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許煙和林宿到達目的地後，一拐進小巷子就看見了祁煜。

　　以及他那指間的那一點在黑暗中格外顯眼的爍爍紅光。

　　林宿一時有點愣住，緩了緩，才撞了下許煙。

　　“許煙，我沒看錯吧？
”

　　祁煜很少抽煙，但不是不抽。

　　但往往他隻是點燃了一根煙看着它慢慢燃盡，最後冷着臉擡手摁滅。

　　林宿看着祁煜的神情模糊在朦胧升起的煙霧中。

　　冷戾的眉眼被霧氣模糊，眸色沉沉，又有幾分茫然和不知所措。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想掩藏起來。

　　但顯然沒成功。

　　昏暗又狹隘的空間，會将人心裡那點壓抑了很久的情緒慢慢勾出來，最後完全釋放。

　　祁煜那身帥氣的打扮已經沒有一開始的那麼精緻了，他似乎在之前有些煩躁，規整的領口被拉開一些，露出明顯的一截鎖骨。

　　領結松松垮垮的搭在一邊，他垂着頭，白皙修長的手指間夾着根慢慢燃燒的煙。

　　他擡起手，神情再度模糊在煙霧中。

　　“有什麼好看錯的，又不是什麼大事。
”

　　雖然是這麼說，但.....

　　許煙皺了下眉，看着祁煜這副模樣，心底大概有了個底。

　　他偏過頭看了眼林宿，低聲道：“一會見機行事，别亂說話。
”

　　林宿腦子機靈，大部分時間還是很會看時間辦事的。

　　他點點頭，“放心吧，我今天肯定少說話。
”

　　許煙目光沉沉地看着他，雖然不太相信，但也不能再把他趕回去。

　　“你知道就好。
”

　　他無奈地搖搖頭，朝祁煜走去。

　　昏暗狹隘的小巷子裡，祁煜懶懶地靠在遍布了些青苔的牆上。

　　姿态松散，微微垂着頭，額發遮住眉眼，輪廓分明的下颚線看起來冷硬又不好惹。

　　他看着自己指間慢慢燃燒殆盡的火光，目光沉默。

　　看起來有幾分頹靡之色，難得地有點喪。

　　許煙很少能看見他這副模樣。

　　祁煜向來孤傲又自強，絕不肯讓别人看見自己一絲一毫的脆弱模樣。

　　想了想上次見到祁煜這副的樣是什麼時候，許煙眯了眯眼，已經有些記不清了。

　　隻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連那時的場景都是随便拼湊起來的。

　　但祁煜那朝自己投過來的目光，許煙對此印象異常深刻。

　　倒不是因為有多恐怖。

　　隻是因為在祁煜看了他一眼後，他甚至都沒反應過來就被祁煜給撂倒在地上痛的哇哇叫。

　　那時的祁煜年齡尚小，身體也單薄，看上去文文弱弱的。

　　但他的眼神完全就不是一個小孩能有的。

　　當時也不過是個小朋友的許煙很難過。

　　明明被撂倒在地，痛得差點哭出聲的是他。

　　可祁煜倒像是被欺負的那一個。

　　藏在平靜情緒背後的，是對新環境的無所适從，和對任何靠近自己人的警惕，以及微不可見的，脆弱。

　　許煙想起那時祁煜的眼神，叫了祁煜一聲。

　　祁煜頓了下，才慢吞吞地擡起頭看他。

　　慢慢地，兩個不同時期的祁煜，逐漸重合。

　　許煙看着他，許久，才開口。

　　他聲音有點凝澀，但還是笑着問他，“祁哥，怎麼在這呢？
”

　　祁煜看了他一眼後，又慢吞吞地低下頭，繼續看着那火光。

　　“你管我。
”

　　“........”

　　許煙臉上的笑一下僵住，這是想讓人安慰自己的态度嗎？

　　身後的林宿拍了拍他肩膀，歎了口氣，讓他放輕松點。

　　緊接着，他清了清嗓子，聲音輕快，“祁哥，走啊，不是說找到嫂子了嗎？
一起去找啊？
”

　　許煙的嘴角抽了抽，祁煜擡頭盯着他看。

　　林宿被這兩道視線盯得有點心裡毛毛的，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咋了？
我說錯了？
”

　　何止是說錯了，簡直就是不該長嘴。

　　許煙的手慢慢挪到後邊，趁着林宿不注意，用力掐了一下他。

　　及時地堵住林宿破口而出的痛呼聲後，對祁煜笑笑，“他剛犯病了，還沒清醒呢，祁哥你再待一會，我們去去就回啊。
”

　　他剛要帶着林宿到一邊去，就被祁煜叫住。

　　“嗯？
”

　　許煙擡頭看向他那邊。

　　見祁煜随手把煙丢到一邊，踩滅了火星後，問：“不再想想？
”

