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4章不以無人而不芳
小暖進入殿中,見建隆帝和華嬪坐在長榻兩邊,中間的小幾上擺著各地進貢的水果,三爺在建隆帝下垂手的小凳上坐著。三爺母子沒什麼不同,建隆帝卻笑得臉都紅了。
小暖先給建隆帝行禮,再給華嬪問安,她剛在華嬪身側的小凳子上坐下,建隆帝就迫不及待地問,「小草新作的夥計手劄,可帶一份進宮來?」
所以方才他笑那麼大聲,是因為這個?
小暖站起身,得體應對,「兒媳進宮之前問了小草,她覺得自己畫得不夠好,不敢讓兒媳拿進來污了父皇和母妃的眼睛。」
「哈,哈,哈——」建隆帝想到小草說這話時的模樣,笑得更為大聲了,「德喜,快去取來。」
取畫自然不能空著手去,建隆帝又道,「將朕宮中的蜀紙取十刀,賜與小草練畫,免得這小丫頭總覺得拿不出手。」
德喜出去吩咐人取蜀紙,出宮去第四莊取畫。
蜀紙體重堅白,乃是上等紙品,進貢到建隆帝宮中的蜀紙更是上品中的上品,這樣的紙該用來謄寫史錄,建隆帝一張口就給了小草十刀,讓她練畫。
小暖抿抿唇,就建隆帝這大手大腳的做派,還好意思在繳稅政令上寫:國庫空虛,朕憂之,用度一減再減,食不求精,但果腹爾!
眼尖的建隆帝見了小暖的動作,撫須問道,「朕賜小草蜀紙,你不開心?」
她真是大意了,忘了這是皇宮,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不對都可能召來禍端。小暖凝神靜氣,不慌不忙道,「小暖當然替妹妹高興,隻是……」
「隻是什麼?」建隆帝的眸子頗有威壓地看過來,華嬪垂眸袖中的拳頭握緊,三爺則靜靜看著小暖,若她應答不及時,就開口為她解圍。
小暖又跪回地上,「父皇問道了,兒媳也不敢不說實話。兒媳近來也在努力練字,比以前長進了很多,兒媳的娘剛給兒媳的筆架上加了兩支毛筆,兒媳還沒得意兩天呢,您就給小草賜紙,兒媳高興之餘,又有那麼一丁點兒失望。」
小暖擡起手比了比,好讓建隆帝明白到底有多大一丁點兒。三爺見她這俏皮的模樣,眉眼便柔和了,大智若愚這四個字放在小暖身上,最為合適不過。
建隆帝好奇,「你娘為何給你加兩支毛筆?」
「小時候,兒媳的爹也不讓我們進他的書房。他不在家時,我們隻敢偷偷扒著窗戶往裡看一眼,那時候太矮,隻能見到臨窗書桌上擺著的筆架以及筆架上的毛筆,大大小小好多支,我們很羨慕,覺得很有學問才能這樣。後來,兒媳三人被趕出陳家,能吃飽飯後就琢磨著認字。」
「一開始兒媳無能,買不起毛筆,就用雞毛練,等家裡條件再好些買得起筆了,我們就想多掛幾支。現在雖然知道筆多也不代表有學問,但這個習慣還是保留了下來。小草桌上的毛筆大中小加起來有十六支了,兒媳才有六隻。」
小暖說到這裡,語氣頗為幽怨,「想當年小草識字,還是兒媳教她的呢。」
建隆帝暗罵陳祖謨不是東西,又對小暖三人求生之不易生出幾絲憐憫,「你寫幾個字,給朕瞧瞧。」
「是。」小暖起身到書桌邊工工整整地寫了自己的名字,呈給建龍帝。
這已經是有長進了麼,以前得是什麼模樣?建隆帝打趣地看了三皇兒一眼,忍笑問道,「為何要寫你的名字?」
小暖低頭,很是不好意思,「因為這是兒媳寫得最能拿得出手的三個字了。」
建隆帝仔細看這三個字,眉毛微挑,「你這字若隻看勾劃,與晟兒的倒有幾分相仿。」
嚴晟起身答道,「這是兒臣寫了,讓她臨摹的。旁得也就罷了,名字總要能拿得出手。」
