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1章 想不想坐那張椅子(2)
說到這裡,徐鳳年竟是咬牙切齒破口大罵起來,“狗日的,要是北涼能有西蜀作為戰略縱深和兵源地,老子還需要看朝廷的臉色?
還需要親自跑到葫蘆口外,帶著一萬幽州騎軍送死?
老子就可以坐在端根小闆凳坐在懷陽關曬太陽嗑瓜子了,等著他們北莽蠻子來打北涼!
他們敢嗎?
哼,如果不是趙惇讓他這個兵部尚書跑去封藩西蜀,那麽今天就要換成顧劍棠的兩遼防線去面對那百萬大軍了吧。
”
看著失態的年輕藩王,澹台平靜會心一笑,她輕聲道:“你真的不想當皇帝?
我覺得你會是個好皇帝。
”
嘀嘀咕咕的徐鳳年恢復平靜,擡起頭問道:“為什麽?
”
澹台平靜說道:“趙家不能容北涼,但你可以容中原。
”
徐鳳年懶洋洋道:“當皇帝坐龍椅,有些人肯定可以做得比我好,可是北涼王,整個天下就隻有我徐鳳年能做,這跟我武力高低才學深淺有關系,但不是最重要的,至於跟我能否做好北涼王也沒有關系。
”
澹台平靜問道:“陳芝豹也不行?
”
徐鳳年柔聲道:“大概也不行。
不過陳芝豹的不行,不是這位白衣兵聖的本事不行,而是出於我的一個私心。
龍椅誰坐我不管,但北涼王這個位置,必須我來坐。
”
澹台平靜善解人意道:“人生為己,天經地義。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
徐鳳年忍俊不禁道:“我的澹台大宗主,別人說這渾話我也就忍了,可你怎麽也開始曲解佛教典籍了?
”
作為世間屈指可數的練氣士宗師,為天道抓漏網之魚的角色,澹台平靜豈會不知這句為世人斷章取義的佛教言語,不知其中真意為何?
她反問道:“我果真曲解了嗎?
”
徐鳳年輕聲歎息道:“你高看我了。
”
兩人上馬後,徐鳳年突然笑臉燦爛起來,“你問我想不想當皇帝?
要不然你猜猜看?
”
澹台平靜氣不打一處來。
於是兩騎沉默著一路北行。
但是當他們相距涼州城不足百裡的時候,徐鳳年在驛站停馬,毫無征兆地跟她說要往西邊走。
澹台平靜問向西是怎麽個西邊,數百裡還是千裡?
徐鳳年笑著說要跟人借兵,別人去都談不攏。
他還說需要自個兒走這趟就行,否則好似是砸場子去的,不像話。
澹台平靜說當今世上最有把握單獨殺你的人物,恰好就在西行爛陀山之路的中間位置上。
徐鳳年隻說了句是啊,然後就再沒有下文。
澹台平靜猛然間勃然大怒,“徐龍象就算是你弟弟,也自有命數,你難不成要庇護他一輩子?
你已經在流州吃足苦頭,還要再去撞得頭破血流?
”
徐鳳年笑道:“我跟謝觀應都沒打起來,跟拓拔菩薩暫時更打不起來,而且我當然會繞路,吃飽了撐著才去找拓拔菩薩。
”
澹台平靜死死抑下滿腔怒火,“我送你到青蒼城一帶。
奉勸一句,你最好別在爛陀山跟人大打出手!
否則就算我預知拓拔菩薩要截殺你,也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出手。
”
徐鳳年眨了眨眼睛,“其實就等你這句話。
”
澹台平靜臉色難看至極,可見這位練氣士宗師氣惱到了何種地步。
徐鳳年重新上馬,輕輕笑問道:“那個問題,猜出來了嗎?
”
澹台平靜的脾氣終於爆發,怒容道:“猜你個大頭鬼!
”
徐鳳年嘴唇微動,小聲嘀咕著什麽。
澹台平靜瞬間恢復練氣宗師的大家風範。
祥符二年,谷雨至,春已暮。
家家戶戶,朱砂書符禁蠍蟲。
在徐鳳年與澹台平靜在青蒼城以南分開後,一路獨行來到西域腹地。
終於看到了那座並不起眼的山。
而在這個時候,有個綽號無用的和尚一葉下廣陵,找到了身處西楚樓船的曹長卿,和尚在漂浮江面的葦葉上雙手合十,擡頭望向那襲青衣,說要請曹長卿放下一物拿起一物。
曹長卿沒有說話,隻是搖頭。
大楚,他曹長卿放不下。
中原,他曹長卿拿不起。
本名劉松濤的爛陀山和尚,問道:“貧僧都可放下,你為何放不下?
”
曹長卿笑了,“我放不下的,你又從未拿起,何談放不放下?
”
無用和尚低頭默念一聲佛號。
曹長卿擡頭望向那座視線遙不可及的大楚國都。
說是放不下大楚。
放不下京城,放不下皇宮,放不下涼亭,放不下棋局。
其實不過是,放不下他與君王身側笑吟吟觀棋的她。
這一天,無用和尚戰死於廣陵江上。
這一日,海水倒灌廣陵江。
儒聖曹長卿之霸道,朝野皆知。
徐鳳年登山之時,驟然間,滿山鍾響。
一陣陣悠揚鍾聲中,徐鳳年心生感應,在爛陀山半山腰駐足,遠望東方,怔怔出神。
徐鳳年緩緩閉上眼睛,輕輕低頭合十。
願北涼不悲涼。
————
當時在在徐鳳年一行人離去後,陳芝豹輕輕拿起茶杯,依舊默不作聲。
謝觀應站起身,忍不住輕聲笑罵道:“這家夥不愧是李義山的徒弟,都一根筋。
還反過頭給我教訓了一通。
不過也不知道他聽沒聽進去,他徐鳳年的境界已經是無源之水,除去西域一面,今日起可算三面樹敵的北涼,更是如此。
”
陳芝豹笑了笑,“反正你我這趟陵州之行,本就不求什麽。
我隻是想最後看一眼還算太平的北涼,你是……老丈人捏著鼻子忍著火氣看女婿,越看越礙眼的緣故?
”
謝觀應自嘲道:“我啊,就隻有個兒子,哪來的女婿一說。
”
陳芝豹笑意更濃,竟是開了玩笑,“難不成是刁難婆婆看待未過門兒媳婦的心態?
”
謝觀應歎了口氣,換了個話題,臉色鬱鬱道:“要是時勢能夠再給我半年時間,隻要半年時間,到時候你……”
陳芝豹搖頭道:“戰場上別說什麽半年,半個時辰甚至是半刻就可以決定勝負走向了。
”
謝觀應重新坐回凳子,有些好奇,問道:“你當真就沒有想要跟徐鳳年說的?
”
陳芝豹淡然道:“想說的?
有,就是不想說。
”
謝觀應倒是能理解這名白衣男子聽上去似乎自相矛盾的話語。
謝觀應手肘擱在桌子上,身體傾斜,多了幾分閑適意態,“那家夥有句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世事最難稱心如意。
比如他徐鳳年要一如既往是個繡花枕頭,如今北涼隨你姓陳,他老老實實當個享福的傀儡藩王,那就沒這麽多麻煩了。
如果徐鳳年不但是做過天下第一的武夫,還能具備你陳芝豹的兵法韜略,是世間第一等的帥才,那我當時就會直奔清涼山而不是去蜀地了。
”
陳芝豹跟北涼徐家,就像是打了一個死結。
隨著徐鳳年成就越高,越難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