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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2185章 心跳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4963 2024-04-30 15:06

  第2185章 心跳

  屈舜華這邊還未說話。

  中山渭孫又指空為字,頃成一書:“今日中山渭孫南下求戰,偏執神臨第一,為名而私也!
有負大荊,難繼鷹揚。
無論是傷是死,盡由自取,不悔無恨——任何人不必為我伸張!

  有這樣一份憑證,就算屈舜華當場打死了他,中山燕文也不能多說什麽。

  中山渭孫的決心,於此擲地有聲。

  “好!
”屈舜華素來不扭捏,隨手招來親衛統領:“我若戰死,代我掌軍,不可貽誤軍機,知否?

  中山渭孫表示自己可以戰死,但他還需要屈舜華幫他保龍伯機,所以他絕不會殺死屈舜華。

  那麽這是一場並不公平的戰鬥。

  屈舜華不應戰也就罷了,既然打算進行這一戰,她就絕不會接受這種不公平——如中山渭孫所賭的那樣,她有神臨無敵的自信,她豈能叫任何人讓她?

  親衛統領躬身應命。

  屈舜華又解下腰令,丟予親衛:“天下為名,刀劍無情。
我若戰死,中山渭孫要保誰,屈家就替他保下。
此屈舜華之諾也!

  最後她才看回中山渭孫:“來吧。
我已經看到了你的膽量,現在叫我看看你的實力!

  就此一步上高天,她束發貫甲,懸立夜穹之上,對中山渭孫發出邀請——來決生死!

  這是一場引人矚目的戰鬥。

  一方是黃河之會外樓場四強選手。
彼刻四強裡的另外兩個,都已得真,名列太虛閣中。
剩下的燕少飛,也是當之無愧的魏國第一天驕,“天下得意,願為第三”,聽聞也在求真路上。

  一方是太虛幻境裡幾乎昭明身份的福地第一,也是繼薑望之後,天下第一神臨名號最有力的競爭者,絕巔神通擁有者!

  關注這場戰鬥的,不止屈舜華本部軍營,也非是一人兩人。

  大楚右營本部,躍起一座魁梧山影,將圓月遮了半弦。

  而彎月之上,不知何時,已然立住兩個身影。

  一者青衫瀟灑,一者藍袍顯貴。

  皆以玉冠束發,仿佛明月化生。

  人間貴公子,天上劍仙人。

  屈舜華漫不經心地看了彼方一眼,擡了擡手,示意一切盡在掌握。

  這玉冠的款式,還是她親手挑的呢,並不許匠人另製。
薑真人戴著的前一個毀在天京城,這一回又送上新的。

  左光殊按住心臟,做出跳動的手勢,咧開嘴露出白牙,笑得很是甘甜,表示為姐姐而心動。

  薑真人一巴掌把他的手打下去,叫他不要幹擾戰鬥。

  南鬥殿的信道並未被禁絕,楚國給夠他們時間,允許他們放開了尋找幫手。
要看看天上地下,八荒六合,究竟有誰來救。

  於是南鬥殿的每個人,都嘗試過尋找出路,也都看得到天塌的過程——這尤其的讓人絕望。

  到後來,反倒是南鬥殿自己把信道隔絕了,收歸一處,統一聯絡外界。

  長生君是久享盛名的真君,司命真人是交遊廣闊的真人,南鬥六真各有各的本事、各有各的朋友,南鬥殿也苦心經營了這麽多年,利益糾葛、歷史淵源,該有的全部都有……

  但截止到今天,真正趕來度厄峰幫忙的,隻有一個中山渭孫。

  盡管他表現得很愚蠢,但愚蠢的何嘗不是這個選擇本身呢?

  龍伯機是在自己房間裡得到的消息,彼時他正處在一種自己也說不清的渾噩中。
他發誓要為宗門貢獻一切,但宗門已經注定滅亡。
他矢志要與外賊抗爭,但明白自己做什麽都沒有用。
他發一整天的呆,有時來回踱步,有時躺著不動。

  房門忽然推開,把星光也漏了進來。
傳信的師弟用一種古怪的、異樣的興奮表情,壓低了聲音、又難掩激動地說道:“師兄!
你有救了!

  龍伯機臉上有些紅腫,那是尚未消去的巴掌印——他在昧月那裡落荒而逃後,就跑去質問師父,七殺師叔和天機師姑為什麽不在殿中。
那兩個狗屁真人是不是早就知道危險,卻顧自逃竄,拋棄了同門。

  司命真人符昭範沒有任何解釋,隻給了他一個巴掌,把他扇出殿外,而留痕至今日。

  “我?
有救?
”龍伯機怪異地看著自家師弟,咧開了嘴:“伱也瘋了。
又瘋一個。

  “不,不,我是說真的。
”傳信的師弟帶上房門,順手點燃了房間裡的燭台,於是豆苗般的燭火,就搖搖晃晃地驅散了黑暗。

  房間從漆黑變為昏黃,仿佛從夜晚倒退到了黃昏。

  傳信的師弟神神秘秘地走近前來:“師兄還不知道嗎?
荊國的中山渭孫,正在挑戰屈舜華,賭注就是要保你一命!

