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這就是畫像中的女人?
”
是一道深沉而低啞的聲音。
尾音上調,語調詭異,如沁入寒冰般透徹。
宋珈安眼皮動了動,眼睛已經被血糊住,面前猩紅一片,根本無法看清眼前之人。
男人單膝跪地,擡手在宋珈安眼前晃了晃,見她沒有反應,嘴角扯出一個詭異的微笑,随手拎起一旁的酒壇,朝宋珈安狠狠潑過去。
“啊!
”宋珈安凄厲的叫聲響徹了整個大殿。
痛!
鑽心的痛!
烈酒滲進傷口中,轉眼間血肉模糊。
痛得宋珈安冷汗淋漓,差點暈厥過去!
“太子的帳中挂着三皇子妃的畫像,你們大景國,真是有趣。
”陰沉的聲音再次響起,驚得宋珈安渾身一哆嗦。
“端統帥此言差矣,她已經不是三皇子妃了,她如今隻是一介罪臣之女。
”沈治神色淡淡,疏離的眉眼間盡是無情,仿佛在說一個事不關己的人。
可他就是三皇子,宋珈安是他五年前明媒正娶的三皇子妃。
宋珈安眼中的血污被烈酒沖洗幹淨,素來清亮的眸子被仇恨覆蓋,她的心中充斥着滔天的恨!
可笑她殚精竭慮,盡心輔佐整整五年,卻換來了連誅宋家九族的聖旨。
一切的罪魁禍首,是她的枕邊人,三皇子,不。
現在是大景皇帝沈治!
是那個跪在父親面前許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沈治!
是靠宋家從不受寵皇子到新帝的沈治!
好一個,狡兔死,良狗烹!
沈治不屑于給宋珈安一個眼神,隻拿起酒壺為給黑衣男人斟了杯酒,沈治現在貴為大景皇帝,能讓他放下身段去伺候的……
宋珈安仰起頭,努力辨别着眼前的男人,宋珈安眼中布滿血絲,男人的輪廓隐秘而模糊,看不真切,可那愈加強烈的侵略感,仿佛宋珈安正在端量着的是一隻伺機而動的猛獸。
他不是大景人?
那他是誰?
端堯挑挑眉,擡頭冰冷的宋珈安對視,嘴角勾起一絲惡劣的笑:“怎麼?
你想喝?
”
“我與沈叙不死不休十餘年,如今有了機會便想見見那畫中人,結果……”
端堯直勾勾的盯着宋珈安,冷冽的聲線帶着邪肆的嘲諷:“你,令我大失所望。
”
宋珈安不禁身子一軟,跌坐在地上,良久在斷斷續續的吐出一句話:“你是……西陌人?
”
與前太子沈叙不死不休十餘年,宋珈安的腦中浮現出一個令大景上下都聞風喪膽的名字。
西陌端堯。
不可能!
宋珈安瞪大了眼睛。
大景與西陌向來就是死敵!
西陌向來對大景的領土虎視眈眈,西陌大軍的統帥端堯怎會被大景當作貴客招待!
“還能認出我?
看來也不算蠢笨。
”端堯耐心耗盡,擡腿離開坐席,側身拍了拍沈治的肩膀“真無趣,我去禦書房等你,别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
宋珈安眼神已經不甚清明,望着端堯遠去的身影,不好的預感在她心口炸開,她忍着渾身的劇痛擡手揪住沈治的衣邊,“你答應了西陌什麼?
”
宋珈安的牙齒已經被盡數拔除,露出森森的牙床,沈治滿臉厭惡,這樣的女子何德何能被譽為大景第一美人。
若不是為了皇位,自己怎會娶她?
真是多看一眼都嫌髒。
“你們宋家人不是自視甚高麼?
你猜猜我答應了什麼?
”
“是我将你們宋家人全都活活喂了西陌的蠱蟲?
是我聯合端堯将沈叙殺死助我奪得皇位?
還是我按約定将平雁城送給端堯當作殺死沈叙的報酬?
”
沈治幾近癫狂,眼中盡是對權力的渴求:“這些,我統統都做了。
”
宋珈安聞言癱軟在地,血淚順着臉頰不住的流,胸口沉重使她喘不過氣來。
“瘋了!
沈治你是不是瘋了!
”宋珈安用盡最後的力氣撲上去,沈治猛起一腳将宋珈安重重踹了出去。
宋珈安隻覺得五髒六腑都移了位,痛!
痛極了!
“姐姐這是怎麼了?
怎麼将自己搞的如此狼狽?
”
一個嬌弱又熟悉的聲音傳來,宋珈安頓時怒目圓睜。
“陛下,姐姐好兇啊。
”林蘇荷捂住嘴仿佛被吓到,嬌滴滴的望沈治身後躲去。
宋珈安眼神冷冽,仿佛要噴出火來,将這對狗男女活活燒死。
“林蘇荷,你這個畜生,我宋家待你不薄,你竟然如此忘恩負義!
”宋珈安望向林蘇荷的眸子裡好似淬了毒。
林蘇荷咬牙切齒,轉頭淚眼汪汪的望向沈治,那模樣,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沈治被林蘇荷看得半邊身子都酥了,他暗罵一聲,擡手狠狠甩了宋珈安一巴掌。
“你個賤人!
誰準你侮辱蘇荷,你這個毒婦連她的一個手指頭都比不上!
”
宋珈安吐掉口中的血,眼神似要化作利刃将沈治千刀萬剮。
“沈治,你當年不過是皇宮裡任人欺淩的狗,若不是我宋家,你現在還在對人搖尾乞憐呢!
