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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1324章 在等在念,願聞奇楠(3)

雪中悍刀行 烽火戲諸侯 2505 2024-04-28 15:14

  第1324章 在等在念,願聞奇楠(3)

  許拱漸入佳境,話匣子一打開就完全關不上了,一手持杯卻不喝茶,一手擡起在空中指指點點,“在北涼被納入離陽版圖之前,北方遊牧的南侵,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條是以中原頭頸之地的北涼作為首選,大軍居高臨下,往往勢如破竹,缺點是戰線稍長,哪怕一路打到了中原之腰膂的襄樊,也再難更進一步,往往隻能大掠而返,第二條則是由薊州邊防鑽隙南下,先遣遊騎欄子馬分批搜索,蕩平閑散零碎的關外阻礙,一方面掩護大軍,一方面擄掠村莊,逼迫中原王朝退守據點,城池與城池之間如島孤懸,邊防癱瘓,北方蠻族騎軍則順勢南侵,暢通無阻。

  “如今北莽看似選擇了一條不明智的路線,其實取近憂而棄遠慮,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北蠻子決心要打本朝,沒有上策可言,隻有中下兩策可以選擇,北莽拖不起,我朝則是最能拖得起,如果等到廣陵道西楚覆滅,那時候北莽再開戰,那才真是沒得打。
一個內部安穩的中原大地,一個銳意進取的中原朝廷,無疑是北方遊牧的噩耗。
假使北莽先打他們的西線,即我們朝廷用半朝國力打造出的兩遼防線,門外漢也許會覺得這條線路距離太安城最近,北莽理應如此用兵,但真相是北莽到時候根本做不到傾力南下,因為北涼三十萬邊軍注定會呼應東線兩遼,對北莽南朝展開主動攻勢,一旦讓北涼鐵騎肆意插入腹地,進入草原,屆時北莽大軍就算僥幸一路推進到了太安城腳下,那也是有來無回的下場,說不定南朝沒了不說,連北部王庭都給搗爛了。

  “既然現在北莽選擇了硬骨頭的北涼作為突破口,不妨退一步說,假設北莽拚著傷筋動骨真打掉了北涼,也沒有到可惜歇口氣的時候,因為接下來很快就有兩場惡仗死戰要打,最緻命的是這兩場戰爭是同時進行的,元氣大傷的北莽不得不陷入了兩線作戰的境地,西蜀有陳芝豹坐鎮,東線上有大將軍顧劍棠領軍。
擱在北莽面前依舊不是什麽軟柿子。

  “若是再退一步!
陳芝豹沒能牽製住北莽,顧劍棠那條號稱固若金湯的東線也給徹底衝散,這又如何?
太安城讓給你們北莽好了。
我朝依舊有一戰之力!

  說到這裡,許拱那隻手由北往南猛然一拉,“我們大可以一口氣退至廣陵江以南,別忘了還有燕敕王趙炳的百戰之師,以趙炳大軍作為核心戰力,陛下可以輕而易舉籠絡起五十萬大軍,絕非難事。

  許拱突然自嘲一笑,“話說回來,北莽真能把我們逼到這個地步,也算他們本事。
他們要是最終贏得天下,別人不說,反正我許拱心服口服,反正大不了就是戰死罷了。

  陳望輕聲道:“這一切也有個前提啊。

  許拱默然片刻後點頭道:“前提是北涼願意死戰到底。

  陳望自言自語道:“我知道那個人願意的。

  許拱嗯了一聲,“沒辦法,誰讓他是徐驍的兒子。
誰都可以退,唯獨他不行!

