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9章 天下共看一人(1)
享譽天下的白蓮先生依然在捧書瀏覽,如果有旁人,這個讀書人幾乎把腦袋都埋入了書籍,場面有些滑稽。
趙凝神當年在春神湖一戰,請下龍虎山祖師卻仍然被打破金身,但趙凝神跌境之後,竟是毅然決然閉生死關,修行那與武當大黃庭齊名的玉皇樓道法,終於破而後立重新凝聚命格,在龍池的那株紫金蓮結出一朵本命花苞,假以時日,隻要趙凝神悉心孕養,未必不能像爺爺趙希夷和父親趙丹霞那樣證道飛升,甚至有望品第更高,完成乘龍而升的壯舉。
所以說這次自毀本命紫金蓮,牽引那萬裡一劍來破去徐鳳年的氣數,趙凝神就是在玉石俱焚。
若非如此,以祁嘉節的劍道實力,不足以禦劍從東越劍池一氣呵成至西北武當山。
趙凝神身形搖晃,虛弱不堪,跌坐在地上,喃喃道:“一路行來,不斷告訴自己這般行事,是為中原道統氣脈,是為離陽一國蒼生,最少也是為我龍虎山天師府一家一姓的千年傳承,但歸根結底,不過是一己之私,想要了解那春神湖戰敗的心魔。
”
白煜不知何時握著書籍走到年輕道士身邊,輕聲道:“凡夫俗子欺人,真人欺天地,難也不難,唯獨這自欺一事,從來都是說容易,輕而易舉,說難則難如登天。
”
他彎腰伸手搭在年輕道士的肩膀上,柔聲道:“凝神,也莫要自責了,這一關既然被你跨了過去,就更應該珍惜。
至於我白煜,這輩子都過不去嘍,我不想學那軒轅敬城,畫地為牢,一輩子都走不出那座徽山。
以後你我師兄二人,你在山上修清淨,我在山下做了位極人臣的張巨鹿也好,做了那出師未捷身先死的荀平也罷,都無所謂了。
”
這個被離陽先帝親口禦賜白蓮先生的天師府外姓人,使勁眯起眼望向遠方,“我眼睛不好,可惜看不到那一劍是怎樣的恢弘了。
”
趙凝神舉目遠眺,苦澀道:“那就當我替先生看一回。
”
————
白蘆湖西端的青騾渡,在樓船林立的青州水師嚴密護送下,十萬南疆精軍開始有條不紊渡江,這無疑是一項浩大工程,但是名義上暫時由靖安王趙珣統轄的青州水師,兢兢業業,贏得了南疆大將吳重軒在內一班武將的認可,對給說成繡花枕頭的青州水師那種糟糕印象大為改觀。
隻不過協助南疆大軍渡江的年輕藩王與那吳大將軍並無太多交集,僅是為南疆將領接風洗塵的晚宴上有過碰面,不過那一夜,襄樊城乃至於整個青州隻要是喊得出花名的勾欄女子,幾乎全都給邀請到青州水師的樓船上了。
靖安王趙珣在青州文壇也有了個胭脂王爺的雅緻說法。
在那艘悄然撤去所有青州水師士卒的樓船上,一男一女站在船艙門口,看著那個盤膝而坐多時的中年書生,先前還看著他莫名其妙擺下一口白碗,再投下一顆石子。
年輕男子錦袍玉帶,風流倜儻,而那體態婀娜的動人女子也在登船後摘去了幃帽,露出一張能讓舊青黨權貴瞠目結舌的容顏,女子與那陪著老藩王共赴黃泉的王妃裴南葦,足有八分形似七分神似!
女子皺眉道:“王爺,剛才那抹光亮是……劍氣不成?
”
靖安王趙珣無奈道:“問我?
唉,就我那點三腳貓功夫。
”
她沒有故作成熟女人的嬌媚或是小女子的嬌羞作態,甚至連個笑臉都欠奉,她隻是嘴角微微翹起。
趙珣不論看過了多少次這般冷冷清清的神色,仍會怦然心動。
這位在離陽王朝冉冉升起的年輕藩王,握住她的手,兩兩無言。
一名白袍男子從船艙中走出,跟兩人擦肩而過,走到兩鬢斑白的儒生附近,低頭瞥了一眼。
隻見白碗之中,有一條細微白線疾速劃破水面。
中年儒士隨手一揮,水碗消失不見,緩緩起身,跟白袍男子走到欄杆附近,環顧四周,感慨道:“八百裡春神湖,除去廣陵江大江,更有四條河水同注其中,好一個‘日月若出沒其中’,是何等壯闊無垠,便是一輩子住在湖畔的村野鄉民,也想不到這春神湖其實在日漸枯萎,如同遲暮老人,倒是我們腳下這白蘆湖,像那少年漸變壯年的光景,會越來越煙波浩瀚,最終取而代之,成為天下第一大湖。
黃龍士曾經有言,世間氣數有定數,卻運轉不停,田是主人水是客,不留就不得。
”
身穿素雅白袍的英偉男子不置可否。
儒士笑道:“為了這離陽北涼雙方此消彼長的氣數一事,所以祁嘉節不得不放棄畢生志向,舍棄長鋏,去東越劍池求劍,在刀甲齊練華大鬧太安城欽天監後,離陽不得不將碩果僅存的北方扶龍派練氣士,全部聚集在劍池,以性命作為代價,向那座劍爐灌注精血神韻。
這麽大動靜,不過是奢望打碎那人新到手的氣數而已,想一想離陽趙室也確實憋屈,數千士子赴涼,江湖草莽不斷湧入,繼而舉辦蓮花峰辯論,連淮南江南兩道名士也都蜂擁而去了,這可是天下歸心的架勢,眼瞧著北涼如此不按規矩行事了,太安城坐龍椅的那位,卻是實在拿不出太好的辦法了。
說實話,如果不是我謝觀應火上澆油一把,祁嘉節等人不可能得逞的。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