  中山渭孫!

  這個名字如利斧一柄,劈開了渾噩的腦海。

  龍伯機猛地坐直了,身體仿佛過電般,有片刻的僵硬。

  趙鐵柱真的來救!

  他其實並沒有指望,他寫的信也不止一封。
以龍伯機的名義,以南鬥殿真傳的名義,以南鬥殿的名義……全都石沉大海。

  “當真?

  “我這幾日負責南鬥信道,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來告知師兄。
準不會錯了!

  龍伯機馬上披衣而起,著急忙慌地套上靴子,緊走了兩步,又回頭匆匆地把劍掛上……但最後又坐下來,坐在床鋪上。

  他慘然道:“我變成了什麽樣子……”

  “師兄。
”送信的師弟越湊越近:“你可不能一個人走。

  龍伯機驀地看向他,眼神一刹那十分嚴酷,但又緩和下來:“怎麽說?

  “您有隨從呀!
”送信的師弟,伸手去拿他的劍:“我從現在就是您的捧劍童子。
當您離開這裡的時候,誰會在乎多一個賤役呢?

  龍伯機這會已經清醒過來。
他知道中山渭孫救他一個已是不易,還想捎帶上誰,那真是不知好歹。

  但他隻是挪開自己的劍,拍了拍師弟的肩膀:“不要聲張。

  長夜已至,在漆黑的南鬥殿裡,隻有他的房間亮著燈。

  在絕望的人群裡獲得唯一的希望,不會得到祝福。

  人們會尋光而來,要麽分享光,要麽……撲滅光。

  送信的師弟使勁點頭:“我懂!

  但他還不夠懂。

  龍伯機收斂情緒,開始轉動自己已然放棄、幾乎生鏽的腦子:“中山渭孫挑戰屈舜華,勝算不大,你知道具體規則嗎?

  送信的師弟道:“好像沒有規則,生死不論。

  “啊!
”龍伯機猛然站起來,但又定住。
喃聲道:“中山渭孫一定有把握,才會這樣選擇。
我相信他,我應該相信他。

  “當然,那可是荊國天驕,黃河四強!
”送信的師弟也已經在中山渭孫身上寄托了希望,言辭之狂熱,如敬神一般。
若是再給他一點時間,他一定能找出中山渭孫人生軌跡裡的所有光輝。

  他一定能用言語證明,中山渭孫是天下第一神臨。

  “還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
”龍伯機問。

  送信的師弟這時才意識到問題,面露難色:“值守信道的不止我一個。

  “這裡不能呆了。
”龍伯機立即起身。

  “去哪裡?
”送信的師弟問。

  “去司命殿,不,去前線!
”龍伯機有了決斷:“對,我們去支援前線!

  “這樣中山渭孫接咱們也方便一些!
”送信的師弟滿心歡喜,殷勤地去開門。

  吱~呀。

  房門推開來,房間裡的燭光也流浪在外。

  視野十分擁堵,燭光也衝不出重圍——院裡站著滿坑滿谷的人。

  他們都是南鬥殿的師兄弟,他們都看著龍伯機。

  那是怎樣的眼神?

  無盡絕望的黑夜裡,匍匐在地上等死的人們,看到了唯一一盞飛在天上,有可能飛出這裡的燈。

  那是熱切和希望嗎?

  並沒有。

  因為都知道,那盞燈隻能照到他自己,也隻能帶走他自己。

  “師兄。
”最先開口的人,是天同殿的真傳弟子,他瞧著龍伯機,表情很微妙:“你要走了嗎?

  “我走去哪裡?
”龍伯機不著痕跡地握住劍,盡量沉穩地道:“我正要去前線,為宗門浴血!

  “我聽說有人要救你。
”天同殿的真傳弟子道。

  “是嗎?
哪裡得來的消息?
”濃雲悄悄移開一條縫隙,院子裡有難得的月色,龍伯機說道:“不要再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了,我們隻能靠自己,我們隻能自救。

  天同殿的真傳弟子,衝他身後擡了擡下巴:“這位值守信道的師弟,沒有告訴你嗎?

  “哈,你是說中山渭孫那件事?
我確實剛剛聽說,你當真了?
”龍伯機搖了搖頭:“他贏不了屈舜華。
我不做指望的。

  “但也有希望贏,對嗎?
”天同殿的真傳弟子問。

  夜晚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那是躁動不安的人心。

  “希望”是一個太美好的詞語,在不能跨過的絕望高牆裡,又過於殘酷。

  看著院中密密麻麻的熟悉的面孔,看著那一雙雙陌生的眼睛……那些跳躍著的怪異光彩,令龍伯機感到了一些冷意。

  他知道現在有更好的處理辦法,他不是個不懂得掂量局勢的人,但不知為何,心臟劇烈地跳動了兩下。
本已冷靜下來的心情,忽然變得很煩躁。

  他極力壓製著情緒:“贏或輸,都沒那麽簡單。
很晚了,師弟。
我們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
我現在不想討論這個。
我要去前線殺敵。

  但人群並沒有給他這個南鬥大師兄讓出路來。

  “我師父死了,被鬥昭殺了。
這麽說很不敬——但我想,他死也是應該。
他自己逃到天外去,沒有管我。
”天同殿的真傳弟子說:“師兄,你不該走。

  心跳得更快更急了。
龍伯機一陣煩亂:“我不知道你想說什麽。
什麽走不走?
讓開!

