想到這她哭了。

  一連兩個月的冷戰,她沒哭,想通了之後,反倒控制不住地哭了個暢快淋漓。

  嫂子又在罵罵咧咧了。

  她不想嫁人,可惜爹失去了當家做主的權利,哥哥性格沒有主見,也不敢反駁嫂子,媒婆一天天地踏破了他們家的門檻。

  爹跟媒婆說,要好的男娃娃,不要啥人都往家裡領。

  媒婆領來的便都是出色的。

  他們大多是當官的,大到在縣裡當官的,小到在隊裡記賬的,且都長相不錯,可惜她都提不起一絲想要結婚的沖動。

  這些男子,但凡扔出去都是旁人上趕着想嫁的好人家。

  可是她怎麼就不喜歡呢。

  有幾個甚至見過她之後對她一見鐘情,死纏爛打,被她明确拒絕之後仍是時不時上門給她送東西,照顧他們一家。

  她知道,都是沖着她這張臉來的。

  什麼一見鐘情,不過都是跟她一樣見色起意,純純的大色迷兒。

  轉眼到了過年。

  天寒地凍,整個大隊裡的人縮在集體食堂裡,圍着火爐吃大鍋餃子。

  餃子是平日裡幹輕松活的姑娘們一隻隻包出來的,一整個大隊的男女老少,姑娘們和面、擀餡,足足忙活了一整天。

  下餃子的鍋裡熱氣騰騰,葉霞負責打餃子的活兒。

  熱氣蒸得她一張瓷白的小臉紅撲撲,鼻尖泛紅,眼角濕潤,她看不清排到她跟前打餃子的人,朦胧的水霧中,她隻能看見依次伸到她跟前一個個空碗,然後手一揚,給碗裡添上白白胖胖的餃子,澆滿白花花的熱湯,送上冬日裡的一絲溫暖。

  那天,她不知道有沒有看到穆敬生去吃餃子。

  她不知道有人在集體食堂外徘徊了許久,透過窗戶,癡癡地凝望着她鼻尖冒汗給人打飯的畫面,凝視了許久。

  最後,那人悄然離去。

  過完年之後的葉家溝迎來了幾件喜事,年前相親的,年後結婚,鞭炮放得噼裡啪啦響。

  二丫也嫁人了。

  二丫本和她一樣害怕嫁人,可二丫拗不過家裡,嫁給了隔壁村一個從來沒見過面的瘸子。

  瘸子送給二丫他爹兩頭豬崽,她爹歡歡喜喜地讓人把二丫接走了。

  這就是娘說的盲婚啞嫁吧。

  希望二丫遇上的男人不打媳婦,二丫平時特别愛笑,和她在一起總是笑得前仰後合,可是二丫要嫁給一個沒見過面的瘸子,那天二丫坐着牛車離開家,她去送嫁,聽見二丫在紅蓋頭下哭得好痛。

  嫂子一聽鞭炮響,又在罵了。

  媒婆就來的更勤快了。

  旁人幾天說不了一樁親,媒婆一天帶倆地往她家跑,見她始終無動于衷,媒婆發愁,跟老爹蹲在一起問她到底想要個啥樣的。

  她擡頭望了望天,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個啥樣的。

  嫂子又摔了盆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哪有一直讓她自己當家做主的道理!
她做不了主就讓家裡人給她做主,明兒就讓媒人再領一個回來,管他什麼樣的直接嫁了,再不嫁就真死屋裡頭了!

  她沉默,她爹也沉默。

  哥哥縮着腦袋當鹌鹑。

  媒人一溜煙地跑了。

  嫂子是大隊裡頭有名的悍婦,一發脾氣,旁人都不敢惹。

  她想娘了。

  娘啊,她怕是找不到一個真心待她,事事對她好的可嫁之人了。

  天空響起一道爆竹聲,不知道是誰家放了炮仗,她才驚覺今日是本該格外高興的元宵花燈節。

  晚上家裡包了野菜雞蛋餡的餃子,她抱着碗想去盛一碗餃子,嫂子對她橫眉冷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在爹打圓場的情況下才不情不願地往她碗裡扔了一勺餃子。

  還埋怨了她一句:“光吃不幹。

  她端着餃子,心想,下蛋的兩隻雞還是靠她繡花買來的,怎麼能叫她光吃不幹呢?

