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生從台島秘密來到了泉州的時候,是六月初二。
天公在這一日,好像格外的善待了泉州百姓。
下了半個多月的雨,終于放晴了。
家家戶戶都在曬被子,竹架子放的到處都是,有些院子太小的百姓家裡,就放在了街上。
或是精緻完好的錦緞被子,也有些打補丁的舊被子。
都曬在陽光底下。
看起來,雖然有些滑稽,卻也顯得生機勃勃。
杜先生一副算命先生的打扮,帶着兩個侍從,一路往城裡去。
并不敢直接去行宮,而是在可圖肯的臨時府邸外頭候着。
可圖肯當值了一夜,正是上午的時候吃了早飯回來。
“這位大人近日裡,有喜事啊。
”杜先生笑呵呵的:“敢問,可否賞賜老漢幾個銀子?
”
可圖肯回頭看他:“哪裡來的算命的?
爺不信那些。
你要是缺了銀子,爺賞賜你幾兩銀子未嘗不可,不過你那些個算命的把戲,就給爺收起來吧。
”
“哈哈哈,都說當今是仁君聖主,果不其然!
就連當今身邊的侍衛統領,竟也是這般仁慈的人。
小人拜服。
”杜先生說着,就做了個大禮。
這一低頭,格圖肯才看見他戴着的帽子偏大,帽子裡,明顯是不對勁,雖然也是大辮子,但是鬓角卻還有發。
“你是何人?
拿下!
”格圖肯立馬警覺起來。
杜先生與他的兩個随從沒有動,由着府門外的侍衛将他們反剪了雙手。
“小人從對岸而來,來見大人,隻求見當今一面。
小人懷裡,有一封書信,是我家公子給當今的。
”
杜先生也算是臨危不懼了。
格圖肯馬上便明白了這個對岸是哪。
便是一笑:“原來是對岸的。
那你家公子是哪一位?
據說對岸王府,可是有三位公子的。
”
“我家公子,便是與大人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一位。
”杜先生笑道。
“既然是這樣,随我進府吧。
”格圖肯擺手,侍衛們就将他們三人押着進了府邸。
進去之後,格圖肯将杜先生的信搜出來:“你們就留着,容我去見皇上。
”
對岸的事,耽誤不得。
四爺聽了格圖肯的話,并沒有拆開那封信,隻是道:“來的人呢?
”
“回萬歲爺的話,在奴才府上嗯。
”格圖肯道。
雖然皇上提議,以後就不要說奴才了,可是私下裡,格圖肯覺得還是這麼來親近些。
四爺自然也不管他這個。
“嗯,帶來給朕瞧瞧。
”四爺好心情道。
過了半個多時辰,杜先生就被押到了禦前。
他書生樣子,也就沒有綁着。
杜先生雖然穿了清朝的馬褂做僞裝,可是這會子行禮,确不會行清朝的禮。
依舊是前明禮儀:“小人叩見清帝。
”
“清帝?
你等台島之人,都是這般夜郎自大,自欺欺人?
”四爺玩味一笑。
清帝……
很快,就不會有人這麼叫了。
“回皇上的話,台島之人,也不全是這樣。
最起碼,小人和小人的公子,便不是這樣。
”杜先生知錯能改,笑着道。
“嗯,你倒是個有膽識的。
你在台島,是何職務?
”四爺問道。
“回皇上,小人是二公子的幕僚。
”杜先生道。
“呵呵,也難怪你這般說了。
你這般膽識,竟隻能是個幕僚。
可見延平王不是個知人善用的主子。
”四爺道。
“何止不能知人善用,甚至任人唯親。
剛愎自用,好大喜功。
不尊禮法,不顧尊卑。
府中文武,不看才華,隻看順眼。
三個兒子,不看賢明,隻看偏心。
”杜先生笑着,絲毫不介意說的是自己伺候的二公子的爹。
四爺倒是有那麼一刻愣了一下,然後就哈哈大笑:“你這樣說你的舊主子,朕雖然高興,卻也不敢用你啊。
”
“小人并無雄心大志,也非賣主求榮。
延平王鄭經,确實就是這樣一個主子。
可他也骁勇善戰,大清欲要拿下台島,也會有衆多傷亡。
”杜先生拱手。
“呵呵,這個先不提。
你說鄭經三個兒子,不看賢明,隻看偏心。
你的意思是,你的主子鄭克爽,便是個賢明的?
”四爺擺手,換個話題。
“不,恰恰相反。
二公子雖然是嫡出,卻是個優柔寡斷的人。
遇事拖拉不決,耳根子軟,沒有遠見,也沒有見識。
空有一腔禮賢下士的心,卻分不清好歹。
有善而無謀,有心兒無力。
”杜先生誠實道。
“哦?
聽你的說法,你的主子不值得你輔佐。
那你還來做什麼?
”四爺好奇。
“二公子雖然如此,可卻還是三位公子中的佼佼。
大公子狠辣無情,暴虐好殺。
平生隻愛權勢,卻無謀略。
眼光,手段,想法,無一可圈點。
全仗着其母恩寵立足。
三公子膽小如鼠,畏首畏尾,随波逐流。
胸無點墨,毫無建樹。
相對來說,二公子雖然滿身缺點,去也還有個可取之處,而其餘兩位公子,無論誰執掌王府,都長久不了。
”杜先生又誠實道。
“哈哈哈,照你這一說,朕今日見你又有什麼用?
這三位公子都這般不成器,朕隻需耐心些,坐等台島自己衰敗豈不是更好?
”四爺笑道。
“可皇上不願意等。
皇上想快點拿下台島。
”杜先生一笑:“而小人,已經反複勸說二公子。
是背叛王爺也好,還是高瞻遠矚也罷。
台島既然遲早保不住,何不送給大清?
如此一來,鄭氏子孫也可保住,豈不是好?
”
“不戰而屈人之兵是好事,朕當然不願意将士們流血。
可是,就憑鄭克爽,他做得到麼?
”四爺搖頭。
“所以,小人來求皇上。
”杜先生跪下:“小人求皇上幫助二公子,叫他拿下台島。
”
“朕不是廟裡的菩薩。
若是台島能順利回歸。
朕可以不殺鄭家父子。
但是,朕不會允許他們繼續住在那。
延平王府,隻能在京城裡。
你懂麼?
”四爺想,這個人是懂得。
這個人的話,四爺不會全信,鄭家若真是這麼無能,早就被拿下了。
但是,有些話,四爺要直說,他作為一個皇帝,懶得與台島衆人鬥心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