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因着惦記着去縣裡的事，陳雪林一晚上都沒怎麼睡熟，翻來覆去的，趕在天蒙蒙亮的時候，起來了。

　　打了個哈欠，拎起地上的暖水瓶來往盆裡倒水。
洗過手臉刷過牙，才生起火，架上鍋，蒸上她前幾天做的白菜土豆餡兒包子。

　　然後去院裡水井打了些水，灌到茶壺裡。

　　準備走的時候圍到火邊，靠着爐子的溫度慢慢加熱。
等她從縣城回來，裡面的水也就燒開了。

　　吃飽喝足，天還不咋亮。

　　陳雪林突然想起來牛棚裡的老黃牛，不曉得今天要去多久，大黃會不會餓。

　　趕忙把家裡收拾一下，關上門，跑去了牛棚那裡。

　　結果發現一群骨瘦如柴，身形佝偻的老頭老太太從牛棚兩邊的屋子裡出來，正準備上工呢。

　　看見她過來，有幾人眼睛都亮了。
想上前，卻像是有什麼顧忌，後退一步，還把頭撇到一邊。

　　陳雪林納悶兒，心想前兩趟來，怎麼沒見這些人？

　　她不知道的是，牛棚裡的壞分子，跟社員不一樣，他們是沒有休息時間的。

　　社員們還能貓個冬，可這些被下放被改造的人，隻能繼續幹活。

　　不是開荒，就是挖渠，或者育秧苗，就沒個閑的時候。

　　而她前兩次來得不巧，恰好趕上他們出工，自然就見不到人了。

　　陳雪林瞥向一群老者中，最顯眼的那個。
隻見施老頭微不可見地朝她搖搖頭。

　　陳雪林了然，目不斜視，連招呼都沒打，就去看老黃牛了。

　　那幾個往後退的老人松了口氣，對視一眼，就去上工了。
隻留下施老頭，在院子裡看牛。

　　有了之前的嘗試，陳雪林現在喂牛已經很熟練了。
大黃跟她親近，嚼兩口草料，還擡頭蹭蹭她。

　　陳雪林伸手揉揉它的腦袋，毛茸茸的觸感，還挺好摸。

　　稍等片刻，見它吃得差不多了，才低聲說：“大黃，我走了，晚上再來看你。
”

　　大黃牛仿佛聽懂了一般，擡頭“哞”了一聲。

　　陳雪林笑笑，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

　　走到門口發現施老頭在看她，她想過去打招呼，就見人家點了點頭，就回屋了。

　　陳雪林嘟起嘴，心想老頭還挺高冷。

　　太陽已經升起老高，也不知道到沒到八點。

　　陳雪林趕忙跑回家，坐在炕上喝了口水，又上了個廁所，就聽見門口有兩個女孩子在叽叽喳喳。

　　“雪林姐，你起來了嗎？
我和春妮過來啦！
”

　　“來啦來啦！
”陳雪林趕忙開門，就見白珊珊帶着一陌生姑娘站在門口。

　　這姑娘一米六左右的個頭，五官精緻，就是臉有些黑，正有些羞澀地看着她：“雪林姐好！
”

　　陳雪林笑笑，說了句：“快請進。
”

　　白珊珊就扯着丁春妮往屋裡走，還邊走邊說：“你不是早就想來雪林姐家看看了嗎，這次可是好機會，你快看吧！
”

　　陳雪林：“......”啥情況？

　　丁春妮本就被凍得通紅的臉頰更紅了，瞪了白珊珊一眼：“我就說句玩笑話，你咋記了這麼些年呢？
”

　　白珊珊沒搭話，而是哈哈笑了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怎麼回事呀？
”陳雪林一臉疑惑。

　　原來，幾年前，顧城剛下鄉，和村裡人還不是很熟。

　　把陳雪林從老陳家帶出來，安置在這陳父修的土坯房裡。

　　丁春妮瞧見了，還以為是男同志在欺負小姑娘呢，就頗有正義感地鬧了一場。

　　結果鬧到最後，才發現是自己誤會了。

　　丁春妮有些愧疚，想道歉，可看見顧城黑沉的臉，就不自覺哆嗦。

　　往後見了他也跟老鼠見了貓一般躲着走。

　　白珊珊笑話她慫，丁春妮聽多了，就特别傲氣地說：“總有一天，我要在顧知青面前橫着走！
”

　　可往後幾年，她都慫巴巴的，沒能實現當初的豪言壯語。

　　看着陳三丫從又黑又瘦的小猴子，變成水靈靈的大姑娘，她有好些次都想沖進來問問：“三丫姐，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也想變白變漂亮。
”

　　更重要的是，她聽她娘說，顧知青給三丫姐買了好些東西呢。
她好奇，想過來見識見識。
順便問問，是不是吃了那些好東西，就能變白了。

　　可想到顧城那護犢子的模樣，她就生生打了個激靈。

　　有些不甘，就那麼跟白珊珊嘀咕了句，誰知這妮子記了這麼些年，如今還拿來打趣她。

　　陳雪林聽完，覺得挺有意思。

　　笑着跟丁春妮道了聲謝，又道了句歉：“抱歉啊春妮，我摔破頭，都不記得這些事了。
”

　　但也沒說什麼往後你想來就來的話，因為她怕那個顧知青，是個脾氣不好的主，會發火。

　　“沒事的沒事的，我聽珊珊說過了。
”丁春妮腼腆笑笑，問道：“雪林姐，我能參觀一下你家嗎？
”

　　“可以呀，不過就兩間屋，沒啥好看的。
”陳雪林說完，指着旁邊那屋說：“我沒鑰匙，你想看的話，估計得等顧知青回來了。
”

　　丁春妮小臉一垮，心想等顧城回來，她還哪敢進門啊！

　　于是搖着頭說：“那算了，估計跟這邊也差不多。
”

　　陳雪林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這種特殊時刻，她可不會因為旁人幾句話，就把把柄交到對方手上。

　　白珊珊擡頭望了眼天色，一拍大腿：“哎呀，快誤了，咱們趕緊去村口呀。
”

　　“光顧着說話，都忘了這回事了。
要是去晚了，可就沒位置了。
雪林姐，你有沒有什麼要帶的，咱們趕緊過去吧！
”

　　丁春妮話語有些急切，搞得陳雪林都着急了。

　　趕忙拿起炕尾的小布包，斜跨到身上：“可以了，咱們走吧。
”

　　她這行雲流水的動作，把白珊珊和丁春妮都看懵了，指着小布包問：“你，不用帶點别的？
”

　　“不用啊，還需要帶啥？
”陳雪林有些懵，心想不就帶點錢，帶點票嘛，還用帶啥。

　　“瓶瓶罐罐啊，買醬油買醋都需要的。
”丁春妮指着自己的背簍說。

　　“哦，我不買那些，我就是跟你們出去見識見識，認認路。
”

　　白珊珊和丁春妮：“......”

　　成吧，人家有顧知青養着，跟她們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