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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虹不落》衛昔視角

如虹不落 周鏡 4451 2024-05-16 16:47

  華燈初上,香檳色的燈光從奢華場館中蔓延到台階,衛昔踩著高跟鞋,漫不經心在門口兩列接待恭敬的問好聲中走進拍賣廳。

  後面的人則被攔下,接待彬彬有禮請他們出示請帖。

  她不需要,她這個人,本身就代表了請帖。

  風行科技最初的創始人之一,現任股東加CFO,她走到哪裡,都隻有別人畢恭畢敬捧著的份。

  秘書蘇冉跟在她身後,接下她脫掉的外套,衛昔在二樓視野最好的包廂坐下,沙發柔軟,她憊懶地深陷進去。

  門外有人輕輕扣門,蘇冉拉開,見是拍賣廳經理帶人來送拍賣冊和菜單。

  酒水甜點,一應俱全的厚重菜單,衛昔淡淡一笑,虛虛擡手止住侍應生遞過來的動作。

  「一杯溫水就好。

  經理賠著笑:「不知哪件入了衛總了眼?

  「您客氣。
」衛昔翻開拍賣冊,細指停在一對白玉浮雕上,一龍一鳳,躍然如生。
而那玉質溫潤,看著更是難得的好東西。

  「衛總好眼力。
」經理笑:「這是老東西,工藝不是現代技術雕可以比擬的。

  衛昔笑笑,沒有說話。

  她要的清水很快被送上來,盛在乾淨清澈的玻璃杯中,經理帶著人離開,蘇冉安靜無聲站在她身後。

  「坐吧。
」衛昔突然出聲:「站著不累嗎?

  蘇冉頓了下,沒有推脫,坐到斜對面的單人沙發上,隻坐了二分之一,背脊挺直。

  衛昔支著臉,翻閱冊子,冷不丁道:「想好去哪了嗎?