  人群反而聚攏。

  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在視野裡天旋地轉地晃。

  “師兄,你是南鬥殿下代掌教,你怎麽可以拋棄我們?

  “師兄,你得留下來,陪我們一起抗爭。

  “師兄……”

  “夠了!
”龍伯機猛然拔出劍來:“都夠了!
你們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們的醃臢心思嗎?
陪你們一起抗爭,哈!
陪你們一起死麽?

  “師兄!
你這話我就聽不明白了!
”天同殿的真傳弟子,冷冰冰地道:“你不願陪我們一起死?
怎麽你不是南鬥殿的人嗎?

  神而明之,神而明之,見神不在!

  人身四海劇烈翻湧,心臟悶響如雷,龍伯機感到一陣陣的煩惡,頭疼欲裂,他提劍猛然一揮:“都滾開!

  失控的劍氣尖嘯著,把一名弟子斬成了兩截。

  “我不是——”龍伯機猛然後退一步,在驚懼中掙紮出片刻驚醒,他極力壓製自己混亂的力量:“我不是有意!

  人群中猛然爆發怒潮:“他想我們死,他自己一個人活!

  “不能讓他走!
卸他的劍!

  “讓他償命,償命!

  砰砰砰砰,心跳如鼓。

  數不清的手,數不清的面孔,數不清的劍……所有的一切都湧過來!

  人潮如海。

  潮又退去了。

  “呼呼……呼呼……”

  龍伯機手提未能再次揮出的長劍,跪在地上,劇烈地喘息著。

  “呼呼……”

  他的身上插了五把劍,其中最緻命的,是插在心臟的那一柄。

  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跳得非常快,仿佛要跳出胸腔來,可是他仔細地注意這柄劍,這柄劍並沒有隨之顫動。

  這一切,是為什麽呢?

  龍伯機直直地跪在房門前,跪在自己的院落中,他努力擡起頭,努力睜著眼睛往前看,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暗沉沉的,都好模糊。

  模糊的人影晃動著。

  耳邊的聲音也忽遠忽近——

  “他背叛!
背叛了我們!

  “是他先動的手!
我們隻是被迫反擊!

  “他也殺了人!
殺害同門!

  “他是楚國的內奸!
他們早就勾結!

  “好!
咱們把叛徒殺啦!

  送信的師弟,天同殿的師弟,被自己一劍殺死的師弟,把劍刺進自己心臟的師弟……這些人的名字,龍伯機一個都想不起。

  手中的長劍墜地了,發出孤單的響。
在嘈聲之中格外寂寞。

  他們叫什麽名字呢?

  龍伯機費勁地思索著,慢慢地、慢慢地垂下了頭。

  “師兄,你怎麽樣?
”天同殿的師弟半跪在身前,攙扶著他。

  在這個瞬間,這個師弟的面容忽然變得十分清晰,這個師弟的聲音也一字一句都傳到耳朵裡,聽得非常清楚。

  龍伯機愣愣地看著他,通過那隻接觸的手臂,感受到了這個師弟的心跳,是如此紊亂而又強烈的——

  怦怦!
怦怦!

  龍伯機仿佛明白了什麽,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咧開了嘴角。

  ……

  ……

  許多年前一個平靜的午後。

  太虛幻境裡還沒有太多人,鴻蒙空間裡行人寥落。

  “這個獨孤無敵,肯定是個老古董!
”賈富貴狠狠地道。

  “兩三百歲指定有的,你看他那身上那股子老人味。
”趙鐵柱撇撇嘴。

  “大家還是要客觀一點。
”上官似模似樣地分析道:“獨孤無敵這種取名方式,在五十年前非常流行。
還有他的穿衣風格,真的很土,像爺爺輩的那種,他應該是五六十歲左右。

  賈富貴撫掌讚道:“還是上官兄客觀啊!
有理有據的!

  “啊這個破幻境,怎麽老頭子也收的?
”趙鐵柱破口大罵:“說好的培養天驕呢?
五六十的也要,什麽他媽的甲子太歲!

  “哈哈哈哈,甲子太歲!
”上官笑得肚子疼:“太妙了鐵柱兄!

  賈富貴握了握拳:“等我挑戰福地的時候,一定把這個甲子太歲打下來。
他奶奶的,還敢叫獨孤無敵,最煩這些豬鼻子插大蔥的老東西!

  “兩位兄弟,難得我們如此投緣。
”趙鐵柱咧著嘴:“何不找個地方坐下來,坐而論道呢?

  “好哇!
”賈富貴舉雙手讚同。

  上官揮了揮手:“我有事先走。

  他走了幾步,又補充道:“但我明天還會來。

  “那,明天見!

  “明天見!

  感謝書友“陳伯”成為本書盟主!
是為赤心巡天第712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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