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1章 處處殺氣(2)
就在此時,一輛馬車從城門處駛出,從馬車上走下三人。
三位官身比起那些刺史將軍還要高的北涼道大人物。
北涼道副經略使宋洞明,副節度使楊慎杏。
還有北涼王,徐鳳年。
年輕藩王在和楊光鬥等人略微寒暄過後,就來到徐北枳和種檀身前,看著這位北莽夏捺缽和他的貼身侍女,用地道純熟的北莽官腔開口道:“當年河西州持節令府邸一別,咱們又見面了。
”
種檀淡然道:“如果早知道王爺的身份,當時我怎麽都會留下王爺。
”
徐鳳年搖頭笑道:“當時我雖然境界不高,但是就算你和這位來自公主墳的高手盡力攔阻,也未必攔得住我跑路。
”
種檀冷笑道:“王爺別忘了,當時我父親和小叔都在附近。
”
徐鳳年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言語,“事先說好,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一直很好奇,你叫種檀,你弟弟叫種桂,你叔叔叫種涼,都是兩字姓名,為何你爹叫種神通。
”
種檀皺了皺眉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徐鳳年讓宋洞明楊慎杏與那些刺史將軍先行去往流州刺史府邸,他則拉著種檀和徐北枳步行入城。
年輕藩王和離陽最年輕的副節度使並肩而行,種檀和侍女劉稻谷這對主仆緊隨其後。
種檀看著那個背影,開門見山問道:“敢問王爺,我是死是活,死是何時死,活又是能活多久?
”
徐鳳年沒有轉身,微笑道:“這得看你自己。
”
種檀沉聲道:“如果王爺是想讓我說服種家陣前倒戈,既高看了我種檀的分量,也小覷了我種家的家風。
”
徐鳳年忍不住停下腳步,轉頭望向這位神色堅毅的夏捺缽,笑意古怪道:“這話說早了。
”
種檀對此百思不得其解,也懶得刨根問底,猶豫片刻,問道:“流州這邊,北涼用誰針對黃宋濮大軍,用誰孤軍深入直奔西京?
”
徐鳳年放緩腳步,與種檀並肩前行,坦誠道:“原本是用我弟弟黃蠻兒和流州將軍寇江淮針對黃宋濮,現在可就要加上謝西陲領軍的爛陀山僧兵了。
鬱鸞刀的幽州騎軍也會有曹嵬部騎軍遙相呼應,共同進入你們南朝腹地。
”
種檀點了點頭,“流州境內戰事,你們北涼本來是勉強能戰,如今卻是勉強能勝。
我們大好形勢,功虧一簣。
”
徐鳳年笑道:“種將軍是大功臣啊。
”
種檀神色淡然,而他的那位貼身侍女可就沒有這份老僧定力了,殺機四溢。
徐鳳年無動於衷,繼續說道:“先前我說你話說早了,意思是說你不用著急,如果北涼關外戰事不利,比如拒北城失守,那麽你種檀肯定會死,但若是關外戰事走勢出人意料,比如我們北涼鐵騎能夠在明年重新奪回虎頭城,那麽你自然而然就有‘分量’了。
”
種檀面無表情道:“那我拭目以待。
”
徐鳳年突然打趣笑道:“我當年去北莽那趟,從頭到尾都必須說著你們北莽言語,你種檀運氣比我好,到了這青蒼城也不用說中原官腔。
”
種檀一笑置之。
倒是那位公主墳女子高手冷笑道:“聽說北涼徐家與離陽趙室恩怨極深,不料王爺倒是有一副以德報怨的菩薩心腸,死心塌地為離陽皇帝看家護院!
”
不等徐鳳年說話,種檀就輕聲喝道:“稻谷!
”
她眼神陰沉,嘴唇緊緊抿起,毫無懼意,與那位身為武評大宗師的年輕藩王對視。
她視死如歸。
一直沒有插話的徐北枳不輕不重撂下一句:“這話說得……有些傷感情了,不太厚道。
”
將劉稻谷拽到身後,種檀第一次流露出認輸服軟的神情,“還望王爺恕罪。
”
徐鳳年瞥了眼她腰間的那枚破舊錦囊,問道:“喝沒喝過我們北涼的綠蟻酒?