  一勺餃子五個,她沒吃飽。

  爹要分給她幾個,她怕爹也吃不飽,沒要。

  大隊裡面來了放電影的,家裡人都去看電影了,她溜去廚房,掀開鍋,果然看到了晚上剩的餃子。

  餃子還熱騰騰的,她多吃了兩個,又拿飯盒裝了一份。

  野菜雞蛋餡的餃子,雞蛋是她繡花賺錢買的兩隻雞下的,野菜是她和哥哥一起上山挖的,鍋也是她燒的,她幹了活的,沒有不讓她吃飽的道理。

  出門,抓了個去看電影的男知青,讓他給穆敬生捎個話。

  之後她去了後山。

  她還是好喜歡穆敬生啊。

  她真是沒見過什麼世面,見過他,就再也看不見别人了。

  就讓她再搏一次吧。

  他若是不來,或者明确地說不喜歡她,那,明天,她就聽嫂子的話安安心心地嫁人。

  不管對方是什麼人,她都嫁。

  反正不是他,都一樣的。

  後山似乎是個賞月的好地方。

  月光傾瀉而下,清清冷冷地照在人身上,仿佛被一層薄薄的冰霜覆蓋,凍得人瑟瑟發抖。

  身後緩緩傳來了腳步聲。

  一瞬間葉霞的眼中浮現出點點光亮,轉身,看到了那一抹久違的清瘦身影。

  男人瘦了很多。

  臉頰微微凹陷了一些下去,鏡片後的眼神,似乎有些無神,不知道這段時間他經受了怎樣的折磨。

  葉霞忽然有些心疼,

  她強撐着鎮定,把懷裡一直暖着的鐵飯盒遞給他,笑着說:“給,我家包的餃子,還熱着。

  穆敬生沒說話,低頭凝着她手裡的餃子出了神。

  她凍得有些受不住,山裡本就寒涼,鼻頭和耳尖都泛起了紅,強顔歡笑地道:“還愣着做什麼,坐下,快吃。

  她拉着他,像以前一樣并排坐下。

  她把飯盒打開,塞進穆敬生的手裡,飯盒很暖,穆敬生的手很涼,溫度的差異似乎讓他一時間愣住了。

  “快吃吧,等會兒涼了。

  她輕輕催促了句。

  即使是催人的時候,她的語聲也是溫溫柔柔的,不驕不躁,如同羽毛輕輕地撫過人的心口。

  穆敬生擡頭看了她一眼。

  月光下的她,溫柔的眉眼之間漾着淺淺的笑意,鼻尖紅紅的,眼尾也紅紅的,戴着一頂白色小帽,目光柔和且充滿了力量,說不出的迷人。

  這一刻,穆敬生把她的模樣刻進了心底。

  在他以後痛苦不堪的歲月裡,他仍然清晰地記得,有個女孩曾在月光下那麼溫柔地看着她,每每想起這一幕,痛不欲生。

  餃子大口大口的吃。

  眼淚大顆大顆的掉。

  他用迫切的進食方式迫切地掩蓋他卑劣的心思。

  好在夜色夠暗,他低着頭,讓人看不到他濕潤的眼角,掩蓋住他心中的龌龊,壓制住他想把一個美好的女孩拉進沼澤的沖動。

  直到他咽下最後一個餃子。

  “你喜歡我嗎?

  如此直白的表達方式,穆敬生愣了下,透過月光,不敢聲張地凝視着她。

  葉霞微微歎了口氣。

  “我要嫁人了。

  男人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緊,瞳孔驟縮,驚愕浮現在他那張慘白如紙的臉上。

  好半晌,他才咽了下喉嚨,嗓音不覺發澀:“他……怎麼樣?

  “我不知道。

  葉霞看不懂他的反應,心下微沉,仰頭望着高高挂在夜空中的一輪清月,淡淡地歎息了一聲:“不是你,都一樣的。

  穆敬生的飯盒哐當落地。

  葉霞扭頭看向他,側顔在月光下泛了一層絕美的朦胧,目光帶着一絲希冀地問:“穆敬生,你能娶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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