　　祁煜搖頭，活動着長時間不動而變得有些僵硬的身體。

　　“不想了，沒意義。
”

　　放松完，看了眼時間，“走吧。
”

　　許煙點點頭，放下捂住林宿嘴的手，跟上他的腳步。

　　林宿在原地懵了一會，看着兩人逐漸遠去的背影，眼睛瞪的老大。

　　也顧不得被許煙擰痛的那塊，一手捂着腰側，一邊喊着等等我就跑過去。

　　一把勾住許煙後，看了眼前邊祁煜略顯陰沉的背影，悄咪咪問：

　　“許煙，你跟祁哥剛打什麼謎語呢？
我怎麼聽了跟沒聽一樣？
”

　　“正常。
”許煙慢悠悠地扭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彎了彎唇，道：

　　“因為你傻。
”

　　“别亂扯，到底說什麼了？
我錯過了什麼？
”

　　林宿沒理他這一聽就知道是想忽悠自己生氣的話，拍了拍他肩膀，直接問道。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祁哥突然發現了一個事，然後有點自閉了而已。
”許煙聳聳肩，道。

　　“啊？
啥事？
”林宿皺了皺眉，“我好久沒看見祁哥抽煙了，他居然破戒了。
”

　　“雖然祁哥也沒明确說過戒煙了吧，但他那麼久沒碰過煙，現在在這個節點上點了根煙，又不抽，就那麼看着。
”

　　“許煙，你說祁哥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啊？
”

　　許煙想起方才祁煜看着那爍爍紅光時的表情。

　　沉默，克制，内斂，眼底又壓抑着一絲不可窺見的瘋。

　　還能跟什麼有關呢？

　　無非就是簡醉安。

　　隻有她才能讓祁煜變成這樣了。

　　他哽了下，扭頭看林宿，真誠建議道：

　　“林宿，要不你先回去吧？
”

　　林宿一下愣住，反應過來後用力地往他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

　　氣憤道：“你在想屁吃，許煙，小爺我是那種人嗎？
遇事就跑？
”

　　許煙被他這一巴掌拍得腦殼有點昏，倒也沒跟他急。

　　緩聲道：“我沒這麼想，我就是覺得，我們去太多人了，反而會給人壓力。
”

　　“什麼壓力？
”

　　“你跟喜歡的人告白後，人跑了，你去追她，然後身邊圍了一圈自己的好兄弟，你好意思說真心話？
”

　　許煙瞥了他一眼，又道：

　　“我能看準時間就溜，把空間交給他們，你那碎嘴子，保不準就得跑出來一唱一和。
”

　　“說不定祁哥還沒說一句話，你就一頓輸出。
”

　　“人家小情侶的事，你在那一頓說，多破壞氣氛啊。
”

　　許煙這還是存了點善心的，沒說的太露骨。

　　不過林宿也聽得差不多了，他想了想，認真道：

　　“許煙，那我保證，這次我真不亂說話，你讓我走，我就走，你讓我說話我才說話，行不？
”

　　林宿神情正經起來，連搭在許煙肩膀上的手都松了下去。

　　許煙扭頭盯了他好一會，林宿都有點緊張了，“你看我幹什麼？
”

　　“沒看什麼。
”

　　确定他沒在說笑後，許煙才挑了下眉。

　　“你怎麼回事？
這麼認真，都不像你了。
”

　　林宿垂下的手突然抽了一下，他主動移開視線，讪讪道：

　　“沒怎麼啊，我就是關心一下。
”

　　不對勁。

　　許煙眯了眯眼，伸手掐住他臉，“快點，從實招來，你是不是得到了小道消息？
”

　　他太了解林宿了，這家夥往常雖然脫線，但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遇上正經事時，雖然也會關心一些，但還是會問許煙要做什麼。

　　然後做完就跑，絕不當累贅。

　　這次這麼主動，他都說了好幾次讓他先回去了，這家夥居然還是鐵了心地要關注祁煜這動向。

　　别不是真有什麼小道消息。

　　被許煙盯的越發心虛，林宿艱難地扯開他的手，一手捂着自己的臉，許久，小聲道：

　　“不是小道消息。
”

　　他們說着話，速度自然就慢了下去。

　　前面的祁煜已經有點不耐煩了，單手插兜，側身看着他們。

　　他背着光，神情是不用看都能感知出來的不爽。

　　許煙朝他看了眼，下意識地小聲道：

　　“那是什麼？
”

　　林宿沉了口氣，面露糾結，随後，又吐出一口氣。

　　道：

　　“小仙女給我發了消息，要我幫個忙，她讓我跟着祁哥，别讓他說出奇奇怪怪的話。
”

　　“最好是...”

　　林宿忽然停了下來，他朝祁煜看過去，許煙一怔，也随着他視線看過去。

　　“是什麼？
”他問。

　　“最好是，在某個不可避免的時刻，出來蹚渾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