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還住青塔胡同的時候，幾個孩子就有過數次擺攤賣菜的經曆。

　　對于擺攤賣菜這個事兒，幾個孩子也不抗拒。

　　到市場上後就跟較量誰的嗓門更大似的，一個個的都嚎開了：

　　“賣菜！賣草莓咯！”

　　有路過的嫂子歪過頭來打量，時安看見後，忙吆喝喊道：

　　“嬸嬸，來看看嗎？這些菜都是我叔叔嬸嬸自己種的，我們剛摘的可新鮮了！”

　　這陣子天氣冷了下來，市場除了大頭菜，其他葉兒菜越來越稀缺。

　　陸淼這趟過來拎了兩個籃子。

　　其中一大盆五斤多重的草莓占了籃子的一個角落。

　　餘下裝的，就是莴筍、花菜、菠菜，拳頭大小的番茄也有一些。

　　路過的嫂子本來是聽孩子們吆喝，覺得好奇才看了那麼一眼。

　　現在看見籃子裡的菜，人直接在陸淼的臨時小攤前蹲下身來：

　　“哎呀妹子，你上哪兒整來的這老些新鮮菜？咱北邊兒這個天兒可種不出來這些！”

　　陸淼摸摸時安腦袋，微笑贊揚看了時安一眼。

　　“家裡院子有點空地，這些都是家裡搭了大棚種出來的。”

　　陸淼笑語盈盈，一邊擺出秤盤，一邊跟年輕嫂子絮叨解釋：

　　“原本是自家吃，這茬兒菜種得密，一口氣都長出來了，家裡實在吃不完才拿出來賣的，大姐要點不？”

　　“要的要的，花菜我要兩個，還有這個，莴筍我要這四個……對了妹子，你這菜多少錢一斤？”

　　菜從地裡收拾出來不足一個小時的功夫，人眼可見的新鮮，年輕嫂子忙不疊的點頭，挑選到一半了才想起問多少錢。

　　陸淼就是帶孩子過來體驗生活的，又不是真的指望賣菜糊口，當下便笑笑道：

　　“都賣兩分錢一斤。”

　　葉兒菜不值錢，平時就是這個價。

　　不過天冷下來以後，物以稀為貴，秋冬季價格一般都會往上浮動一分幾厘的。

　　陸淼的菜好，又沒漲價，年輕嫂子聽了樂道：

　　“這個價格合适，那大姐就多要點！這麼冷的天你還帶孩子出來，趕緊賣完也好帶孩子回去……洋柿子放得住，也給我裝兩斤！”

　　“哎，好。”

　　年輕嫂子要的多，陸淼一邊裝袋，一邊打秤，忙得有點手忙腳亂。

　　三個孩子看見，都蹲身過來幫忙。

　　這邊才成交了一筆，旁邊有其他路過的人看見，都過來問菜怎麼賣的。

　　這回都不用陸淼開口，提着菜還沒走的年輕嫂子相當熱心腸，主動幫忙介紹道：

　　“都是她家裡自己搭棚子種的，才從地裡收拾拿過來的，你們看看？新鮮着呢！價兒也合适，才兩分錢一斤！”

　　“真的假的？那我也要點兒！”

　　“我也要！”

　　蔬菜很搶手，沒一會兒籃子裡就剩得不多了。

　　就是草莓，好些人還都不認識。

　　陸淼介紹說是水果，還散出去給了好些人嘗，倒是有人說“好吃”，卻沒幾個人有買的意思。

　　畢竟年景擺在這兒，菜買回去是為了下飯。

　　水果卻不是三餐必需品。

　　在好些人的觀念裡，單獨花錢買水果回去都是相當奢侈的事……

　　實在賣不出去也沒轍，陸淼尋思回去把草莓洗洗，明天裝好讓孩子們帶去學校跟同學分享也是一樣的。

　　她把秤盤放進籃子裡，都打算收拾一下帶孩子們回家去了。

　　畢竟真挺冷的，在外面待太久也不好。

　　也就是這短暫的工夫裡，陸淼跟前兩個籃子中間的位置，忽然站過來一雙蹬着女士皮鞋腳。

　　“呀！還以為看錯了呢，沒想到真的是你呀，陸主任。”

　　張揚的女士笑聲清晰入耳，陸淼側向擡頭掃視一眼。

　　看清來人，她短暫怔愣。

　　把籃子收起來遞給時安，又拍拍時安後背，陸淼讓他帶着弟弟妹妹們先往回走。

　　時安卻扭了扭，往前一步擋在姨姨跟前，固執的不肯多挪動一步。

　　來者不善。

　　半大的小子似乎也有所感應，淡淡的小眉頭蹙起，如臨大敵一般防備的望着眼前突然冒出的女人。

　　陸淼好氣又好笑，帶有懲罰和調侃韻味的在時安頭上拍了拍。

　　她把三個孩子往路側拉了拉，避免被行人撞到、絆到，之後才正視來人道：

　　“闵同志，好久不見。”

　　闵巧巧哼聲道：“是，确實好久不見。”

　　從前兩個人是上下級同事，天天都能見上面，但如今不同。

　　論正視打照面，這還是闵巧巧被國英社辭退後，第一次和陸淼見面。

　　賣菜買菜打交道的多是普通市民，穿着方面自然不能跟平時上班時候一樣。

　　要不然誰敢來買你的菜？

　　這次出來，陸淼特地翻出頭幾年返城回來時候做的舊棉襖。

　　闵巧巧上下掃視她，見她穿着不似從前講究，又在這裡擺攤賣菜，俨然一副落魄了的模樣。

　　一時之間，闵巧巧傲慢趾高氣昂之餘，又有些得意：

　　“怎麼了？我走了以後陸主任也沒在國英社待下去嗎？現在都隻能在這裡靠賣菜為生了？”

　　她嬉笑戲谑，炫耀般撫了撫身上駝色毛呢大衣，眨眨眼一副大方施舍的姿态繼續說道：

　　“陸主任過的這麼困難，怎麼不早說？咱們過去好歹是同事一場，多少有些情分在，您要是開口，我一準兒能給您介紹一份好工作。”

　　說着話，闵巧巧雙手環肩擡起下巴。

　　已經做好了被陸淼糾纏哀求的準備。

　　陸淼卻笑了笑，把小馬紮一同收進籃子裡，并未順着她的話說下去：

　　“不好意思闵同志，我對現在的生活狀态很滿意，東西賣完我們準備回家了，現在還剩一點草莓，你要嗎？”

　　闵巧巧不信她抛出這麼誘人的機會，陸淼會不心動。

　　見陸淼收拾東西真的要走，她隻當陸淼是拉不下臉面在這裡裝清高，當下便笑得更開了。

　　無所謂陸淼求不求她，反正撞破陸淼在這裡落魄的賣菜，就已經是對陸淼的羞辱了。

　　更别說她現在是作為買家，而陸淼隻是個賣菜的。

　　掃了一眼陸淼說的草莓，闵巧巧慢條斯理，故意笑得親和：

　　“要，多少錢一斤，我全都要！”

　　“京北草莓獨我這一家，别人來買是兩塊錢一斤，如果是闵同志買的話……”

　　陸淼和煦說着，猶豫了一下又繼續說道；

　　“那就算優惠，一塊八毛錢一斤，這裡一共還有四斤，闵同志你看看真的都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