”
她言語滿是譏諷道:“早年喝過一次就再不願喝了,粗劣得很,不過下毒的綠蟻酒,我倒是想喝,王爺記得到時候別太小氣,一杯不夠,來一壺。
”
種檀轉頭怒喝道:“劉稻谷!
你想死別拖上我!
”
徐鳳年從她臉上收回視線,有些意態闌珊,繼續向前走去,“行了,你們主仆二人就別演戲了,一個想著自己血濺當場死了,好讓那位王爺減少怒火,為主人多賺一絲生機。
一個想著跟貼身丫鬟撇清關系,以免被人遷怒。
說到底你們倆啊,比綠蟻酒的滋味,粗劣多了。
”
種檀和她在被揭穿後皆是啞然無語。
徐鳳年擡頭望向遠方,怔怔出神。
之所以問了那個有關綠蟻酒的無聊問題,是在看到這位公主墳的諜子死士後,沒來由想起了梧桐院那名被自己取了個綠蟻綽號的丫鬟。
男子願為家國壯烈而死,士為知己者死,死得慷慷慨慨。
有些女子卻是隻願為男子而活,隻為悅己者容,最後便是死,也死得柔腸百轉。
臨近刺史府邸,種檀劉稻谷和那二十餘種家精騎,在糜奉節和樊小柴和幾名拂水房諜子的“護送”下離去。
徐北枳站在官邸外的階下,望著那行人的背影,自嘲道:“本來我都想好了措辭,讓你別急著殺種檀,都白費了。
”
徐鳳年笑而不語。
徐北枳問道:“怎麽,想招降這位用兵不俗的北莽夏捺缽?
可不像啊,否則就該是禮賢下士相見恨晚這個套路了。
”
徐鳳年搖頭道:“我用誰都不會用種檀。
”
徐鳳年很快補充道:“再說了,你也沒把他五花大綁嘛,我怎麽快步上前趕忙為其親自解縛?
”
徐北枳呲牙咧嘴道:“倒胃口!
”
徐鳳年突然笑問道:“你說種檀有幾顆腦袋?
”
徐北枳愣了一下,白眼道:“說笑話?
一點都不好笑。
”
徐鳳年望向遠處,輕聲道:“幽州葫蘆口內,有臥弓城鸞鶴城兩座城,可他種檀脖子上隻有一顆腦袋,不夠分啊。
”
徐北枳點頭道:“那就先留著吧,反正說不定以後大有用處。
一旦北莽真被我們逼得內亂橫生,種檀所在的種家確實可以添一把大火。
”
徐鳳年嗯了一聲。
徐北枳似乎記起一事,好奇問道:“種檀也就罷了,怎麽連那名北莽女子也沒殺,是憐香惜玉不成?
這我可就得說說你了,那名侍女的姿色那麽平庸,你果真下得了嘴?
”
徐鳳年無奈道:“你這話說得也不太厚道。
”
很快這位柿子就摟住橘子的肩膀,嬉皮笑臉道:“難道你剛才沒發現那女子看似視死如歸,其實早已經是汗流浹背了?
而且我當時那麽重的殺氣,你也沒察覺到嗎?
我當時都差點忍不住提醒你一句,‘我殺氣太重,快躲開!
’”
徐北枳隻打賞了一個字,“滾!
”
徐鳳年撇了撇嘴。
徐北枳收斂神色,低聲道:“種檀有句話說得真妙,拭目以待!
北莽西線主帥王遂,河西州持節令赫連武威,太子耶律洪才,新任西京兵部侍郎耶律東床,以及深深紮根在北莽版圖上的某些春秋棋子。
如今再加上一個種家。
真是……”
徐鳳年接過話,緩緩道:“離陽這邊也有蠢蠢欲動的顧劍棠,兩淮道經略使韓林,膠東王趙睢,薊州韓芳楊虎臣!
所以真是……好多的殺氣啊。
”
整個天下,殺機四伏。
(本章完)