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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1853章 南轅北轍亦為前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4749 2024-04-30 15:06

  第1853章 南轅北轍亦為前

  萬神海裡,已死之熊三思,綻放他最後的光華時。

  那山壁上的石刻,也剛好開出花來。

  此株三苞並蒂、分為黃紅白三色,而蕊光隱隱,如夢似幻。

  鹿七郎得靈感而來,柴阿四跌跌撞撞……

  山道旁的靈熙華已是迷醉了!
尚不知其珍,已迷於其夢。

  而信蟲所化的夜菩薩,亦是眸光大亮,一手點醒靈熙華,一手直接探去摘花……不枉佛爺在此苦候!

  這下就連還在努力修補神王身、維持其平衡的玄南公,也通過那尊護法神將,回過頭來!

  “三生蘭因花!

  與此花相比。

  發生在萬神海的這場交鋒,仿佛也無關緊要了。

  ……

  ……

  神臨再怎麽掙紮,還是神臨。
真妖再怎麽丟臉,也是真妖。

  自真正出手以來,犬應陽其實並未吃過半點虧。

  此世之真也洞得,此世之夜也掌得,人族天驕也百般虐殺過——隻是不老玉珠吊命,未死而已。

  薑望用盡手段,又是出其不意,又是仙宮傳承,又是知聞鍾,也不過是轟掉了他一滴血。

  這滴血的傷勢怎麽描述呢?

  ——要不是治療及時,傷口都已經自愈了。

  直到金槍貫腹的此刻,他才是真正吃了個大虧!

  傳承自飛劍時代的飛劍三絕巔,曾經笑傲蒼穹。

  唯我劍道,洞真無敵的向鳳岐身死,外樓境的傳人懸劍老山,還在看護老友基業。

  忘我劍魔癡癡呆呆,偶爾清醒。
也不知用那偶然清醒的瞬間,在求索什麽。

  迄今來看,隻有無我劍道走出新途。

  薑夢熊碎劍練拳,饒秉章化拳為槍,可謂山河有繼。

  其人當然沒有大齊軍神那般拳問天下英雄的勇力,但也是走出了自己的路。

  這先死後藏的無我一槍,以無我接續無我,以最終呼應最初,是避無可避。
他在神霄世界,承薑夢熊的道,也闡自己的道。

  此槍貫穿了已然洞見真不朽的真妖之軀,先“無我”,再“無敵”,要把犬應陽的“真”打成“假”,犬應陽的“有”,殺成“無”。
此槍具有湮滅一切的力量,粉碎的不僅僅是血肉元力,還有一切認知,一切存在。

  史家吳齋雪有論——時代恆以弱喪,飛劍獨以強亡。

  就是說飛劍時代鋒銳過盛,剛極自傷。
這個時代如彗星般崛起,也似彗星般隕落。
隻延續了一百零七年,卻在史書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光采。

  昔年的飛劍三絕巔,無我一道,一劍橫來天地空!

  犬應陽與薑望相逢於萬神海上空,但是在正式接觸之前,他的腹部已經先被轟出一個巨大的空洞。

  身、意、神,皆被傷!

  這一次……神魂受創、已被真妖元神強勢打進蘊神殿的薑望,看到了這光芒萬丈的一槍。

  看到了其中熟悉的無我之勢。

  想起了那句“紫蕪丘陵未有雪,我未執槍已十三年!

  想起了計昭南那個失陷妖界、隻留下一杆韶華槍的師兄。

  恍惚明白了為何封神台是兩位真妖降世,結果來追殺他的隻有一個犬應陽。

  而重新認識了熊三思。

  雖然熊三思已不在!

  此時不是悵思之時,戰鬥中的薑望也從不會錯失時機。

  熊三思最後也是最初的無我一槍,在貫穿了犬應陽腹部,試圖湮滅其生機的同時,也必然傷害到了犬應陽的元神!

  神臨之後,神魂之力外顯於世,凝練如一,即為靈識。
至此神魂有了直接幹涉現實的力量。

  洞真之後,以靈煉神,更是有了元神出竅的手段。
心念一動,天地周轉。

  但為什麽元神出竅常常作為洞真層次強者壓箱底的手段,不會輕易動用?

  蓋因元神一走,元神海便空,在高層次的戰鬥中而言,此時的神魂世界幾乎不設防。

  對付薑望當然不成問題,可恰恰還有饒秉章橫空出世的槍。

  這一刻好比是犬應陽正調動大軍,傾巢而出,怒伐敵城。
但身後一支奇兵,已然襲佔老巢,正在放火毀家!

  此時的犬應陽有兩個選擇。
強撐自身,先滅殺薑望神魂。
或者先行回歸元神,解除自身隱患之後,再來殺敵不遲。

  在萬神海的上空,他一把抓住流散的金光,握了滿手的道則之力,探進腹部巨大的空洞裡,迅速絞殺那肆虐的槍意。

  而在薑望的蘊神殿中,轟開大門闖進殿中的真妖元神,拔身便往外走。

  他做出了第二個——

  不,第三個選擇!