  她既然要離職,自要為蘇冉安排好退路,留在風行平調職位亦或是去別的公司,都由她自己選。

  蘇冉雙手搭在腿面的平滑綢緞上,小聲:「衛總,我大學畢業就進了風行,我還是想留在這裡。

  「行。
」衛昔也覺得留下是最好的選擇,不再多言。

  拍賣很快開始,前面的都是開胃小菜,無甚出彩的東西,眾人興緻缺缺,象徵性加個價,沒有出現搶破頭的情況。

  衛昔喝了一口水,思緒漸漸放空。

  想起不久前圈內的傳言,說周司惟在港城拍賣會上,用數億的價格,拍下那枚舉世無雙的粉鑽,刷新了粉鑽拍賣的記錄。

  眾人皆笑嘆古言不虛,古往今來,英雄難過美人關。
一擲千金,隻為一笑。

  周司惟為人形事向來低調,這還是第一次如此昭彰,足夠圈內譁然許久。

  一枚鑽石而已,衛昔漫不經心地想,想必那位便是要他的命,他也甘之如飴雙手奉上。

  從前的不甘,癡情,都被時光消磨,如今她已經能坦然面對自己的感情。

  年少時遙遙一見,青年太過優秀出眾,一眼落進她心裡。

  衛昔從小驕傲到大,碰上這種強大又冷漠的人,很難不被吸引。

  或是吸引力,或是征服欲,她總覺得,自己和周司惟,該是一類人的。

  人活著,庸庸碌碌有什麼意思,當站在山巔,俯瞰俗世才好。

  所以她義無反顧加入到周司惟的團隊中。

  周司惟為人淡漠,穿衣永遠黑白兩色,冷情到仿佛不入世,一舉一動,都對她有緻命的吸引力。

  也不僅僅是她,應該說,是那個年輕段近乎所有的女生。

  衛昔數不清自己見過多少人向周司惟表白,即便隻是在店裡吃飯,也有小姑娘紅著臉上來要聯繫方式。

  對那些打扮得精精緻緻,自以為自己美貌可愛動人的女孩子來說,周司惟的態度實在太過打擊人。

  倒不是因為他會說難聽的話拒絕,相反,他一般隻說一兩個字,「不行」或是「抱歉」。

  隻是那些女孩子,或美或醜,在他眼裡,仿佛都沒有區別一樣,甚至男女也沒有區別,這才最讓人吐血。

  衛昔每次在他旁邊,看到他拒絕別人時,心裡都會浮現說不清道不明的得意。

  就仿佛心裡有道無聲的聲音:看吧,隻有我是特殊的,他身邊隻有我。

  她以為永遠也隻有她。

  直到四月份。

  那晚,衛昔剛回到家,發現自己忘了帶鑰匙,她的父母是商業聯姻,二人各玩各的,各自都有家庭,這破別墅永遠隻有她一個人住著。

  她沒辦法,隻能冒雨回工作室取鑰匙。

  衛昔走時將工作室的門鎖了,再回去卻看到亮著燈,最裡間辦公室的門輕輕開合,隱約透露出燈光。

  她以為是周司惟在裡面,想過去和他說幾句話,步伐卻在離門邊還有幾步時凝滯。

  酒瓶滾落到門邊。

  她以為不染世俗,冷清如雪的青年,腿上抱坐著一個女孩子,死死扣住人家的手,漆黑的眼睫半闔,唇貪戀地印到女孩子光潔的額頭,再到她的秀眉,和已經漲紅的臉頰。

  衛昔踉蹌退後兩步,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這不是周司惟,怎麼可能。

  絕不可能!

  她逃也似的跑出去,氣喘籲籲在樓下平復氣息。

  不多時,方才見到的那個女孩子也跑了出來,臉色像被熱水燙過一般,比她還著急,匆匆攔了輛計程車離開。

  衛昔這才回神,在樓下怔怔站了許久,想起自己沒拿鑰匙,於是折返回去。

  正好看到周司惟接了一杯溫水慢慢地喝,周身有很涼的酒氣,仿佛大夢初醒般揉著眉心。

  她卻覺得自己如在夢裡,試探性地問了一聲:「你喝酒了?

  「一點。
」周司惟簡單答。

  他神色一如既往,衛昔將其餘好奇的話咽進了肚子裡。

  那晚後來二人一起下樓,雨仍然下著,周司惟撐了一把黑傘,路經花壇邊一窩剛出生的小貓,在雨夜瑟瑟發抖,甚為可憐。

  在所有親朋好友裏,她為人善良大方,聰慧得體,是標準的「女神」。

  但衛昔看著那一窩可憐的小貓,心裡卻有肆虐的快感。

  可憐嗎?
她從小獨自呆在空寂黑暗的別墅,比它們還可憐。

  她以為周司惟是和她一樣的人。

  但他停下腳步,目光下落,頓了一頓,將傘放到那一窩小貓的旁邊,為它們遮出一方天地。

  衛昔愕然。

  他戴上帽子,拉鏈拉到下頜,與她道別,走進雨中。

  那一刻,衛昔忽然覺得,自己從未了解過周司惟。

  幾天之後,她正式見到了那個女孩。

  身高腿長,長相明媚又精緻,大眼睛裡裝滿不諳世事的天真,一看就是從小被保護得極好。

  嬌嬌氣氣,又軟又甜的女孩子,是衛昔以為,周司惟最看不上的那類性格。

  可他偏偏喜歡。

  衛昔頭一次在周司惟眸中看到可以被稱之為溫柔的神色,就是在他望向那個女孩子時。

  那樣專注,那樣深情,仿佛全世界,他隻看得到她一個人。

  衛昔不能理解,他喜歡紀箏什麼?

