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城隍廟外聚人心
司槿星聞言,頓時心下一驚。
何大人重病?什麼時候的事?
她微微側目,看了青蟬一眼。
那青蟬心領神會,迅速轉身離去。
宋奎帶著一家子幾口人,往茶棚裡一坐,叫道:「小二,上壺茶。」
他看了眼那頭戴幃帽的恩人,隻覺她小小年紀,卻思慮極為周全!
就連日常要用的散碎銀子,都提前給他備好,竟是絲毫不怕他挾著銀錢跑了。
他接過那小二送過來的茶壺,倒了一盞茶,遞給司槿星道:
「寧兒,路上沒累著吧?」
司槿星正思索著何大人的事,忽聽此言,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被身旁的紫蘇拽了下衣袖。
她才緩過來,趕緊接過那茶盞,笑道:
「一路上還好,多謝姨丈掛心。」
那宋奎點頭,又問道:
「你身子弱,咱們今日便在宿州的客棧歇歇腳,明日再走?」
司槿星記得從宿州往北,再行一日,才能到與徐州交界的雲陽縣。
隻是不知那何大人,此時身在何處?
她扭頭看向青蟬,青蟬輕搖下頭,消息還未打探回來。
司槿星沉吟片刻,道:
「無需顧及我,趕路要緊。」
見恩人這般決斷,宋奎自是沒有不應的,他也想早日北上,完成任務。
幾人喝了些茶,做小廝打扮的白熙,也從不遠處的馬行中,購下了四輛馬車。
馬車中,司槿星將一張地圖鋪在小桌幾上。
過了雲陽縣,往北是徐州府所在,往東行,便是水災最為嚴重的桐山縣。
她手指輕叩,不知在想些什麼。
卻忽的,馬車一沉,車廂外響起叩門聲。
青蟬道:
「是墨秋!」
司槿星微一點頭,青蟬便將車廂門推了開來。
那挾著一股涼風進來的,正是墨秋,他雙手一抱拳,稟報道:
「王妃,屬下打探到,消息是從雲陽縣傳過來的,想必何大人如今便是在那裡!」
司槿星聞言,微微垂眸,看向那地圖上的雲陽縣三個字。
會這麼巧合,偏偏在宿州管轄內生病?
還是有人,根本不想讓他,靠近徐州一步?
司槿星越想越不對勁,何大人不是隻身前往,他身邊可是帶著八位太醫!
是什麼病,竟能讓宮中太醫都瞧不好的?
這不是太蹊蹺了嗎?
她思及此處,柳眉不由微微蹙起,手掌往桌幾上輕輕一拍,對著外面趕車的白熙道:
「再快一些!明日一早務必到達雲陽縣!」
墨秋見狀,微一抱拳,閃身出了車廂,去通知其他三個車夫。
隨著車夫的吆喝聲,馬蹄灼灼,四輛馬車一路朝北賓士而去!
而此時的江淮,徐州府。
賈文生捏著手中的一封密信,細細看了又看,隨後便塞進了衣袖中。
他猛的一拍桌子,哈哈大笑,道:
「好啊,好!
如此一來,那何文欽,怕是沒命活著回去了!
待到朝廷再派下新欽差,有這些時間,本官的徐州,便是另一番天地!」
一旁的黃師爺,眸光中閃過一絲精光,他捋著鬍鬚,提醒道:
「大人,還是要防一防那在城隍廟施粥的傅同知。」
徐州,位處南北交通的要衝。
許多來往客商寓居於此,出門在外,莫不是求神靈,庇佑平安,祈求富足!
他們都會施捨銀兩,給徐州城內最大的寺廟,城隍廟。
也正因此,城隍廟,一向是香火鼎盛!
尤其到了每月的初一十五,城隍廟外,還會有熱鬧的廟會!
然而,今年的徐州府卻是天災人禍,城隍廟已經許久沒有信男信女來上香,施香油錢。
不僅如此,還有越來越多的災民湧入,以求收留。
可廟宇本就靠香油錢度日,哪裡能幫得了太多人?
因此,城隍廟大門緊閉,已有兩月!
不過,三日前,這城隍廟卻重新,將大門打開,廟中又恢復了往日的人聲鼎沸。
原是,徐州府同知,傅大人,大行善舉,舍家紓難,在城隍廟外開設了粥棚!
