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9章 他笑著跪了下去
藍雪姬作為海神界第一美人,亦有天賦異稟的武道修行,再加上前段時間成為唯一執洪荒令的修行者,自有不少狂熱癡迷的擁護者。
哪怕有小部分的人懷疑過藍雪姬會是幕後推手,渺小的聲音不惹塵埃,多半是湮沒世人口水的浪潮裡,翻不起一絲的微瀾。
而今,趙鋪主的話,近乎就落實了許多人的猜測。
當人心起了猜測,疑雲就會越卷越大。
「不可能!」
一名青年惱怒不已,斬釘截鐵地打斷了趙鋪主的話。
青年自密集的人群之中踏步而出。
此人,正是那瓊城尤家的尤京華。
「雪姬姑娘,被賦予為海神界三千年來第一美人,是得到過正統授勛的修行者,怎麼可能做出此等骯髒之事。趙鋪主,鄙人勸你,莫要狗急跳牆,胡亂污衊一個人,否則的話,我定然饒恕不了你。」
尤京華狠狠地瞪著眼睛,似被觸及逆鱗般咋呼。
紫陽街內,不少的修行者憤憤不平,怒指趙鋪主,聲聲質問。
趙鋪主擡起臉來,直視尤京華的眼睛。
「這位公子,我且問你,若無藍雪姬這號人,我們幾位,何德何能,讓烈風錢莊把借錢的字據拿出來,吾等又憑何去開這個賭檯?」
另一位鋪主也道:「是啊,秦首領雖然與賭檯之事脫不了幹係,但大炎城內幾條街的鋪主都清楚,秦首領隻敢壓榨萬花街,他向來欺軟,不求大財,隻圖小錢,又怎麼會籌謀這樣的局?」
「我不信!」
有人振臂,聲嘶力竭地喊到沙啞。
尤京華則思考著鋪主言語之間的可圈可點,察覺到其中的可能性,心便涼了一大截,緊抿起了菲薄的唇瓣,直到唇部發白。
趙鋪主冷笑。
他當眾擡掌,打向了自己的額頭,把元神震出了一條裂縫。
略微的精神之力如同清風拂過,自裂縫裡,取出了一條血色的綢線。
刺鼻的鮮血味道,叫人蹙緊眉頭捂起了唇。
「那是什麼?」眾人詫然不已,頓感驚悚。
趙鋪主臉上像是被抽幹了血色,沒了半條命。
他慘白的臉龐,露出了笑。
元神裂縫,七竅流血,詭異到叫人青天白日,都感到脊背發寒,悚然之感恰如雷霆直衝天靈蓋。
趙鋪主低著頭,苦笑了聲。
堂堂男兒,淚流滿面。
「葉姑娘。」
他顫聲說:「我無意害諸位傾家蕩產,妻離子散,我想救我的女兒,她才那麼大,就沒了丹田和武根,她拼了命的想要修鍊,找盡辦法,卻隻會適得其反,損害身體。我隻是希望此次賭檯事成之後,藍雪姬能從雲都幫我取來一枚修元固神丹,好讓我的孩子,成為一名真正的武者。」
他笑著跪了下去。
烈陽高照。
璀璨的日輝之下,刺目鮮紅的血線,往下滴著血珠。
他說:「這是藍雪姬系著玉佩的紅繩,昨日我去烈風錢莊,用的就是這紅繩所系之玉佩,讓烈風錢莊放了字據。玉佩在烈風錢莊,繩子卻在我這裡。昨夜我見出城失敗,怕藍雪姬找到這個,就讓幾位鋪主兄台,共同出手,在元神之上以針穿孔,並將紅繩從針孔裡放進去。」
其他鋪主幾乎都是貪婪錢財,便枉顧了賭局帶來的惡果,此刻聽聞趙鋪主肺腑泣血之話,垂首間俱是頗為動容。
好一會兒,才如雨後春筍般,鼓足勇氣,一個接著一個地道出掩埋在灰暗處的真相。
「藍雪姬前些年,在我們困難的時候,施恩於我等,我們才會聽命於他。」
「這件事,吾等固然有錯,但罪魁禍首藍雪姬,不該置身事外。」
「……」
尤京華眼若冰霜,冷冽地看著激憤不已的鋪主們。
「既是如此,昨晚,今早,你們為何矢口否認藍雪姬?葉楚月來了,你們才肯道出這所謂的真相?」
尤京華對崇敬欽佩之人,還留有一線欲碎不碎的希望。
