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馬踏中門(1)
盧府沒來由地在大白天關上府門,昵稱二喬的丫鬟趕忙回院子將這個敏感消息說給小姐,這位江南道上風頭最勁的狐狸精寡婦正躺在榻上看一本才子佳人小說,隻是比起《頭場雪》實在不堪入目。
聽到二喬的稟報後心不在焉,她以為弟弟最快也要兩三天以後才到陽春城,對於盧府的小動作並不在意,她可不傻,江心郡劉黎廷所在的家族才算泱州二流末等士族,如何能入了皇宮大內的法眼,湖亭盧氏與其餘三大世族聯姻複雜,一榮俱榮稱不上,但一損俱損是真的,沒有盧玄朗默認,如何能搬出宮裡娘娘的大駕,甚至說不定幕後策劃的,就是盧玄朗這個名義上的公公,隻不過她懶得計較罷了,甭管盧親泉到底是怎麽個死法,克死夫君的黑鍋,總得由她背著,不管公婆兩人如何刻薄冷眼,平日裡作為兒媳婦該有的禮儀,她還是做足了十分,至於常去名山大寺裡聽玄談名士們辯論,被腹誹詬病,她更不上心,她就喜歡看著那些自詡風流的名士俊彥看到自己入席後跟打了雞血般興奮燥熱,因此在報國寺被姓劉的妻子扇耳光時,她隻是笑,天曉得是誰可憐誰。
遠嫁江南,這些年算是把這些門閥士子都看透了,大多眼高於頂,靠著祖蔭不思進取,躺在功勞簿上吃老本,江南道郡府出去的清流官員,以在京城做言官為例,與北地諫官截然不同,喜歡三天兩頭揪著雞毛蒜皮的小事跟皇帝陛下過不去,不怕廷杖,不怕戴枷示眾,時不時就要鬧出撞柱的死諫,感覺就像是生怕天子不生氣不惱火,恪守正統忠於禮法近乎偏執,無怪乎被許多讀書人說成江南道出身的官員最像臣子。
但江南道也確實出了一小撮相當厲害的角色,通曉權變,手段練達,能夠經世濟民,可這幾位手握權柄的文臣武將,無一不是走出江南道鯉魚跳龍門後,就再不願回來,對於清談玄說也不熱衷,但沒人否認正是這幾位重臣,真正撐起了江南道的繁花似錦。
如果要她來說,執掌一半國子監的盧氏家主盧道林算一個,吏部尚書庾廉和龍驤將軍許拱也都能各自算一個,至於盧玄朗等一大批享譽大江南北的所謂名士大儒,差了許多格局眼界,這些老家夥也就隻會盯著族品的上升下降了,升了,欣喜若狂,降了,如喪考妣,在他們眼中,春秋國戰中為王朝立下汗馬功勞的武夫,隻是粗蠻將種而已,將門一說,貶遠多過褒,在江南道這邊,尤其不討喜。
若她隻是普通將門子女,早就道德君子們被戳斷了脊梁骨,好在她是誰,是人屠徐驍的長女!
最心疼敬愛眼前這位主子的丫鬟一臉期待地輕輕問道:“小姐,世子殿下什麽時候到咱們陽春城啊?
”
寡婦徐脂虎拿手指刮了一下小丫頭的秀美臉蛋,調侃道:“你自己掐指算算,這兩天問了幾次了?
十次有沒有?
”
小丫頭紅著臉道:“奴婢是盼望著殿下能給小姐出氣呢,劉黎廷與那悍婦實在太可恨了。
”
徐脂虎丟掉書,伸了個懶腰,笑道:“最遲也就後天吧,上次我這弟弟寄信來已經要到雄寶郡了。
”
被寡婦用十兩銀子從路邊買來的丫鬟二喬笑出聲,秋水眸子彎成一對月牙兒,乖巧伶俐道:“相比二郡主,殿下還是更喜歡小姐一些呀。
”
徐脂虎摟過這丫頭纖柔的身子,下巴抵著她的額頭,開懷笑道:“就你會說話。
”
盧府外,剛從盧玄朗那邊領會意思的二管家聽到刺耳馬蹄聲後,給了個眼神,一個在湖亭郡地位能媲美六品官吏的了門房趕忙打開側門,隻許一人進出,二管家本不姓盧,盧家念在其忠心耿耿,便賜了個盧姓,別小覷了這改姓,在衣冠士族看寒門子弟如看狗的年代,已是莫大的榮光,二管家如今叫作盧東陽,十數代都是侍奉盧氏的大管家隨著家主去了京城,盧東陽在湖亭郡家族就是大權在握,熏染了盧氏樸正家風,最喜於大雪天腳踏木屐鶴氅大袖,自稱此生最好寒衣寒飲寒食寒臥,湖亭郡便給了一個四寒先生的雅緻名銜,他單獨走出側門,看到四十五精銳輕騎護駕的一行人,心中微凜,但站姿穩如泰山,指了指懸於一旁的“免”字牌,語調冷漠道:“今日盧府不待客。
可交給我名刺,得空了再訪。
”
校尉袁猛臉色陰沉,但一時間不好發作,世子殿下不在場,而且這裡頭畢竟還住著殿下最親近的長郡主,不好貿然莽撞行事。
至於盧氏在江南道上如何地位超然,勢力如何盤根交錯,他會管這些烏煙瘴氣的事情?
約莫是看穿了這幫北涼蠻子的處境尷尬,二管家盧東陽憑仗著琳琅盧氏的深厚底蘊,一下子就從初聽到這夥人行事血腥的震懾中清醒過來,再無懼意,心中泛起冷笑,五十輕騎就敢在湖亭郡大膽造次,真是不知死活,酒樓那幾個不幸血濺當場的所謂士子,算什麽士子,在湖亭郡無非是不入流的貨色,撐死了是役門或者吏門子孫,離入士品差了十萬八千裡,殺幾個下等貨色,就真當自己能在湖亭郡橫行霸道了?
還不得低頭來求著盧府去打點!
這幫將種莽人,怎配進入盧府!
馬車上靖安王妃裴南葦一直掀起簾子玩味旁觀,坐山觀虎鬥,看得津津有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