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啦？
”何影側歪著，看著這個天天跟自己賭氣的三姑娘，有點無奈，也有點好奇，一個家裡長的，一個祖母教的，竟然三位賈姑娘，一位林姑娘，一位寶姑娘都各有特色。
沒一點相同！

　　“沒事，不知道是不是擇床，有點睡不著。
”賈璮笑笑，手指輕輕劃著蓋碗蓋。
好一會兒，“今天的事，你怎麽看？
”

　　“難不成你想嫁甄家？
”何影再怎麽著也是武將之女，也玩不來那虛的，看賈璮那樣，忍不住衝口而出。

　　“怎麽會。
”賈璮忙擺手，她再怎麽著，這幾年的教育又沒白受，“不說遠了，說二哥哥和那甄家寶玉比，真真的沒得比。
說那位是那繡花枕頭，隻怕枕頭還不樂意呢。
”

　　說完了，還露出了和賈政一模一樣的嫌棄的樣子。
不過也是，那甄寶玉說是面如冠玉，問題是，賈家有長得不好看的男子嗎？
但老太太管族學之後，大家的審美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其實就是楚王好細腰的家庭版，老太太喜歡術業有專攻的人。
於是十一子，各有自己的方向。
縱是都是要先考學，但他們都有自己要專攻的方向；賈赦喜歡軍人，他特別關注學裡下午的騎射課，說看不了娘裡娘氣的男人，白多長一塊肉。
現在連賈琮都虎裡虎氣的，生怕人家說他長得白淨，在他們看來，這麽說，就是說他們娘。

　　在這種家庭氛圍下，其實對女孩們的審美也有極大的改變。
其實之前說他們有多喜歡賈寶玉，他們自己心裡都不一定答應，不過是老太太喜歡，又是王夫人的心肝寶貝，這些女孩為了好好在家裡待著，也得捧著敬著他罷了。

　　現在看甄家的女孩應該就是那種情況，而甄寶玉本人，關著門，天老大，地老二。
對自己完全沒有正確的認知，早上去二門內找姊妹們，就暴露了其智商欠奉的狀態。

　　賈璮原本就是那心高氣傲的主，不然也不會說自己為什麽不能生作男兒，出去闖一番天地，又覺得自己沒托生在太太肚子裡，生生被庶出耽誤了。

　　現在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想什麽，一面是覺得甄家欺人太甚，一面又自怨自哀了。

　　“你真是，沒看老太太都懶得談，她說，就是讓大家夥知道一下對方的想法，做個防範。
別的什麽，你們看看她說了啥？
在老太太看來，那就是不相乾的人和事，有什麽可說的。
”何影其實也明白賈璮的心結，但也不明白。
對於一個孤兒，她真的覺得賈璮是有點矯情了。
隻是不說罷了。

　　“你覺得老太太心裡有誰，除了兩位老爺之外。
”賈璮擡頭看著何影。

　　“你真是，我看老太太是把誰都放在心上。
不然，能帶著咱們出京長見識，誰家老太太能做到這份上。
老太太不重門第，最重人品，學識；當然還有婆婆，她之前不是說了，相看人家，先從婆婆看起，若那婆婆不是好的，這家兒子再好都不行。
這甄家的太太，把兒子當成寶，把人家的女兒當成草，在這樣的婆婆手下討生活，不是找難過？
”何影搖頭，若是這都不算關切，那什麽算是關切。

　　賈璮笑笑，輕輕的歎息了一聲，想想，“你覺得甄家的女孩們怎麽樣？
”

　　“可憐！
”何影說得很堅決，也不用她繼續問，“看著一個個文采斐然，但又如何？
她們一個個舉止輕浮，重點是，沒有是非觀。
”何影輕輕的搖頭。

　　早上一塊聊天時，自是要問問，平日裡做些什麽，讀過什麽書。
其實賈家的姑娘在文采上，不遜色任何人家。
他們家可是開著學堂，由老太太親自教養的，想想老太太連《千字文》都能自己教。
那麽這些女孩，看著近幾年沒有請先生，但是他們受教育的程度非常高。

　　和甄家的女孩們一聊，他們有位老先生平日指點課業，不過因為隻教姑娘，所以三去三不去的。
她們都是特別聰慧的女孩，就這種情況下，一個個才華出眾，說起詩詞一個個都是口若懸河。

　　原本他們覺得這些女孩還不錯，雖說規矩差一點，不過個人素質還是能讓她們為之折服。
但是甄寶玉的出現，讓她對這些女孩全部的好感，消失貽盡。

　　說什麽寶兄弟在家就愛和姐姐妹妹們一起玩，為何賈家就不成了。
何影聽了都覺得氣得要命了，你把你們家姐妹的名聲不顧，還不顧我們家的名聲？
何影已經忘記了，自己不是賈家的孩子。

　　但她也知道，她們端著人家的碗，就得受人家管。
所以這才是她說的，這些女孩很可憐。

　　賈璮笑了，長長歎息了一聲，“林姐姐來之前，我們和她們差不多。
也許就是姑母的死，刺激了老太太，於是我們就都不同了。
”

　　這也是賈璮今天必須找人聊一下的原由，她今天覺得很冷。

　　“然後呢？
”何影這個多少知道一點，但是卻想知道賈璮這個當事人怎麽想。
因為明明的，賈瑛、賈珝卻適應良好，為什麽賈璮不同？

　　“沒有，就是覺得自己不能面對自己。
”賈璮看著那貴重的杯子，纖細的手指還在杯沿上輕輕轉著圈。
那蔻丹在燭光之下，透出些血一般的顏色。
賈璮的眼睛似乎被刺痛了，收回了手指。

　　今天她特別沉默，看著甄家那些女孩們，她好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她們在那些虛假的繁榮裡，假裝自己很幸福，可是她們的人生卻不在自己的手上。
所以她剛才會覺得冷。

　　她和老太太這些年一直不對付，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要什麽。
她拿到自己的嫁妝，她在老太太的教養下，她有時覺得自己有人生的抉擇權，可是卻很惶恐，自己配嗎？
是啊，她配嗎？
所以她總在質問老太太，不如說，她在質問自己。

　　“要不，你去找老太太談談。
說實話，你的話，我聽不太懂。
但是，我覺得你真的得和老太太這樣不行。
”何影忙說道。

　　“別說我了，你呢？
來了這麽久，皇家有沒說讓你來做什麽？
”

　　“不知道，老太太說皇家沒有讓她幫忙找親的意思。
而我來了也快一年了，老太太好像真的沒有想法。
所以估計娘娘也覺得我在宮裡不合適，覺得老太太會教女孩，才讓我過來。
”何影也覺得奇怪。

　　賈璮也捂著頭歎息了一聲，何影可是他們中間年紀最大的。

　　人最不能面對的就是自己，大家說得特別對，我著力寫甄家，就是他們兩家原本就是鏡像關系。
原本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