  若單單是因為漂亮,她不認為周司惟是那樣膚淺的人。

  他們根本不合適,紀箏什麼都不懂,隻會給周司惟帶來麻煩。

  衛昔以為,他很快便會膩煩這段無聊的戀愛。

  就算他不膩煩,以紀箏脆弱天真的性格,稍稍一撩火,先支撐不住的一定是她。

  於是衛昔故意在合照時站到周司惟身邊,故意發合照,故意在看到紀箏時,微微一晃,搭上周司惟的手。

  這些小細節看起來沒什麼,可對於初次戀愛的女孩子來說,足以挑動她敏感的神經。

  機會很快就來了,當衛昔看到那張申請書時,忍不住在心裡揚起唇角。

  她如願以償,周司惟身邊,終於又隻剩下她一個特殊的。

  可又好像有什麼變得不一樣的。

  周司惟好像被人抽去了活氣,或者說,支撐他活下去的信念一朝崩塌,真箇人看起來冷漠地叫人心悸。

  他開始頻繁地往靈普寺去,幾乎以一月一次的頻率,辦公室裏點上沉香。

  某天深夜,衛昔和路子霖喝酒,從他嘴裡,隱約了解到一點周司惟的身世。

  更讓人心驚。

  衛昔想,若是自己,恐怕隻會厭惡這世界,或是自暴自棄,或是與它一同毀滅。

  總歸不會像周司惟那樣,甚至能在雨夜,為一窩小貓撐傘。

  她忽然隱約明白了一點,周司惟為什麼會喜歡紀箏。

  那幾年,風行以銳不可當之勢發展,很快市值破千億,成為新一代神話,被無數人敬仰。

  所有人都以為周司惟會做出過河拆橋的事,或是杯酒釋兵權,打壓他們這些從一開始追隨的人,把權利集中到自己手中。

  可是他沒有,他厚待所有人,外人誰不贊一句重情重義。

  也有說做表面功夫道貌岸然的,周司惟全然不在意,他一向懶得去封媒體的嘴。

  風行新的辦公樓建在南城中心,高聳入雲的建築,在最頂層,總有一種危樓欲塌之感。

  很多次,衛昔在門外,看到年輕男人站在巨大的玻璃窗前,沉默著,轉動指間戒指。

  功成名就,世人追捧,他卻仍然像孑然一身,孤寂落拓。

  衛昔看在眼裡,心尖泛起一陣陣被碾過般的心疼。

  沉香淺淺飄散,她知道,他這些年,失眠很嚴重。

  他眉眼會生動笑起來的日子,好像已經是很多年前,凝視紀箏時。

  野棠花落,此地曾經別。
樓空人去,舊遊飛燕能說。

  他活在回憶裏,回憶從外側溫暖他,也能從內裏開出針尖麥芒的花。

  衛昔這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

  愛情從來沒有合適與般配,愛情隻有心動。

  她隻是太不甘了而已。

  周司惟的深情與偏愛,無人不嚮往,無人不想成為那個例外。

  衛昔總在想,紀箏憑什麼,卻不曾想過,愛是無理由,是心動,是於千萬人中,偏偏鍾意。

  他偏偏愛她,讓人束手無策。

  看到紋身的那一夜,衛昔獨自開車開到郊區,坐在荒蕪的山頂,仰頭看到滿天的星光。

  這些年,以朋友的身份在身邊,她的那些心思,早在周司惟毫無特殊的態度中慢慢磨滅。

  星光隨著破曉慢慢黯淡,她知道,她的這份執念,徹底在這個夏夜,煙消雲散。

  衛昔不想讓他知曉,她當然也可以像那些惡俗偶像劇中的女二,假借喝醉之名在深夜給周司惟痛哭流涕,訴說自己這些年隱秘的愛意,然後得到拒絕,酩酊一場後大徹大悟瀟灑再見。

  可那有什麼用呢?
那隻會讓周司惟與她徹底陌路,並不能成為他生命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如果無緣,那麼,還是希望他幸福吧。

  誰都可以在悲歡中掙紮,可她不希望周司惟餘生不歡,他比任何人都該得到幸福。

  腦海裏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衛昔嚇了一跳,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對待別人,竟不再報以陰暗面。

  很難說是不是受了周司惟的影響。

  那周司惟呢?
他又是為了誰,從荊棘之上,長成現在的模樣。

  再遇紀箏的那天,是在論壇上,對面的年輕女子好似陌生,又好似絲毫未變,低著頭,不與周司惟目光相接。

  周司惟半倚在中台上,修長的指骨一下一下摩挲在青瓷茶盞的邊緣。

  衛昔知道,這是他心緒不穩時才會做的動作。

  於是她想,那麼她順水推舟,幫他一把吧。

  見一面,也能緩解他積年肆虐的思念。

  她上前,和紀箏擁抱了一下,眼眶裡竟莫名難受。

  無他,衛昔隻是想抱一抱她,同自己數年的無妄執念做個道別。

  「衛總?
」蘇冉小心翼翼出聲,拉回衛昔的思緒。

  衛昔笑了一下,看到台下開始拍賣那樽白玉雕。

  她舉牌,風輕雲淡報出一個數字,全場登時鴉雀無聲。

  三秒後,一錘落定。

  就像三天前,她去到周司惟辦公室,提出離開的申請,他定定看了她片刻,隻說:「等你回來。

  如此寬容,為她留好退路。

  卻不開口挽留一句。

  離開辦公室時,迎面遇到紀箏,簡單幾句攀談後,身後傳來腳步聲,是周司惟出來迎接。

  他握住她的手,淡淡皺眉:「手這麼涼,你又喝冷飲了?

  紀箏的聲音一向又清又甜,聽得人心裡會不由自主軟下來:「沒有啦~」

  衛昔回眸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周司惟溫柔淺淡的笑意。

  他輕刮她鼻尖,順手從她包裏抽出一張列印的奶茶店小票:「小騙子,馬腳也不藏好。

  紀箏鎮定自若:「那你能不能當沒看見?

  周司惟無奈又縱容,帶著她走到茶水間,彎腰抽出紙杯接了一杯溫水遞給她。

  期間,他一直笑著,黑眸蘊滿了光,渾身孑然落寞全然消失不見,那六年裡深夜孤身在落地窗前的畫面,已經恍若隔世。

  衛昔在心裡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沒有再看一眼。

  周司惟,新婚快樂。

  餘生也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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