「你以為我們不想?」
趙鋪主瞪向尤京華,歇斯底裡地怒吼,「藍雪姬挾持了我們家小,我們敢嗎?捫心自問,若你設身處地臨此窘境,你敢嗎?」
尤京華被問住了。
趙鋪主耷拉著頭,顫顫巍巍的手把紅繩交給了楚月。
楚月想把他扶起來。
趙鋪主搖頭阻止。
紅繩落在楚月的掌心,趙鋪主仰起頭滿是滄桑的臉展露出了笑顏。
「我家囡囡,就交給姑娘了,不求立足武道問萬道,但盼吾女無憂事。」
「下陸共主,女帝大義。」
「世人道你心狠手辣,或說你匹夫之勇,但今日你救趙某家小於水火,趙某便知,下陸之共主,心中之大義,謀略與良善,此人間,絕無僅有。」
「砰!」
趙鋪主匍匐於下,額頭碰在冰冷的地面。
七竅之血,汩汩地往外流,在地上匯聚成血泊。
這一幕,突如其來,震撼著每個在場之人。
眾人面面相覷,竟對趙鋪主提不起恨意,長嘆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趙鋪主。」海少清喊了聲,無人回應他。
他陡然走至前方,並指點在趙鋪主冰冷的後脖頸,眼睛陡然瞪大,驀地看向四周眾人,驚聲說:「趙鋪主,走了……」
元神能藏下至關重要的證據,已是逞強了。
再從元神裡剝離出來,隻有死路一條。
能在臨終前把遺願道出,趙鋪主死而無憾。
饒是楚月,見此情形,亦是無法淡然,怔了許久。
她與藍雪姬博弈,卻是害了旁人。
哪怕她歷經大風大浪方有今時今日,卻無法做到去漠視每一個值得被敬畏的生命。
突兀的寒風襲來。
趙鋪主如刻好的雕塑般,保持著跪地磕頭的姿勢,一動不動。
六位鋪主淚流滿面,追悔莫及。
虞牽星張了張嘴,驚到說不出話來。
她隻在書上讀到過人生百態,卻是第一次親眼所見。
她養尊處優許多年不曾滿足,不知民之艱苦。
無數目光,落在了趙鋪主的身上,
紫陽街一片唏噓聲中,楚月面朝趙鋪主,作揖頷首,沉默了三個呼吸方才擡眸看向一動不動毫無生機的趙鋪主。
四周的圍觀者們,詫然地看了看楚月,復又看向了趙鋪主,心裡萬般不是滋味。
適才還活生生的人,能在頃刻間就消失於天地之中,親眼目睹這不到一刻鐘的變化,情緒總歸是複雜的。
而每當見過紫陽街趙鋪主之死的眾人,隻要聽到有關於藍雪姬的一切,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今日之景。
楚月垂下了睫翼,低眸望見手中的紅繩。
她的長指,甚至還沾染著趙鋪主的元神之血。
隨即。
連眼簾都沒擡一下,便字字清晰,緩聲開口問:「事已至此,藍小姐,還不出來看一看這殘局嗎?」
一聲藍小姐,登時讓眾人的神經緊繃,四處去找尋藍雪姬的身影卻是徒勞未果。
內閣深處的藍雪姬,雙目陰狠,惱怒不已。
她回過頭,冷視獻殷勤的白袍男子,無視男子溫潤的眉目,戾浮唇齒冷喝問道:「趙鋪主的那些家人,你不是說已經處理好了嗎?怎麼能被葉楚月找到?」
若葉楚月手裡沒有這個籌碼,趙鋪主等人就算是死,也不敢說出她的身份。
未婚夫面露惶惶之色,眉峰緊緊地蹙起似也覺得疑惑不解。
「你我來大炎城多少次,她葉楚月初來乍到大炎城,從下陸來到海神界至今也才大半年的時間,你做事我應當放心,但我沒想到你會被葉楚月乘了先機,」
藍雪姬揉了揉眉心。
更讓她鬱悶的是,趙鋪主的手裡,竟還有她的玉佩紅綢。
近來,她與身旁男子雙、修苦練從稚羹山乾坤袋取得的機緣造化,因急於求成,導緻五感的敏銳度差了許多。
若不然的話,掉玉佩之事,她怎麼可能毫無感覺?