每日早晚兩次,城隍廟外八口大鍋同時煮上熱粥,賑濟來徐州城避難的各縣災民!
好在城隍廟位於郊外,廟外的地方也足夠大。
此時,正是申時,城隍廟外,早已排起了八條長龍!
那鍋中飄散出來的陣陣米香,讓那些無家可歸的災民,感到萬分幸福!
可不是幸福麼!
前些日子,他們可是連口稀飯湯都喝不上的,他們去城裡討飯,遭受到無盡的白眼,甚至還要跟狗搶吃的!
如今,這濃稠的米粥,一日能喝上兩次,再不用擔憂被餓死!
隻要能熬過這個冬日,明年開春,他們便不用再過這等苦難日子!
人群前,一位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擺擺手示意眾人安靜,道:
「大家稍安勿躁,一盞茶時辰後,咱們便開始施粥,鄉親們都排好隊伍,不要擁擠。」
百姓們一聽馬上要施粥,一個個兒眼神中的光芒更多了些。
卻在這時,熙熙攘攘的隊伍中,忽的傳來一道驚呼:
「王三兒,你哪裡來的大餅?」
大餅?
眾人循聲望去,便見那隊伍末尾處,站著一個尖嘴猴腮,弔兒郎當的年輕人。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銅山縣四裡八鄉皆知的懶漢,王三兒!
他手中,正舉著一張厚實的發麵餅子!
與他同鄉的人,趕緊問道:
「王三兒,你這是打哪兒偷來的大餅?」
說話間,幾個餓得很的半大小子,便紅著眼,朝那王三兒撲了過去!
粥,畢竟是流食,不管飽。
大餅,可是實在的很!吃上一個,能頂大半日的!
一時間,十幾個人混打在一起!
最終,還是前頭管事兒的來,冷聲喊道:
「再不停手,今日的粥,便不施了!」
眾人停手,那王三兒手裡的大餅也隻剩下了一個角!
他捂著被抓破的臉,梗著脖子,道:
「你們他娘是強盜不成?
城中正在施餅,你們自去領便是,搶我的作甚!媽的!」
此言一出,人群中便炸開了鍋!
「你別騙我們!」
「什麼人施餅?在何處?」
「有餅吃,你為何還會來城隍廟喝粥?」
王三兒被問的煩了,道:
「就是知府大人,在府前街衙門外,開設的粥棚。
不光有粥,還有大餅,我.....我這不是想多喝一碗麼......」
此言一出,人群中一時沒了聲音!
隊伍後的幾十個人,卻呼啦啦的扭頭往城中跑去!
見有人離開,眾人這才反應過來!
隊伍越來越亂,甚至排在隊伍前頭的幾個鄉民,還想搶過那施粥人的勺子,自行盛上兩碗喝個夠!
「你們沒聽到嗎?
城中也開了粥棚,大家都走了,你這粥,不給我多喝兩碗,也是要浪費了!」
「就是啊,剩下太多,你們也沒地方扔不是?」
「我們也是為你們著想不是?」
粥棚的管事,聽到這話,臉色一僵。
他從不知道往日對他笑臉相迎的百姓,隻是耳朵聽一聽,別處有餅吃,便立即醜態百出!
卻在這時,人群中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鄉親們,咱們做人要講良心!
即便城中知府大人擺了粥棚,但你們可莫要忘了,咱們來這徐州受了多少苦?
他作為父母官,讓咱們自生自滅兩個月,還不放我們出徐州府逃難!
那些逃到渡口,被攔下的,有哪個不是被打的落了一身傷?
他若為民著想,為何不第一時間開倉放糧設粥棚?
如今,他一張餅,便將你們給收買了?
你們可是忘了,北郊外被圈禁起來的親人?」
北郊......
一聽到這兩個字,眾人紛紛臉色一白。
前些日子,很多人無緣無故便渾身發燙,腹痛難忍還腹瀉不止!
他們以為是吃了不幹凈的東西,抗一抗,便過去了!
可,誰能想到,一夜之間,患病人數成倍增加!
最終,徐州知府賈文生,派出整個徐州的侍衛衙役,將發病的百姓,強抓到北郊!
這麼些日子過去了,硬是杳無音訊!