  他的真妖元神在預備回歸的同時,遙遙一探,一把抓住了薑望的神魂顯化之身。
輕易將其製住,瞬間連施數道秘法,將這具神魂身從那寶座上拖將下來,像拖一具屍體般,徑往外走!

  真妖洞世,掌控一切。

  又要拿住薑望的神魂,逼問一些人族隱秘、逼問譬如聲聞仙域之類的功法,又要折回自己的軀殼,在熊三思的無我槍下,保住自己的神魂世界。

  但他拖著的……並不是一具屍體。

  這也不應該是他會有的選擇!

  薑望在妖界已經呆了很多天……

  他在妖界度過了道歷三九二二年的春節。

  也在鏡中世界,度過了自己二十二歲的生日。

  在妖界的每一天,他都在對抗天意!

  在螺獅殼裡做道場。

  出不得摩雲城,也在城中盡己所能地折騰。
從柴阿四、豬大力、猿老西三個全然不同的妖族,開發三條全然不同的路,但每一條路走到最後,都纏繞了死局。

  暗度陳倉,躲到了濂溪客棧。
卻又山重水複,回到了柴家老院。

  不斷地嘗試,不斷地失敗。
不斷地失敗,又不斷地嘗試。

  而歧途,恰恰是對所謂天意、所謂命運的一種回答!

  我在歧途,你入歧途矣!

  我錯了,還是你錯了!

  誰的錯誤?

  及至進了神霄世界。

  行念的局,獼知本的局,鹿西鳴的局,麂性空的局,蟬法緣的局,蛛懿的局,虎太歲的局,玄南公的局……

  以及在這之上,元熹大帝和羽禎大祖跨越數萬年時光的落子對談。

  以及在這之下,被當做棋子卻也各有意志的他薑望、同他一樣苦苦求存比他掙紮更多年月的熊三思,乃至於真妖蛛弦、犬應陽,妖王羊愈、鼠伽藍、蛛蘭若、鹿七郎、蛇沽餘,甚至靈熙華!

  往前追溯時光,還有一代天妖鶴華亭。

  往下再看,還有柴阿四、豬大力、猿夢極、羽信、蛛猙這些。

  千頭萬緒的線索彼此交錯,好像每一個錨點都糾纏著無數的命運線。
僅僅是把這些線索陳列出來,就看得人頭昏腦漲。
可它們卻全部交織在一起,鋪成一段命運的河!

  誰能於此河中駕孤舟?

  時間,空間,因果。

  每一個棋子,都是自己命運的棋手。
而每一個所謂的“棋手”,又何嘗不是更高存在的棋子?

  彼時薑望渾身浴血,跨過天妖法壇,飛躍青銅巨鼎,在那衝天的神火之上,搖響知聞鍾卻一無所獲,劍指時光長河卻一無所得。
他有一種空前的失落和茫然,卻也有一種空前的自在和坦蕩。

  不是說——我已經死定了,所以能做點什麽就做點什麽。

  也不是說——我試過了所有的可能,但前路的確斷絕,所以就這樣吧。

  而是在那個時候,他忽然想明白了一個道理——路在腳下。

  難道拿了知聞鍾,知聞鍾就一定要為你薑望負責,就一定能響應回家的路?

  難道知聞鍾找不到回家的路,那條路就一定不存在?

  知聞鍾找不到歸途,自己也缺乏足夠的視野,看不到遠方,不知道歸家的方向。

  但看得到眼前三尺地,就在這三尺地裡走。

  在有限的條件下,做最好的選擇。

  一直以來不都是如此嗎?

  縱是最後是南轅北轍,可在此時此刻,誰又能說我不是在前進?

  彼刻萬神仰視,神火炙烈。

  他在那樣的天風裡,感到自己在一張立體的棋盤上,上下左右甚至於每個斜角,都是密密麻麻的因果線條。

  牽一發,動全身。

  每一個選擇,都關乎命運。

  他看到了“對”,看到了“錯”,也審視了自己的“看對”和“看錯”。

  他的歧途已經知見圓滿,可以開花,但正確的時間不在彼刻。

  駕馭歧途的前提,是要能認識歧途,了解自我,認知對錯。
他清楚即便歧途開花,也很難動搖真妖,這是建立在對犬應陽充分的了解之上。
而諸如玄南公,那邊山道上的夜菩薩,都更是想都不用想。

  在與妖界天意對抗的過程中,他獲得了靈感——

  天意從不會具體地指向某事某人,但諸多巧合碰撞到一起,卻又能自然演化出順乎天意的結果。

  歧途當然是在目標的選擇裡做文章,引導目標走向錯誤的選擇。
但也不見得隻能如此應用。

  就像早先在那間客棧裡,他讓柴阿四在離開房間前,故意往屋頂看一眼,由此自然引發猿夢極對環境的猜疑,他再自然而然地以歧途引導猿夢極去探查床底。

  就像他多次面對蛛蘭若,並未動用歧途,甚至歧途應該也很難撼動蘭因絮果……但在他的戰鬥壓迫下,蛛蘭若卻不得不出手嫁接因果,甚至幫他死裡求生。

  這些事情其實他一直在做。

  唯獨此刻,此時此刻!