「抱歉,是我失策了,我會彌補的。」
「彌補?已然釀成大錯,談何彌補?」
「你放心,這件事,不會影響到你,絕對不會。」
男子說罷,伸出雙手抱了一下藍雪姬。
「辭玉……」
藍雪姬顰了顰眉。
花辭玉淺笑,指腹溫柔地撫摸著藍雪姬的面龐。
「雪姬,你是我的妻子,作為丈夫,任何時候,都要有獨當一面的勇氣和實力。你且安心,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
花辭玉目光繾綣地望著藍雪姬。
他低下頭,俯身藍雪姬的額間,落下了蜻蜓點水的一吻。
而後便如英雄般,頎長挺拔的身影,披著合身的雪白錦衣,漫步從賭檯的內閣深處走出,過了幾道檻,方才到了人前。
花辭玉離開之際,藍雪姬看著他的背影,輕挑起了一側的眉梢。
右手一揮。
酒香四溢。
一杯熱酒落在掌心。
她如上癮之人,飲了一口,心情便舒暢了許多。
「嘎吱——」
內屋的雕花檀木雙門打開之際,圍聚在賭檯前方的人山人海,登時眼睛鋒銳地看了過去,
更有甚者,恨不得把藍雪姬給生吞活剝了。
手上的錢,全部虧了出去不說,還落下一屁股債。
這不是把他們往死路上逼?
……
一雙瘦長白潤的手,緩緩地將門打開。
他直視前方眾人,作了個長揖。
「花辭玉?」
四長老兩手環胸,冷嗤,「藍雪姬呢,讓她出來。」
「褚嬰,你啊,還是這麼的關心雪姬。」
花辭玉鎮定自若,泰然地笑了笑,「我向來以為,你雖不能如成年人那般,但心智應當成熟才對,沒想到你還活在舊時候,總是忘不掉我家雪姬。」
四長老面色森寒。
他從來都說不過這個花辭玉。
「當然忘不掉了。」
虞牽星目光灼灼,直視花辭玉的眼睛,「言而無信,蛇蠍小人,哪是那麼容易忘掉的?
我家長老,如此優秀,藍雪姬說不定背地裡垂涎欲滴,不得已才成為你的未婚妻,難怪你一見到我家長老,就提起那毫無意義的舊時光。」
她便是見不得這些個表裡不一的人,變著法來欺負她家心地純良外冷內熱的小長老。
四長老擡頭看去。
少女身披日光,側臉熠熠生輝,雙眸猶若寶石般將要溢出璀璨的光,叫他難以挪開深連靈魂的目光。
酒樓雅座上的界主,喝著酒的動作一頓,狐疑地瞅了瞅四長老,轉念想到翠微山半步通天的仙人,遏制住了將要萌芽的奇怪念頭。
花辭玉的眸底,漸浮起了一縷落寞之意。
虞牽星的話雖糙,卻是一針見血,殘忍地紮在了他的傷疤深處。
「一派胡言。」
花辭玉說罷,甩袖往前走去,直視眼下眾人。
他再次作了個長揖。
「諸位,一人做事一人當,賭檯之局,是我花辭玉所設,鋪主家人,是我所擒。六位鋪主的家小都見過我的真實容貌,隨便一查,就能知曉真相如何?」
「不可能!」海少清惱道:「若是你的話,鋪主們又怎會隻說藍雪姬,字字都不提你花辭玉?」
「吾與雪姬,夫妻一體,雪姬乃第一美人,自是比我矚目。」
花辭玉唇角微勾,有條不紊地回答道:「趙鋪主所拿出的證據,是銜玉佩所用之紅綢繩,這等貼身之物,當是作為未婚夫的我,才能擁有。
至於雪姬,諸位應當知曉,前些年紫陽街趙鋪主等人,身陷囹吾,是雪姬心思純良,解了燃眉之急。雪姬不拘小節,並無尊卑之分,把鋪主們當朋友來往,也是應當的。」
他刻意地看了眼四長老。
這些年來,隻要有機會,他便會拿自己與藍雪姬的感情,去刺激四長老。
藍雪姬明明親眼目睹,卻是佯裝不知。
隻因她也享受四長老的痛苦和絕望。
有多痛苦,就說明對她的喜愛還有多少。
「你——」
海少清等顯然不信花辭玉的狡辯之詞。
還想與之爭辯下去。
楚月緩緩一擡手。
一切爭執,戛然而止。
花辭樹無聲一笑。
他心裡已經有了計較。
到時候隻有幫虧錢的修行者墊付部分錢財即可平息民怨。
楚月平淡地望著花辭玉,「花公子勇於承擔,直面斥責,此乃好事,隻不過賭局的初衷是為了轉移大炎城無辜百姓的錢財,還踐踏葉某凡人身軀去肆意炫耀,導緻許多人借錢也不得不來賭。
烈風錢莊的錢,就由花公子來還吧,眾人押在賭檯的損失,花公子應當賠給下注的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