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4章 中原宗師,盡至關外(7)
她在大雪坪缺月樓頂層深居簡出,喜怒無常,不知道有多少已經死心塌地效忠於徽山的江湖高手,被她莫名其妙地一怒之下打成重傷,此生無緣武道修行,可她卻也算不得刻薄寡恩,相反,她高興之時,價值千金的庫藏貢品夜明珠也能隨手賞賜奴婢,江湖夢寐以求的上乘秘笈也能隨意送人,而且一送成雙。
隻可惜沒有誰揣測得出她何時會高興,又為何會高興。
她睜開眼睛,似乎是覺得那座屏風礙眼,輕輕揮手,屏風頓時支離破碎,與大雪一起紛飛。
她離開那張美人榻,拿起那柄油紙傘,離開缺月樓,重新撐傘走到大雪坪崖邊。
她緩緩伸出手,伸出油紙傘外,雪花片片不停歇,掌心漸漸堆雪。
她輕輕重複著兩句話。
“遇到你,我很高興。
”
“遇到你,我不高興。
”
這一襲紫衣,在接下來整整一個晚上,就這麽站在那裡,一手著撐傘,一手伸出去接雪,身形紋絲不動。
沒有人知道緣由,之後江湖上以訛傳訛,盛傳徽山紫衣在徽山之巔觀雪,一夜之間躋身了陸地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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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符二年,節氣小雪。
氣寒雪至,地寒未甚而雪未大。
東越劍池,這個跟吳家劍塚爭奪“天下劍學,出自何家”長達數百年的古老宗門,在宋念卿死後由外姓人柴青山接任宗主位置後,開始煥發生機,幾名沉寂多年的年邁劍師都開始重新開門收徒,不斷有資質驚豔的年輕人進入東越劍池,在此鑄劍即練劍。
而出身江南高門華族的李懿白也不再遠遊,留在劍池幫著柴青山打理事務,雖然李懿白的劍道修為增長緩慢,但是這位在江湖上曾經跟劍塚當代劍冠吳六鼎、龍虎山齊仙俠、薊州雁堡李火黎等人齊名的天才俊彥,好像樂在其中,並不憂心自己的武道境界。
而離陽朝廷的刑部衙門也大張旗鼓地吸納了多名劍池高手,在這種錦繡前程可期的大好形勢下,前往東越劍池拜師學藝的年輕劍客多如過江之鯽。
在這期間,宗主柴青山僅有的兩名弟子,一個整天笑得合不攏嘴,一個成天愁眉不展。
宋念卿的嫡長孫宋庭鷺屬於開心的那個,因為他現在每天都能聽到很多人尊稱他為師伯,這讓隻能喊李懿白師兄很多年的少年,覺得賺回本錢了。
而單餌衣是不開心的那個,因為她覺得那些比她年紀還要大的家夥,一聲聲師伯硬生生把她給喊老了。
宋庭鷺依然還是隻崇拜那個在太安城一戰成名的溫不勝,喜歡每天腰挎一柄自製的簡陋木劍,喜歡聽到別人喊自己師伯後、故作老氣橫秋地點頭緻意,然後等到沒人看見的時候,立即裂嘴偷笑。
這一天雪後初晴,宋庭鷺找了很久才在一座涼亭內找到發呆的師妹。
宋庭鷺大概有些知道愁滋味了,師妹從北涼那個叫逃暑鎮的地方回來後,就開始喜歡獨自坐在某個地方怔怔出神,他大義凜然地跟師父告狀,說師妹不願意用心練劍了,結果沒等一老一小兩個爺們興師問罪,少女輕描淡寫一句我在悟劍就把師父和師兄一起打發了,少年作為師兄當然不服氣,結果師父讓兩人切磋,原本隻能在百招之後小勝的師妹,在八十招內就能收拾了少年,他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從八十招到七十招再到六十招,三戰皆輸,結局一次不如一次,自然而然,少年宋庭鷺就被師妹單餌衣賞賜了一個宋不勝的綽號,這個外號在東越劍池很快流傳開來,有兩個比少年歲數稍長的宗門新收女弟子,稱呼宋庭鷺的時候會在師伯之前加上宋不勝三個字,這真是讓少年既喜且憂啊。
在宋庭鷺登上台階就要走入涼亭的時候,單餌衣突然惡狠狠道:“記住了,以後這座亭子屬於咱們東越劍池的禁地,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許踏足!
你不行,李師兄不行,連師父也不行!
”
少女看著目瞪口呆的少年,大手一揮,沒好氣道:“今兒就算了,不知者不罪,記得下不為例!
”
宋庭鷺無可奈何,習慣了師妹這些年時不時冒出個天馬行空的想法,少年早已見怪不怪。
宋庭鷺神秘兮兮地小聲說道:“師妹,你知道今天咱們劍池來了一位貴客嗎?