一個婦人蹲坐在地上,將頭埋進膝蓋,嗚嗚的哭出聲:
「我那可憐的小女兒,才九歲啊,她從未離開過我身邊!」
這人一哭,邊兒上又有人跟著傷心喊道:
「我家那媳婦,肚子裡還懷著孩子,也不知如今身子怎樣了,還有一個月便要到日子了呀!」
「我家男人也是,不由分說就被帶走了,也不知官府給找大夫了嗎?」
方才那高聲喊話的老者,卻冷哼一聲道:
「找大夫?你們怕是想多了吧?
連口粥,都不施捨的賈大人,他會捨得買葯?
若老朽沒有猜錯,那病是一種疫病!」
此言一出,眾人腦中嗡的一聲......
疫病.....
怎麼會是疫病?
疫病,都是沒得治的!
人們再也待不下去,紛紛站起身來,嚷嚷著要去衙門找那賈文生問清楚!
恰在此時,官道上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眾人瞧去,正是那大行善舉,舍家紓難,開設粥棚的傅同!
眾百姓因著方才一激動,便想著投奔那賈文生,吃餅喝粥。
此時見到翻身下馬的傅大人,都有些心虛,尤其前頭幾個吵吵著想多喝幾碗粥的人。
那管事將方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與傅同聽。
傅同卻不在意的說道:
「當下,傅某確實能力不夠,讓大夥兒跟著傅某吃不飽肚子。
若城中,當真有餅吃,有粥喝,鄉親們自去吃便是,能吃上一頓飽飯,也是好的。
但大家記住,這裡會一直有。」
百姓們聽了這話,更是對這傅同感恩在心。
他雖隻是一個同知,卻比那知府大人賈文生,做的好上許多!
可他們如今並不想那大餅之事,而是北郊......
「傅大人,不知北郊的百姓?」
「是啊,何時能將我們的家人放回來?」
「他們得的是......疫病嗎?」
傅同聽著對面百姓的聲聲質問,也深感無奈。
北郊之事,他不止一次與那賈大人商議,是否先讓城中大夫前往診治!
可那賈大人卻斷然拒絕,說是怕讓更多人送命!
傅同舉舉手,讓眾人安靜,道:「即便是疫病,大家也不用怕。
朝廷已經派了欽差大人前來,還帶了八位太醫。
更有一位神醫!
她乃是咱們龍吟皇帝親封的安平縣主!
她醫術了得,即便是疫病,也能藥到病除!
鄉親們與家人團聚的日子,很快要到了!」
百姓們對傅同的話,自是相信,臉上的擔憂之色漸漸消退,隻餘下期盼!
而傅同說完這話,卻是暗暗的捏了一把汗。
按著日子算,那安平縣主也就是這一二天到吧?
可,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呢?
天色漸漸暗下來,城隍廟外的八口大鍋的粥,全部施完,眾人朝著那傅同磕頭告辭。
與此同時,馬車中。
司槿星撩起窗幔,看著灰濛濛的天空,心中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青蟬將在渡口買的肉包子與一碟點心,擺在桌幾上,勸道:
「王妃,多少吃一些吧。」
司槿星捏起一個包子,咬上一口,卻全是面,哪裡有肉?
她轉身翻出那收納箱,從中取出一包榨菜,就著包子吃了起來。
還扔給青蟬一包,道:「給,嘗嘗!」
青蟬見自家王妃吃的香,不由多瞟了幾眼那箱子。
如今,她也習慣了,自家王妃不僅有個神奇的袖子,還多了個神奇的箱子!
司槿星瞧見她的眼神,微微有些不自在。
她隻是為了掩人耳目,以防有大一點的東西,不方便從袖口裡取出來,才臨時起意,整了個收納箱!
青蟬是第一次吃「饅頭」配榨菜,隻覺入口鹹中帶香,加上饅頭的麥香,好吃極了!
馬車中,主僕二人,你一個我一個,將一整包「肉包子」吃完了,才過癮!
卻在這時,官道旁的樹林中,傳來驚弓之鳥嘰喳渣飛起的聲音!
隨後,便是一陣淩亂的腳步聲!
有人埋伏在此?!
賓士的馬匹,似是感到不安,前蹄高高躍起,車廂往後仰去!
趕車的白熙拉緊韁繩,低聲道:「王妃,小心。」
青蟬長腿一伸,快速勾住車框穩住身子,將手放到腰間,緩緩將長劍抽出!
司槿星也撫上左手手腕,摸上了杏林雅敘中的電棍!
二人對視一眼,隨時準備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