建隆帝的眼睛眯了眯,居上位者當知自己的筆體被人模仿了去有多危險,晟兒居然讓小暖臨摹他的字,可見他對小暖是十足信任的,晟兒真是將這丫頭放在心裡了。
建隆帝又問,「我兒覺得小暖這字可能拿得出手?」
嚴晟如實道,「還得再練。」
見小暖自信的小臉瞬間垮了,建隆帝哈哈大笑,「是得練,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但小暖掌管幾十家店鋪,怎麼也得把常用的字練得能見人才是。朕賜你散卓筆一套,蜀紙十刀,你要勤加練習。」
小暖知道自己這一關差不多過了,但為了保險起見,小暖覺得自己還得表現得更市儈一點,「多謝父皇!父皇,……兒媳開了家制筆作坊,制出的筆不比散卓筆差呢。」
散卓筆出自宣州諸葛氏,乃是當代名筆。建隆帝自是不信小暖的作坊有此等手藝,不過他還是學著生意人的口吻道,「差不差可不是你這賣筆人說了算的,拿來給朕用過方可見分曉。」
小暖臉上的笑容想忍也忍不住,「是。」
建隆帝見她自以為精明的小模樣,戒心又下了幾分,心情又變好了,「既然你已有筆,朕便改賜你十方徽硯吧。」
「多謝父皇!」小暖裝作歡喜地應了,才被華嬪拉起來,在她身邊坐下,繼續陪著建隆帝閑聊。
建隆帝終於滿意了後,才帶著嚴晟離去,剩下小暖陪著華嬪說話。小暖扶著華嬪起身回到內室關上門,擡手揉了揉自己笑僵的臉,伴君如伴虎,身累心也累。
華嬪拉過她的手,替她輕輕揉著,「在宮中時刻不可放鬆,你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不對,都有可能被人抓住把柄,輕則受罰,重則喪命。實在控制不住時就低著頭不要說話,這樣錯少些。」
華嬪的手很涼,讓小暖很愧疚,「方才是小暖大意了,母妃跟著擔心了吧?」
華嬪含笑,低頭仔細看小暖的手,「這才幾日,你的手怎變得粗糙了?」
小暖很不好意思,她本來就過得糙,這幾天又在田裡幫忙,手沒剛成親那些日子細膩了,「小暖好好養著,儘快養回來。」
華嬪幫她將鬢角散落的髮絲挽到耳後,「你們剛成親,穿戴不必如此樸素,髮髻可以梳得更精緻些,太後喜歡喜氣些的裝扮。」
小暖不好說她的頭髮是三爺梳的,笑著應了。
華嬪知道小暖對穿衣打扮並不上心,便勸道,「我知你與晟兒情投意合,並不會因容顏而改。可『芝蘭生於幽谷,不以無人而不芳』,花草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女子?你若容顏常駐,不隻自己會更自信,晟兒也會跟著開心,正所謂女為悅己者容,何樂而不為?」
這一點小暖明白,隻是她今年才十六歲,正是如花般的年紀,總覺得自己還不到保養的時候。
華嬪看懂了她的心思,「花無百日紅,女子容顏更易老,飲食起居都當時刻注意。我知你無暇,可尋一位精通此道的忠心僕婦帶回府中,幫你調理身體。」
說完,華嬪從身側的櫃子裡取出一本線裝的冊子,「這是平日該注意的事項和養顏的方子,你收好,十年二十年後,你便知其妙處。」
這封面上的字一看就是華嬪的筆記,小暖翻開看了兩頁,其內工整的小楷都是華嬪待她的心意。小暖擡頭,「小暖記下了,回去後我就仔細看。母妃,您跟小暖說實話,您是不是要瞞著我們,做什麼非常危險的大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