結果你就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勾結西陌,嫁禍給父親,你以為你的皇位真的能坐得穩麼!
”
“姐姐怎可如此侮辱聖上,聖上英明神武,子民們稱贊為千古一帝,在姐姐面前怎如此不堪?
”
“林蘇荷,你算個什麼東西,當年若不是祖母可憐你将你帶在身邊,你八輩子也沒資格在我面前放肆!
”
林蘇荷不禁怒火中燒!
表小姐,嫡小姐,一字之差,千差萬别!
憑什麼她宋珈安生來便高高在上,而自己隻是靠宋家垂憐才能活下去的棄女!
可看見宋珈安手腳皆斷,匍匐在地,她又得意的笑起來。
“姐姐,今時不同往日了,聖上不再是不受寵的皇子,我不再是宋家的表小姐,而姐姐你,也不再是第一世族姜水宋氏的嫡小姐。
”林蘇荷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啊對,你瞧妹妹這記性,姜水宋氏啊,已經沒了!
”
姜水宋氏,沒了……宋珈安心痛難忍,用力的咬住自己的下唇。
對啊,宋家已經被沈治嫁禍勾結西陌的罪名株連九族了,全因她識人不清,她的父親,兄長,宋家前前後後三百七十四口,都已經沒了!
“宋珈安,朕最讨厭的便是你們宋家人骨子裡的目中無人,眼高于頂。
你父親宋卓不是看不起朕麼,朕便一寸一寸敲斷了他的脊梁,你哥哥不是高高在上麼,如今這個時辰,估計已經手起刀落,腦袋滾到鬧市裡任人踐踏。
而你宋家那些未出閣的姑娘,不是喜歡打着‘宋家女不為妾’的招牌麼,朕偏偏要将她們充為軍妓,任人蹂躏。
剩下的人……”沈治幾近癫狂“朕便将他們活活喂了蠱!
”
沈治的話像一把刀子刺進了宋珈安心裡,她的牙齒咬的吱吱作響,鮮血從嘴裡流出。
“姐姐你還不知道吧!你的那位姜嬷嬷到死都在惦記着姐姐,她的身子已經被蠱蟲吃空了,脖子被蠱蟲咬斷,腦袋掉到地上,小指長的母蠱鑽進腦子裡,将她的眼球擠出了眼眶,東竄西吃……”
宋珈安氣血上湧,吐出一口黑血“别說了,别說了……”
“姐姐這便受不住了麼?
都這時候了,妹妹就跟你交個底,你的母親不是病死的,你的貼身丫鬟玉萱早就是我的人了,是她将毒藥給鐘氏灌了下去。
”
我母親待你如親生,你,你為何要殺她?
”宋珈安雙目通紅,雙唇顫抖。
“誰讓她看到了不該看到的,聖上在花園裡與我約見,被她撞見,竟罵我不知廉恥!
聖上明明自始至終隻愛我一人,娶你不過是看重宋家的勢力罷了。
”
“原來我的母親根本不是病死……都是因為我,識人不清……”宋珈安無助的匍匐在地,不住的呢喃着,眼神空洞了無生氣。
宋珈安猛得想起什麼,伸手抓住沈治的衣角。
“那西陌呢!
你為何要勾結西陌!
難道你不知道西陌對大景虎視眈眈麼!
還要将平雁城拱手相讓!
你是不是瘋了!
”
平雁城是大景第一城,是大景的命脈,外祖一家為守護平雁城全部戰死!
那是平雁城啊!
那是埋葬了無數英骨的平雁城啊!
沈治他怎能拱手送人!
“我瘋了?
如果沈叙不除,那個老不死的一定會将皇位傳給他,他從未想過我也是他的兒子!
那種我為魚肉,任人欺辱的日子我過夠了!
我會按約定将平雁城送給西t陌,當是他們除去沈叙的報酬。
同時西陌也向朕保證,永遠不會進犯,用一座城換永久的和平!
從此朕便是千古一帝!
”“現在大景都是朕的,區區平雁城算什麼?
沈叙也是可笑,他聰明了一輩子,結果卻要與平雁城共存亡,朕将兵符偷偷交給西陌,最後鐵騎從他身上生生踩過去,将他碾成肉泥。
你說好不好笑?
”
沈叙。
不同于沈治生母下賤,沈叙是中宮皇後所出,從小飽受恩寵,是皇位的不二人選。
自宋珈安嫁給沈治,便與這位天之驕子頻頻過招,結果便是宋家與東宮兩敗俱傷,而沈治坐享漁翁之利!
父親曾勸過她,這江山隻有沈叙才坐得,她那時偏偏不信,傾盡所有将沈治推上皇位!
連沈叙都曾問她,問她是否後悔,她那時怎麼聽得進去!
如今!
她心裡有悔!
“姐姐别急再等等,明日便是妹妹的封後大典,待冊封大典後,妹妹會穿着鳳袍給姐姐送行。
”
林蘇荷得意的挽着沈治,走出了冷宮,隻留下宋珈安一人嘶吼:“輕信你們是我活該,沈治,林蘇荷若有來世,我定用你們的血,來祭奠宋家滿門!
來祭奠為平雁城豁出性命的将士!
不然,我勢不為人!
”
*
枯樹的枝杈在冷風裡晃蕩,宋珈安下意識縮緊了身子。
“還活着麼?
”
一聲冷冽的男音将宋珈安從沉睡中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