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0章 背影(2)
沉默片刻,傅震生突然問道:“冒昧問一句,徐公子氣機悠長,肯定是習武之人,隻是不知是練刀還是練劍?
”
徐鳳年笑道:“一開始是練刀,後來也曾練劍。
”
傅震生大概是覺得這位身份肯定顯貴的公子哥貪多嚼不爛,當下又不知如何接話,憋了半天,隻能說道:“在下是自幼練刀,但始終沒能登堂入室。
以後回到陵州,如果還能相見,咱們不妨切磋一下。
”、
餘地龍偷偷摸摸呲牙咧嘴。
心想這家夥真是厲害,要跟自己師父切磋武藝?
徐鳳年嗯了一聲,然後笑問道:“怎麽沒有見你佩刀?
”
傅震生哈哈笑道:“我習慣了使用涼刀,可是如今咱們北涼不許私佩涼刀出門,就隻能找了柄尋常短刀塞在行囊中。
”
接下來,傅震生也實在是找不出話來,繼續去前方領著馬隊連夜趕路,直到深夜中,馬隊終於到達青蒼城外,傅震生再度策馬來到徐鳳年身邊,說道:“徐公子,我們就不進城了,就此別過。
”
徐鳳年抱了抱拳,“一路順風。
”
傅震生有些擔憂道:“深夜城禁,徐公子如何進城?
雖說此時青蒼城一帶都有精騎巡視,可這流民之地畢竟才歸附北涼沒幾天,我們馬隊這邊又實在騰不出人手……”
徐鳳年徑直微笑說道:“沒事,我有正當門路可以入城。
”
傅震生難免怎舌,對此人又高看了一眼,要知道北涼邊境軍律極其嚴苛,可不是陵州境內兵馬可以比擬的。
既然如此,傅震生也就不再廢話,相互辭別。
馬隊在繞過青蒼城沒多久,就聽聞一陣不同尋常的馬蹄聲,不光是傅震生憂心忡忡,高坐馬背緊張眺望,甚至還抽出了那柄短刀,連趙家寶和馮千祥也都滿臉凝重,尤其是馬隊中一位行家在貼地聽聲後,說是不下有三十騎,這讓傅家馬隊都如臨大敵,在命如草芥的流民之地,以往隻要是能騎上馬的,那都是極其紮手難纏的亡命之徒,馬戰本事,隻論單挑的話,甚至可以不輸給北涼邊軍中的精銳騎卒。
傅家馬隊雖然有一百餘人,趙家寶和馮千祥也是武藝傍身的江湖好手,可真要拚命,哪能不死人,怕更怕惹上一身腥,被之後的大隊馬賊盯梢上,這一路能有幾個活著趕到鳳翔軍鎮都難說。
不過臨時充當探子的一名傅家騎士匆忙趕回,竟是滿臉遮掩不住的喜慶,朗聲道:“少東家,是一標龍象騎,是咱們北涼自己人!
”
所有人都如釋重負,紛紛相視一笑。
小王爺親自統領的龍象軍,那可是北涼鐵騎中的鐵騎,去年打北莽姑塞州那幾個軍鎮,就跟壯漢欺侮小娘子似的。
那一標龍象騎軍在百步外停馬不前,隻有一位標長模樣的騎士繼續前行,並且翻身下馬,快步前行,這種舉措,讓傅家馬隊都感到一頭霧水,就算是這一標如雷貫耳的龍象騎隊在城外巡夜,見著了他們身份跟老百姓差不多普通人,也不需要這般鄭重對待吧?
傅震生和趙家寶馮千祥雖然不明就裡,但都趕忙下馬相迎,那身材健壯的披甲標長不但腰間佩有一柄新式北涼刀,手中還額外握有一把,對傅家為首三人沉聲問道:“誰是傅震生傅公子?
