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7章 死刑
採訪結束的第二天，溫榮在一片罵聲中醒了。
等待已久的警方在詢問過醫生後立刻展開了對他的審訊，而將警方視為救世主的溫榮再也沒有足以讓他編造謊言應付眼前一切的精力和智商，他睜眼後一邊否認自己殺人一邊瘋狂指認溫璨是個殺人犯。
「救救我！你們一定要救救我！我不要再見到溫璨！我不要再見到那個瘋子！你們一定要判他死刑！他可是差一點就殺了我這個親爹啊！你們知道我被他折磨成什麼樣了嗎？」
回想起那與世隔絕如墜地獄的漫長時間，溫榮躺在病床上涕泗橫流：「我可是溫榮，我可是溫榮啊，我被那個畜生折磨得人都不是了！你們知道嗎？我甚至被他逼得……逼得，逼得……失了禁，我一點尊嚴都沒有了！！！殺親生父親不是應該加重刑法嗎？你們一定要判他死刑！你們一定要判他死刑！」
……
傷心欲絕的哭泣到了尾聲，靜靜坐著的警察才終於張了口：「溫榮先生，您依舊堅持您沒有殺人嗎？」
「……」溫榮的哭聲一頓，語氣立刻警惕起來，「你什麼意思？你對著這樣的我怎麼還能問出這種……」
「可是無論是陳宇還是您的父親溫勝天，都已經對當年的真相和盤托出了——你確定你還要繼續咬死自己沒有犯罪嗎？當證據鏈完整，證人的證詞也全都能匹配的情況下，犯人死不認罪，才會真正的加重判刑——您，可要想清楚了？」
「……」
躺在明亮安全的病房裡，在警徽閃爍的冷光下，溫榮卻覺得自己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冰冷逼仄的棺材裡。
而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正一點點不容抗拒的侵蝕而來。
溫榮看著那枚警徽，獃獃地搖頭：「不……不可能……」
·
在巨大的輿論壓力下，公檢法的辦事速度是能被提升到最快的。
短短半個月，時間跨度整整七年的案子被整理得清清楚楚。
一個月後，溫榮在池彎刀案的一審中被判處死刑緩刑兩年，陳宇同樣被判處死刑緩刑兩年，兩人都對判決結果不服氣因此提起上訴，又一個月後的二審中，他們被判處了死刑立即執行。
判決結果被公布的這一天，網路上可以用「普天同慶」來形容。
#溫榮死刑#的詞條爆了，緊隨其後的第二條熱搜就是#大快人心#。
不死妖工作室和元小七兩個賬號前後轉發了該消息，併發了足足十萬的紅包，給這場全民狂歡更添了一把火。
與此同時，溫璨接到了電話，是警方打來的，問他需不需要在執行日前再見溫榮一面。
他答應了。
·
鐵灰色的建築，走過一條又一條封閉狹窄的白色走廊，隔著鐵柵欄，溫璨終於又見到了溫榮，他的父親。
鐵門吱嘎一聲打開，他緩緩走進去。
戴著手銬腳鐐的人這才一點點擡起頭來。
越發凹陷的臉上一雙更加突出的眼睛，對於中年人來說算得上很濃密的頭髮已經白了一半。
他瞪著那雙血絲密布的臉，似乎好一會兒才認出面前的人是誰，那張臉於是一點點痙攣起來，彷彿要逐漸變身成怪物一樣，他抽搐著五官張大嘴，咆哮著撲向了桌子對面：「溫璨！！溫璨！！！你這個畜生！」
負責看守的警察一把將人按回去，卻止不住他近乎瘋狂的掙紮。
緊接著從門外趕來了幫忙的，小小的房間頓時亂成一團。
椅子在地面上摩擦出巨大的噪音。
混亂又尖銳的世界裡，溫璨隻是靜靜看著對面那個對著他張牙舞爪，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一般狀若惡鬼的人。
「為什麼？！！為什麼？！！！明明可以相安無事的！明明就要好了！我都不再恨你了！我都決定要好好對你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毀了我？！為什麼毀了溫家！為什麼毀了我們！！！我不是你爸嗎！就算死掉的是你媽，我也是你爸啊！！為什麼？！！為什麼——」
唾沫和血一起從他撕裂的肺腑中噴出來，隨著他幾乎突出的眼球，隨著他毀天滅地的憤怒和不解，一起排山倒海撲向溫璨。
可他卻在這樣的影子裡看見另一個人。
那個人尚還年輕，有一雙溫和的眼和一把總是帶笑的嗓音。
當年溫璨媽媽剛接手集團沒多久，毫不猶豫開掉了一個收受賄賂的老人而受到許多人攻擊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站在了他媽媽那邊，和她一起赴宴接受別人的橫眉冷對和陰陽怪氣，也接受溫勝天的責罵。
「人總應該做正確的事——如果人人都顧忌後果隻想著利益和表面的和平，那這個世界就會變成明知道什麼是正確卻要裝瞎的世界，人人都會去走錯誤的路做錯誤的事，船被鑿出大洞也不會有人吱聲，這樣下去，總有一天船會沉的。」
「你媽媽是個天生的引路人。」那個人站在他身邊，看著他媽媽的背影，臉上是幸福又複雜的微笑，「她永遠讓我驕傲。」
——
「為什麼？！！為什麼非得說出來！反正一切都無法改變了？！為什麼還非要毀掉我毀掉一切！！為什麼——」
那個影子和眼前這個咆哮的瘋狂的獸交錯重疊。
溫璨瞳孔冰涼虛幻地凝視著他，聲音如喃喃自語：「我也想知道為什麼……但我應該永遠都不會得到答案了，可是沒關係，我已經決定要帶著無數問題繼續活下去，無論有沒有答案，我都會繼續活下去。」
他眼睛聚焦，定在溫榮身上，露出個冰涼輕蔑的笑來。
「而你，溫榮，你就死在你美夢成真的前一天吧——還剩六天時間你就要徹底死掉了。」
「法律允許，世俗允許，千千萬萬的人都如此期盼著，興奮地等待著這一天——你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嗎？這代表著，這是正確的事，你的死亡，對整個世界來說，是正確的，你哪怕下了地獄，都不配起訴，不配提出任何異議，你就是該死。」
「出身錦衣玉食，一輩子也算燈紅酒綠叱吒風雲的活在金字塔頂端，溫榮，你有想過你會有這種結局嗎？在唾罵中死去，甚至在死後也會有無數人無數次帶著鄙夷和輕蔑地提起你，就像提起一隻臭蟲或者豬玀——那些人都遠不如你富有，遠不如你擁有過無上的權利，可他們所有人都看不起你，輕賤你，會在茶餘飯後聚在一起像聊病毒一樣聊起你。」
「溫榮，你要記住，這是我，你的兒子溫璨，帶給你的死亡，這是你的命——而我，會在外面等著新聞，繼續好好的，幸福地活下去。」
「還有最後六天。」
在對面獃滯僵直的瞳孔中，溫璨站起身來，對他微笑：「爸爸，我祝你，死得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