  陳望微笑道:“我很難把當年那個花錢跟我買詩的年輕公子哥,跟如今那個說打就敢真打的北涼王聯系在一起啊。

  許拱有些不知如何應對。

  陳望喃喃道:“北涼雪花大如席,想來太安城都這樣大雪紛飛了,我家鄉那邊隻會更加酷寒。

  許拱有些佩服這個比自己要小上十多歲的讀書人,一個北涼出身的年輕人,進京趕考進士及第,在京城官場上竟然從沒有罵過一句北涼的壞話,竟然也從未遮掩過自己跟當時還是北涼世子的那點“香火情”,哪怕是這樣,還能依舊簡在帝心,一步一步走上高位,甚至有望衝頂,去爭取一下未來文臣領袖的交椅。
這期間的故事,許拱不敢相信,也不奢望陳望會主動說出口,而且即便陳望願意說,他許拱膽子再大,也不敢聽。
除非將來某一天陳望果真將“儲相”二字去掉了前綴,成了第二個張巨鹿,並且他許拱還需要成為離陽王朝的第二個顧劍棠。

  兩人這番交談正如飲茶,盡興了七八分,還留有二三餘味,再說下去,也許都要自覺面目可憎了。

  許拱起身告辭。

  陳望也起身相送,一直送到門外,笑道:“明日許兄就要前往北線,我還要準時去勤勉房,就不送了。

  許拱點頭道:“無妨,你我以後有的是機會相聚。

  許拱乘坐那駕不起眼的馬車於風雪中緩緩離去,車輪才碾壓出的痕跡,迅速被鵝毛大雪覆上。

  陳望轉身踏上台階,擡頭看了眼夜色,突然對那位老門房吩咐道:“老宋,備馬車,想去賞雪了。
還有,記得讓人跟她知會一聲。

  老人驚訝道:“夜禁?

  跟許拱一樣來不及脫去官袍朝服的陳望笑道:“不換衣出城便是。

  老人立馬倍感自豪,會心笑道:“老奴這就去。

  沒過多久,一輛馬車出南城門,在一處小渡口停馬。

  陳望走下馬車,不知為何,他站在前往南方的渡口,視線所望的方向,卻是西邊。

  陳望掏出那常年攜帶的一小片物件,輕輕嗅了嗅。

  年輕時讀書,曾見古語有雲:三世修得善因緣,今生得聞奇楠香。

  他手中正是一片萬金的奇楠木。

  他那時候不過是個寒窗苦讀十年書依然前途未蔔的窮酸青年,他經常坐在那個蘆葦叢生的蔭涼渡口讀書,而她往往會一邊搗衣一邊聽他讀書。

  他說以後科舉成名,一定會衣錦還鄉,一定會給她捎帶些這奇楠香木。

  還有。

  一定會娶她。

  然後,他千裡迢迢來到了這座天下首善的太安城,在千軍萬馬獨木橋的科舉中成功跳過了龍門。

  隻是到最後,他成親了,掀起了紅蓋頭,可燭火中的那張嬌豔臉孔。

  不是她。

  他隻給那家鄉女子送去了“勿念勿等”四個字。

  這麽多年,他最怕的不是那位天心難測的皇帝陛下,也不是那位鋒芒內斂的太子殿下,更不是那個無孔不入的趙勾。

  他最怕自己說夢話,怕自己喊出她的名字,更怕自己當時滿腔熱血選擇的道路,會連累那位遠在北涼的婉約女子。

  她曾經羞紅著臉卻一本正經跟他說,以後若是成親了,田間勞務就不許他碰了,為何?
因為他是讀書人啊。

  陳望捏緊那片奇楠,嘴唇顫抖,閉上眼睛。

  隆冬大雪,拂了還滿肩頭,何況他根本就沒有理會那些落雪。

  陳望。

  望,月滿之名,日在東,月在西,遙相望。

  這位當之無愧的年輕儲相緩緩睜開眼睛,輕聲道:“你找到好人家了嗎?

  就算沒有,也千萬不要再等了。

  如果嫁人了,應該也會是找一個比自己更懂得珍惜你的讀書人吧。
你肯定在怨恨我這個負心人吧?

  陳望滿臉淚水。

  他不知道的是,渡口良人還在等著他,隻不過曾經是站在渡口,如今是躺在了蘆葦叢中,會永遠等下去。

  人已死卻不怨,未歸之人卻不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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