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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的江南,或許是一年當中最舒適的時節。
天氣已經暖和起來,可以換上輕薄的夏裳,但是日頭卻並不毒辣,早晚有時還需要披上一件單衣。
這段時間,又剛好錯過了四月下旬的迎梅雨,卻還沒有進入正式的梅雨季節。
短短十幾日,是江南難得的溫度適宜又陽光燦爛的日子。
這樣明媚美好的日子,街頭巷尾的人都多了起來。
景色宜人的湖邊和山麓,隨處可見外出遊玩的人群。
湖中的高達兩三層的畫舫中,更是絲竹聲不絕於耳。
畫舫二樓是四面敞開的大廳,四周掛著半透明的紗幔,隔絕了外面或是好奇或是羨慕的目光。
大廳內,一位二八佳人正在唱著小曲兒。
身段兒柔美,面容嬌俏,咿咿呀呀的吳儂軟語,配上徐徐吹來的清風,當真是暖風熏得遊人醉。
但是身在畫舫中的陳瑜白,此時卻絲毫沒有欣賞歌舞或是沉醉於景色的性質。
雖然他面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但是心裡卻對這些應酬不耐煩到了極緻。
杭州知府羅鶴洋小心翼翼地陪坐在旁邊,屁股都不敢全部坐在凳子上,隻搭了三分之一地邊兒,根本沒留意上頭的人唱了什麼,而是一直關注著陳瑜白的神色。
皇上登基之後,這還是頭一次派人來江南巡查,而且來的人還是皇上身邊的第一紅人——陳瑜白大人。
一路上途徑的道府全都如臨大敵,負責接待的人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哪裡出什麼紕漏,離得稍微遠,全都派人到前面去打探消息,希望能夠儘可能地摸準這位大人的脾氣秉性。
今天的溫度十分舒適,羅鶴洋圓圓的臉上卻掛滿了汗珠,不斷地用帕子擦拭,官服裡面的中衣中褲也都被汗水浸濕,冷冰冰地貼在身上,被小風一吹別提有多難受了。
這些他還都能忍受,但是他左看右看,都覺得陳瑜白大人臉上沒有一絲滿意的神色,反倒是不耐之情逾盛,幾乎快要穿透他客套的笑容。
羅鶴洋猶豫半晌,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陳大人可是不喜歡這首曲子,下官叫她們換首歡快些的來唱?
」
陳瑜白擺擺手道:「這幾日舟車勞頓,身子有些疲乏,被著暖融融的夏風一吹,倒是泛起困來了,實在抱歉,讓羅大人見笑了。
」
「哪裡哪裡,您公務纏身還要兼程趕路,肯定是十分辛苦,不如咱們今日就先到這裡,改日下官做東,換個地方再給陳大人接風。
」
陳瑜白卻隻是擺擺手道:「好說好說,本官要在杭州府多留幾日,時間長得很,總歸會有機會的。
」
羅鶴洋聽了這話,後背又出了一層冷汗。
之前派去打前站的人回來說了,陳瑜白所經之處,最多隻留宿兩夜。
羅鶴洋早在便把這三天兩夜的節目安排滿了,隻盼著陳瑜白能夠儘快離開。
誰知道到了自己這兒,怎麼變成要多住幾天了?
羅鶴洋心裡是叫苦不疊,可面上也不好表現出來,還得點頭哈腰地賠著笑。
「陳大人下榻的地方,下官已經差人準備好了,不如咱們現在就移步過去?
」
陳瑜白聞言卻又擺了擺手道:「我自己有地方住,就不叨擾你了。
」
此時畫舫也緩緩靠岸,陳瑜白不做耽擱,帶著手下的十幾個人,呼啦啦一下子就走光了。
看著陳瑜白離開的背影,羅鶴洋臉上的汗嘩嘩地往下流,打眼一瞅還以為誰往他頭上澆了一瓢水呢!
他心急如焚地將留在一層聽候吩咐的師爺叫過來,把陳瑜白的表現如此這般同師爺一說,焦急地問:「你倒是說說看,陳大人這是什麼意思啊?
是對咱們的接待不滿意?
還是對我這個知府不滿意?
明天安排的那些要不要取消掉?
還是該提升一下檔次?
」
師爺比羅鶴洋鎮定得多,口中還不斷安撫道:「老爺不要著急,陳大人素來風評頗佳,應該不會是嫌棄咱們接待得不夠檔次,我派人去打探一二,咱們回去靜候消息便是了。
」
羅鶴洋提心弔膽地回了府衙,心急如焚地等了大半個時辰,師爺派出去的人終於回來報道:「啟稟老爺,陳大人帶人離開之後並沒有直接去住處,而是去天外樓挑了兩位姑娘,之後才回了下榻的院子。
」
師爺聞言,露出一個「是男人都會明白」的笑容,沖羅鶴洋道:「老爺這下放心了吧!
依我看,陳大人出京之後一直在加快行程趕路,說不定就是為了能抽出時間在咱們杭州府多待上幾日。
俗話說得好,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能在這種詩畫仙境般的地方修養幾日,可不是比先前經過的那些破地方強多了?
」
羅鶴洋咂摸著師爺的這番推測,覺得的確十分有道理。
杭州府不光是氣候景色比沿途其他地方都好得多,這邊還有百聞不如一見的江南美女,還有叫人吃得流連忘返的江南美食。
最後,羅鶴洋重新恢復了樂觀,摸著自己的下巴道:「興許是今天選的美人兒不合陳大人的眼緣兒,既然他自個兒挑了人回去,那咱們就識趣些,這幾天先不要去打擾大人,等下把沈家挑選送來的那幾個廚子著人送過去,就說咱們聽憑陳大人吩咐,等大人玩得盡興之後,咱們再安排別的樂子就是了。
」
「大人高明!
」師爺笑著拍了句馬屁,然後就顛顛兒地去安排了。
而此時的陳瑜白,早就已經換了衣裳,簡單地對容貌做了些修飾改動,依舊是輕裝簡行,隻帶著沈江一個人,駕著一輛灰撲撲的馬車,趁著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時候,從院子的後門大大方方地離開了。
這才是陳瑜白此行下江南的目的,他要去找焦豫。
焦豫之前一直都在濟南,但其實濟南府並非是他的故鄉,而是焦夫人的老家。
直到去年焦夫人過世,焦豫才離開了濟南這個傷心之地,帶著兒孫遷回自己的老家,杭州府下轄的榆豐縣栗泗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