”
傅震生畢恭畢敬答道:“我就是。
”
那名標長臉上有一條斜了整張臉龐的猙獰刀疤,破天荒擠出一絲笑容,大步向前,雙手捧刀遞給傅震生,說道:“咱們王……”
標長趕緊把差點脫口而出的第二個字咽回肚子,說道:“咱們公子,說為了感謝你們這趟護送,要給傅公子這把刀。
”
傅震生接過那柄連陵州境內許多雜號將軍都隻聞其名不見其形的新涼刀,那標長咧嘴笑道:“咱們公子讓你放心佩刀,回到陵州不好說,但隻要是在流州境內,沒誰敢拿這個說三道四。
”
傅震生愣在當場,那標長誤以為這小子膽子小,生怕自己的話不管用,擔心到了別處給人抓了個現行,會吃不了兜著走,他那是在龍象軍中出了名的暴躁性子,差點就要發飆,不過趕緊壓抑下去,竭力保持“和顏悅色”,但其實已經讓趙家寶和馮千祥感受到一股濃烈的殺伐氣焰,更別提跟這位標長面對面的傅震生了,差點就以為這位標長翻臉殺人了,身後那三十餘肅穆冷冽的精騎,在月色中鐵甲森森,哪怕傅家馬隊有信心對付相等數目的馬賊,可沒有一絲信心在這一標三十騎的衝鋒下逃生。
那標長送刀之後,轉身就走,嘀嘀咕咕,好像是說這姓傅的婆婆媽媽不爽利,接下來傅震生他們就聽不真切了。
那標長上馬後,一標騎隊轉瞬間就消失不見。
來去如風。
趙家寶望向馮千祥,輕聲問道:“千祥老弟,是不是瞅著有點像那位龍象軍的副將,‘疤臉兒’王靈寶?
”
馮千祥嘴角抽搐,乾笑道:“這不可能吧。
”
傅震生上馬後懸好北涼刀,笑道:“怎麽可能!
趙伯,馮叔,走了。
”
趙家寶一臉自嘲,哈哈笑道:“也對,若真是那個傳說中曾經擰下過十七名春秋將領的王靈寶,出了名的壞脾氣,咱們可不夠他一隻手收拾的。
”
遠處,青蒼城城牆上,那名標長走到徐鳳年身後,低頭抱拳沉聲道:“啟稟王爺,刀已經送出去了。
末將也已經調動八百騎跟隨其後,沿途還會逐漸增加人馬。
傅家馬隊不說死一個人,就是死了一匹馬,王爺你就把王靈寶的腦袋擰下來當尿壺用!
”
徐鳳年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可以說,除了你們,也正是傅家讓北涼有了跟北莽死磕到底的本錢啊。
”
王靈寶擡起頭,望著這個背影。
不像大將軍的晚年那樣總是傴僂著。
但王靈寶清楚記得,大將軍正值壯年的時候,隻要站在那裡,就是頂天立地!
王靈寶狠狠揉了一把臉龐。
徐鳳年轉身笑問道:“王副將,如果我沒有記錯,你十四歲就進了北涼軍,還是先登營?
這都打了快三十年的仗了吧?
”
王靈寶有些慌神,漲紅了臉,硬著脖子道:“王爺,我可沒老,三十年的仗而已,老子還沒打夠!
”
徐鳳年一瞪眼。
王靈寶頓時縮了縮脖子,他娘的,這位王爺畢竟是打死了王仙芝的人,老子服個軟,不丟人吧?
徐鳳年忍不住笑道:“流州這邊知道那支兵馬動向的人,你算一個,為了給他們打掩護,給你一場仗打,如何?
”
王靈寶下意識搓手,得寸進尺問道:“這仗,大不大?
”
徐鳳年說道:“諜報上有確切消息,說鳳翔城牧馬六可,賊心不死,跟北莽眉來眼去。
”
王靈寶矣急眼,就習慣性罵罵咧咧道:“狗日的馬六可,就他那幾千小嘍囉,都不夠老子麾下隨便拎出個校尉去填肚子的……”
徐鳳年笑道:“到底去不去?
”
王靈寶一抹嘴,臉上浮現出一股透著血腥的“憨笑”,嘿嘿道:“去,怎個就不去?
蚊子腿也是肉,不吃白不吃。
”
徐鳳年揮揮手。
王靈寶一路跑下城頭。
轉頭又看了眼那個背影。
總覺得大將軍又站在了那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