  在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點,他催動了神通!
第二內府中,那顆黑白色的種子,緩緩開花了。

  一切是如此平靜,悄無聲息。

  就連五府海中,都沒有任何波瀾。
甚至於第二內府也未外顯,神通之光都未有變化。
甚至於身外,在萬神海上空,因神魂顯化之身被擒拿而瞬間呆滯的大齊天驕薑青羊,仍然以慣性在前進。

  無聲無息入歧途,而不知身在歧途中。

  歧途是讓對手在已有的選擇中,做出錯誤的選擇。
開花之後的歧途,卻能直接給目標一個新的選擇!

  當然神通的成功與否,因時因地,因人而異。

  在犬應陽身受熊三思無我而發的洞真一槍,元神受創、急於回歸的此刻,薑望用開花後的歧途,在犬應陽回歸的選擇之上,加入了一個小小的選擇——

  順便也將他神臨層次的神魂顯化之身製住,一起帶走。

  此時犬應陽身受重創,且作為熊三思要自“有”抹成“無”的目標,還在與熊三思那一槍的力量對抗。

  這就有了歧途生效的空間。

  當然,歧途成功的可能性,在薑望的元神海裡得到放大。

  更在於這個新加入的小小選擇,對犬應陽來說並不危險。

  因為他的元神佔據壓倒性的力量優勢,他的確可以輕松製住薑望的神魂顯化之身,也的確是製住了。

  可是……

  咕咕咕,咕咕咕。

  元神海中,響起了如此寂寞的水聲。

  就在犬應陽的真妖元神,拖著薑望的神魂顯化之身走出這座高闊威嚴的蘊神殿時——自那門簾之上,水聲潺潺。

  天降瀑流!

  不老泉內顯在元神海裡,澆了犬應陽一個滿頭滿身。

  水流湍急,瞬間將他席卷,把他和他拖著的薑望神魂,一起推回了蘊神殿中。

  砰!

  殿門關上了!

  整個蘊神殿中,都是湍急的水流。

  犬應陽和薑望,都是其中的孤舟。

  不同的是,薑望的神魂顯化之身,雖然受製於敵手,但他卻是這流水的封主,是不老泉的主人。

  驟生此變,犬應陽雖然還在抗衡自身的傷勢,元神卻也及時做出反應。
大手一揮,神念為劍,在碾碎薑望神魂的同時,也預備強突回歸。

  但手下卻是一空。

  薑望的神魂顯化之身,在犬應陽的神念之劍斬下前,就已經先一步炸開!

  犬應陽加於此身的諸多限制,就好比刀架頸,鎖縛腕,牢囚身。

  可那個被縛的囚徒……自毀了。

  痛苦之念,殺敵之念,求生之念,思家思親思故人之念……

  那須完尾備的神魂顯化之身,炸成了一顆顆晶瑩剔透的念頭,繁雜無計。
一息生滅有千萬,如今盡數落此間。

  仙術·念頭!

  在先前的戰鬥中,薑望正是以仙術念頭坐耳中,解決了聲聞仙典裡面關於術介的最關鍵的問題,重現了《萬仙來朝》裡所描繪的耳仙人。

  此刻他直接炸身為萬念,將這難以計數的仙術念頭,盡數膨脹到極限、近距離地轟炸在犬應陽身上,從而產生了一念千萬次的神魂攻擊!

  神臨修士的神魂,與真妖之元神,中間確然隔著壁壘。

  可螞蟻多了,也能咬死大象。

  在一般時候,薑望自不敢如此施為。

  神魂顯化之身分解無數仙術念頭又全部炸開的同時,他也要就此神消身死。

  但此刻蘊神殿成為了另外一座不老泉。

  不老泉之主,身在不老泉中。

  什麽是“生死人、肉白骨,真妖亦延年”?

  僅僅是愈合傷勢,修補血肉,可生不得“死人”!

  能夠讓死人復活的力量,自可同時作用於肉身、神魂。

  就如他第一次得到不老泉灌溉,頃刻血氣飽滿,神魂如初,才能橫掃戰場,斬殺頂級天驕蛛蘭若。

  在這外人無法得見的元神海裡,蘊神殿中。

  轟擊著真妖元神的千萬仙念崩碎。

  於此之外又有千萬仙念複蘇。

  近乎無盡的仙念,潮起又潮落。

  犬應陽仿佛陷入了一個輪回,被動地承受著仙念無限次地轟擊!

  如此下去,也不知是不老泉之力先耗盡,還是真妖元神先耗空。

  一念之差,入得歧途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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