李師兄可是都把那套最珍愛的茶具都用上了,師父也陪著。
”
少女今天沒有計較被宋庭鷺稱為師妹,隻是心不在焉道:“那你怎麽不一起陪著?
”
少年撇撇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從來不喜歡喝茶,寡淡得很,沒個味道。
師父答應我了,再過兩年,就準許我喝酒,到時候我一定要大碗喝酒!
”
少女嗤笑道:“你怎麽不乾脆用水缸喝酒,不是更豪氣?
”
少年無言以對。
以前是吵架吵不過她,如今更是連打架也打不過了。
少年當下有些憂鬱。
懵懂少年遠遠不知男女事,距離領悟襠下憂鬱還早得很。
就在少年生悶氣的時候,涼亭外走來三人,師父柴青山、師兄李懿白和一位身穿道袍的年輕道士。
單餌衣和宋庭鷺同時站起身,那三人快步走入涼亭,柴青山笑著跟兩個徒弟介紹道:“這位是龍虎山的齊小天師……”
宋庭鷺眼神熠熠,急不可耐道:“知道知道,是小呂祖齊仙俠嘛。
”
李懿白一個闆栗敲在少年頭上,氣笑道:“晚輩不可直呼長輩名諱!
”
宋庭鷺嘿嘿一笑,師兄李懿白的教誨顯然是被少年左耳進右耳出了。
少女揚起那張尚未完全長開的臉頰,一臉天真地開門見山問道:“齊道長,你跟北涼王交手的話,能支撐多少招?
”
柴青山聽到這話後頓時滿臉惱火,狠狠瞪了這個傻閨女一眼。
這一趟是順路拜訪東越劍池的齊仙俠微笑道:“如果僅是切磋,十來招還是馬馬虎虎扛得過去,可要是跟徐鳳年生死相搏,也就是一招的事情。
”
少女笑道:“齊道長,這麽說的話,你肯定是高手了!
”
齊仙俠愣了愣,應該是沒能跟上少女羚羊掛角的想法。
柴青山和李懿白都是哭笑不得,宋庭鷺忍不住轉頭翻了個白眼,在師妹眼中,隻要沒人跟那個家夥爭搶天下第一的名號,誰來做天下第二第三,她才不介意。
柴青山對兩個孩子吩咐道:“庭鷺,餌衣,你們兩個去亭外練一套各自最熟悉的劍法,讓齊先生幫你們指正一番,機會難得,打起精神來!
”
宋庭鷺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二話不說掠出涼亭外,果斷木劍出鞘,劍尖吐芒,劍勢連綿,一劍與一劍之間流轉如意,生生不息。
李懿白很是欣慰,好一個劍出如龍,最重要是能夠從其劍勢中感受到一股生機勃勃的氣韻,這個小師弟將來必定能夠成為東越劍池的扛鼎人物。
而反觀單餌衣就有些潦草應付了,拿起那柄在南華劍爐親手鑄造的佩劍,不情不願地走出涼亭,依樣畫葫蘆跟著宋庭鷺的出劍。
齊仙俠很認真觀摩少年少女的練劍,聚精會神,沒有錯過一絲一毫。
不像是一位劍道前輩要指點晚輩,反而像是一位晚輩在向前輩學劍。
李懿白看了眼齊仙俠,突然有些了悟,傳言此人在太安城自毀二十多年辛苦修來的道行,竟是想要重頭再來,也隻有這般大毅力人物,方有當下如此平靜的心態看待世間任何人事。
宋庭鷺練完了東越劍池相傳取自上古仙人手筆的猿式劍,滿臉洋洋得意的表情,對齊仙俠問道:“齊道長,我的劍法如何?
”
齊仙俠微笑道:“長在勢長,短在氣短。
以後練劍,不可一味重劍意而輕招數,應當偏重腳踏實地用心研習天下劍士百家之長,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切不可因東越劍池底蘊雄厚而輕視世間其它劍,三年內二品境指日可待,有望十年內達到一品境。
若是能夠潛心夯實體內氣機,並非沒有機會躋身天象境界。
”
宋庭鷺愁眉苦臉道:“隻是有望啊,我還以為天象境界輕而易舉呢。
”
柴青山氣笑道:“你這眼高手低的孩子,不可在齊先生跟前胡說八道!
”
單餌衣本以為逃過一劫,躡手躡腳提著劍就想要開溜。
不曾想那位龍虎山的小天師笑道:“這位姑娘,明明是百年難遇的先天劍胚,為何要白白揮霍自己的根骨天賦?
古語有雲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
此言還望姑娘深思。
”
白衣少女瞪大那雙靈氣流溢的漂亮眼眸,很是無辜,“這位道長,可不要冤枉人啊,我可是很用功練劍的,師父要我學什麽我就學什麽,從不偷工減料!
”
齊仙俠一句話就讓這個鬼怪靈精的少女啞口無言,“劍士之於劍,用功第二,用心第一。
”
白衣少女歪了歪腦袋,好像有些懵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