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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禦龍台出來時,宮内四處可見燈火通明,路遇的巡邏禁衛見到蕭厭一行都是紛紛避讓,那些宮人也都是退到兩旁,恭敬行禮叫着“蕭督主”。
天青提着燈籠在前引路,昏黃光線落在兩邊宮牆之上,棠甯和蕭厭影子交疊。
見蕭厭滿是嫌棄地拿着帕子擦着方才扶過太子的手,棠甯失笑:“太子心思太多,怕是不能信任。
”
蕭厭将錦帕扔到一旁,這才牽着她手避開地上突起:“我知道,他對我早有戒備,恐怕也不會全然信我,可是在他得到其他助力,能夠坐穩太子之位抗衡安帝之前,他隻能依靠我。
”
太子這人眼皮太淺,心思張狂,野心勃勃卻沒有與之匹配的心性,那封代寫的“罪己诏”就是他這一輩子最大的污點。
隻要安帝不死,他對安帝的冷漠和對皇權的迫不及待,就足以讓他難以得人心。
棠甯若有所思:“所以阿兄才讓他趁着安帝病重,出手招攬朝臣?
”
蕭厭“嗯”了聲:“朝中固然有些見風使舵沒底線的人,可真正掌權的那幾個都是希望大魏長久,沒人會喜歡上位的是個不孝無德,心思蠢笨,還好大喜功又喜歡趕盡殺絕的。
”
太子為了竭力拉攏他,也為了他今夜立下的人設,他必定會嚴查二十年前舊案,甚至會想盡辦法替賀家昭雪,但是當年往事牽扯太多,賀家滅族更有太多人插手,一旦徹查,朝中必将天翻地覆。
太子為人好功自負,既想要賢明于朝堂得天下民心,也想要徹查舊案好能趁機安插自己人手,那他就絕不會善罷甘休。
蕭厭要用太子來替賀家翻案,也要用他來安撫一些人的心。
他牽着棠甯朝外走時,看着那不遠處的宮門,低聲說道:
“朝中蠹蟲太多,屍位素餐者占盡要職,我固然能拿了兵權強行逼他們順服,但朝中腐朽,兵困糧乏,世家之力不可小觑,釜底抽薪逼他們魚死網破,傷的是大魏根基。
”
“倒不如借太子之手肅清一部分朝臣,再以賀家舊案逼迫世家退讓,隻要不趕盡殺絕,讓他們留有希望,他們這些人吐一吐血、扒一層皮,就能讓大魏短時間内國庫豐盈,朝中盡快恢複生機。
”
蕭厭眉宇間染上些憂色:“北陵南下勢在必行,最遲來年開春必有戰事,大魏國庫空虛,朝堂混亂,必須要盡快解決了内裡憂患,才能應付即将來的戰事。
”
“退一步,留了世家,讓一個不得人心、蠢鈍張狂的太子安撫他們,換來年北陵大軍南下時朝中糧草辎重充足,邊境大軍不缺吃喝,挺值的。
”
棠甯聽着身旁男人的話,望着他淩厲鋒銳的側臉,隻覺得心神震動。
她知道蕭厭有多恨朝中那些人。
殺父之仇,奪位之恨,滅族血債,他恨不得殺盡世家之人,恨不得能要了安帝的命,屠盡當年所有背棄先太子和賀家之人替他們昭雪,可他卻從未被仇恨蒙蔽心智。
他曆經生死一步步走到現在,明明觸手可及就能達成多年夙願,隻要他在進一步就能萬人之上。
可他卻沒有。
棠甯輕抿着嘴唇,隻覺得心裡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怎麼了?
”蕭厭見身側人突然停了下來,回頭柔聲道:“可是冷了?
”
棠甯搖搖頭:“不冷。
”
她牽着蕭厭的手,垂眼看着那些新舊交雜的斑駁傷痕:“傷口還疼嗎?
”
蕭厭見她眼中掩不住的心疼之色,被月色壓得低沉鴉黑的眼睫微垂,眼尾舒展時眼裡漫瀾靡淡笑意。
“疼。
”
棠甯臉上一慌,下一瞬就被他攬進懷裡。
“不過棠甯哄哄,就不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